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速递员

　　小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离开体检中心准备回家。
　　“路姐路姐，给你爆个料……”
　　“什么料？”
　　“那个蒋白烈，他告诉你是主管？他是SF冷运事业部的副总经理！”
　　“冷运事业部，那不还是个送快递的嘛。”
　　“……”
　　“你打电话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听说SF马上要成立新的事业部独立运营，他做总经理，搞不好就是上市公司总裁，路姐，这可真不是什么送快递的……”
　　我默默地听着，其实不用小童爆料，一个能不动声色地在四十八小时内超值变现奢侈品，找到路东浩本人，付清近五十万受理费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介小小的主管？
　　可即便如此，在我印象里，他始终还是那个头顶棒球帽，身穿牛仔裤，太阳底下奋力踩着三轮送快递的少年。
　　“我跟你说啊路姐，这个蒋白烈才三十二，位高权重还标致，小护士们都花痴得不要不要的，轮流找小金打听八卦，我严令小金不许说，全院真正把高富帅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的也就是你了……”
　　“怎么就是我了，不是还有内科吗。”
　　“查内科的是李老师，老太太那么古板，谁好意思去问她，再说……”小童在电话里吃吃地笑，“内科哪有你路姐的外科查得透彻嘛……哎，给我说说，蒋白烈——本钱怎么样？”
　　说“本钱”两个字的时候，小童特意加重了语气，声调拖得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我没好气地回答，“人家贞洁得很，我什么都没看到。”
　　呃，其实还是看到了一点的，露在牛仔裤外面的那一小截人鱼线漂亮又性感，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但是我不想跟小童分享这个，也不理会她一迭连声的不信不信。小童问不出究竟，只能叹气，“你不就想搞清，他一送快递的为啥要替你付受理费么？可人家不是送快递的啊，一月挣的顶咱一