胆小鬼

　　梦园和前台服务员套话。对方态度不怎么样，让梦园心里有点受伤，又想干脆放弃算了，自己已经尽力了，问心无愧。

　　这时，突然有人拍上她的肩膀。

　　梦园吓得一抖，朝左边望。她一眼就认出拍自己的人是刚才“都不是好人包厢”里的纹身男。几乎是下意识地，梦园向右连退几步，警惕地看着他。

　　纹身男手还保持平举：“……”

　　纹身男放下手，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和蔼的笑容。

　　这个笑容刚挤出来，他就看到对面的小姑娘又惊恐地朝后缩了一步。

　　纹身男：“……”

　　他郁闷地开口：“我长得很吓人吗？”

　　梦园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于是她开口问：“你……你有事吗？”

　　说话的时候她才仔细打量眼前人。和包厢外临时一瞥一样，纹身男还穿那件露臂的背心，右边胳膊上是大面积的纹身。然而出乎意料，纹身的图案不是梦园想象中的青龙白虎，而是葫芦娃里正在吐火的四娃。

　　纹身男注意到她的视线，摸了摸手臂，嘿嘿一笑道：“以前跟人打架，留了疤不好看，家里小孩喜欢看葫芦娃，就干脆纹个这个把疤盖掉。”

　　能为了孩子的喜好选动画片的图案，这个看上去是坏人的人说不定没有那么坏？

　　梦园这样想，警惕放松了点。

　　纹身男趁此说了刚才和其他几人的赌注。

　　虽然认为这种打赌很无聊，但仅仅告诉别人自己的姓好像没什么大不了。

　　梦园说：“我姓关。”

　　她怕别人不知道是哪个字，又好心补充一句：“关心的关。”

　　卧槽啊！还真叫姓姜的小子猜对了啊！

　　纹身男转念一想，觉得事情哪有这么巧，要是就这么不明不白把一千块打了水漂他才不甘心。

　　纹身男转头对梦园说：“小姑娘，你就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梦园还没回话，就望见他风一样跑上了楼梯。

　　没过两分钟，纹身男拉着另外三个人下了楼梯。

　　梦园第一眼就认出了姜烨。

　　他穿六中的校服，脚上是一双黑色交杂橙色的球鞋。六中的校服采用蓝色配白色，设计不佳，是平江出了名的臃肿难看，可是穿在他身上，却衬得他像风沙中一株立立白杨。

　　果然和蒋红说的一模一样，他面容没有大变，然而个子窜高好多。以前两人若是对话，她可以平视他，可是现在，如果他走到自己面前，她怕是要抬头才行了吧。

　　纹身男指着姜烨问梦园：“你们是不是认识？”

　　还不待梦园回答，姜烨就率先问：“你跑来这里干嘛？”

　　纹身男拍手叫道：“我就说吧！没那么巧！这局不算！”

　　姜烨这上上下下冰冷的一眼把梦园浇了个透心凉。

　　重逢的喜悦一点点从梦园身心中褪去。

　　她看着他。

　　姜烨也静静回望她。

　　梦园莫名觉得委屈。

　　她猛地把手一伸：“还你！”

　　姜烨垂眼，看清她手上的东西。然而三年多过去，他已经不记得这个东西了。

　　姜烨问：“什么？”

　　梦园留意到他表情，意识到他根本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她想起自己听到他还在平江的消息后就翻箱倒柜找表，又是装痛经早退又是腆着脸四下打听。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撒过谎，从来没有违逆过老师，连迟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然而人家只淡淡给她一句“什么”。

　　梦园都想把表砸到他头上了。

　　她忍住了。

　　梦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听的纹身男夸张得哇哇大叫，说她是古代话本里千里还金的奇女子，又问小妹妹你们现在还上思想品德课吗？

　　梦园说上的。

　　纹身男笑嘻嘻地讲你不拿第一我都不服气。

　　梦园骄傲地告诉他，上次月考她这门课是全校第一。

　　两人对话的时候姜烨全程保持沉默。

　　梦园却觉得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听。

　　可是她眼神悄悄斜过去，他却已经在看大厅角落一盆高大翠绿的盆栽了。

　　纹身男忽然问姜烨他这门课成绩多少。

　　“呵。”姜烨轻吐一字，跨腿走了。

　　纹身男转头笑眯眯地跟梦园讲：“肯定没及格，不好意思说呢这是。”

　　纹身男了解到梦园是装病早退后，就邀请她一起去唱歌。

　　反正她现在不能回学校也不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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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厢里的烟味已经散去不少，但那种属于KTV的气味仍旧浓郁。放映MV的大屏幕仍旧亮着，音乐与影像定格。桌上是拆开的烟盒、啤酒以及碳酸饮料。

　　纹身男问梦园要不要喝饮料。说完，拿起一性纸杯就要给她倒雪碧。

　　虽然敢跟着人进包厢，但多年的安全教育还是让梦园对开过口的酒水心存警惕。她只敢喝自己亲眼看着买，之后一直不离开自己视线的饮料。

　　但这不好明说，梦园便说自己不喜欢喝雪碧。

　　估计纹身男也看出来了，就喊姜烨，说带你小学同学一起去楼下，买点她喜欢喝的再带点啤酒上来。

　　梦园跟在姜烨身后。

　　他步伐太快。

　　梦园怀疑他学过凌波微步，跟逍遥派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心中疯狂吐槽。

　　姜烨留意到她的速度，慢下来。

　　梦园几乎小跑着跟上了。

　　两人终于站在一条水平线上。

　　梦园呼一口气。

　　她转头瞅他，觉得他耳垂上的黑色耳钉衬特别衬他的肤色。

　　梦园先问：“你怎么没上课在这里唱歌呀？”

　　“一直这样。”他回。

　　“哦。”梦园说。

　　她反应过来，这回答跟没回答差不多啊。

　　她再要开口的时候，姜烨已经站在服务台前，指着柜架上的饮料跟工作人员讲话了。梦园站在他身旁边半米左右的地方，看着他与人交谈，忽然察觉到一种奇妙的时间感。

　　眼前的人带给她的感觉熟悉又陌生。

　　梦园又从侧面观察他。

　　姜烨的嘴唇一开一合，红润润的，鼻头也翘翘的。

　　梦园忽然就想起，自从那次食堂谈及性.教育后，蒋红就一直说要给她普及性.知识。

　　原因是怕她哪天被人猥.亵了还感动于别人的体贴。

　　一开始还挺正经，后面的科普就变成了旁门左道。

　　比如蒋红就曾经跟她举例子，说有哪些外貌特征的男人比较器.大活好。

　　其中一条就是身形高瘦，而且鼻头翘。

　　梦园因为自己带颜色的脑补而有了罪恶感。

　　她努力不让自己往这个方面想。

　　然而思想最不受人控制，没有开关，不是你想关就关。

　　她越是命令自己不要想这个，就越是满脑子都是这个。

　　梦园要无地自容了。

　　她想钻到沙发底下去。

　　“看什么看呢？”有声音在她面前响起。

　　梦园啊一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姜烨皱眉，看她发红的面色，觉得她还和以前一样呆头呆脑。

　　“走吧。”姜烨说。

　　梦园掩饰性地抱怨：“你都没问我喝什么？”

　　姜烨反问：“难道你现在不喜欢喝橙汁了。”

　　梦园看到他手里的橙汁。

　　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喜欢喝橙汁。

　　这个认知让梦园高兴起来。

　　她决定不计较之前他冷冷的态度了。

　　两人并肩爬上二楼，姜烨自己拿了全部酒水，没让她分担。

　　快要接近包厢门口的时候，姜烨突然说：“你不要觉得他们说话很和气，就认为他们是好人，跟人家挤在一块。”

　　这个他们毫无疑问是指纹身男三人。

　　姜烨又补充一句：“你不知道男人坏起来能有多坏。”

　　梦园反驳：“可是你也和他们在一起啊。”

　　姜烨抱着酒水，用手腕去别门把手：“所以我也很坏。”

　　“哦。”

　　门没打开。

　　他转头问：“你哦是什么意思？”

　　梦园伸手将门打开了。

　　她把门推开到极限，转身对姜烨说：“坏人先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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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园自己给自己斟橙汁喝。三个成年男人中，纹身男和锁链男比较热情，和她说这说那儿，问她在哪里上学，最喜欢什么明星。痘坑男性格颇羞涩，梦园看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冲她笑笑。

　　进门后姜烨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世界不同，梦园和那两人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题有些冷却后，纹身男就开始大肆爆姜烨的料来活跃气氛。

　　梦园立刻兴致勃勃。

　　痘坑男和姜烨轮流唱歌，包厢内音乐声隆隆，将梦园和纹身男八卦的声音压了下去。

　　两人说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向姜烨的方向看。

　　姜烨偶尔不动声色地望他们几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兴奋。

　　纹身男爆料：当初痘坑男追现在的老婆，都是姜烨一手包办情书，从构思到写，一条龙服务。

　　纹身男去摸手机：“我还拍照了呢，一直留着，妹儿你要不要看看？”

　　“要啊要啊。”

　　梦园的好奇心被勾起来。

　　纹身男翻开相册，伸过去给梦园看。

　　相册里有很多情书照。

　　梦园接过纹身男的诺基亚，问：“都是姜烨写的？”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手，我第一次看到鸡皮疙瘩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屏幕有点小，梦园拿近了看。

　　痘坑男的老婆应该叫什么洁。

　　“小洁，你是爱哭爱闹的小女巫。我好爱你，我的小女巫，我的小坏蛋。”

　　“洁，怀爱若窃贼。”

　　“小洁，别人问我你有什么好的，可我就是觉得你哪里都好，连你说讨厌我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洁，我的命，我的肉。我在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阿洁，上次我们好多人一起出来唱歌，你喝醉了，躺在那里，我故意躺在你身边，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成了世界伟大蓝图的一部分。”

　　“洁儿，昨天我在石花公园遛吉祥，有人拿着圣经向我传教，可是我如何能信仰上帝呢，我是郑洁至上主义者啊。”

　　“阿洁，我想抱着你，我要紧紧抱着你，我要把你欺负得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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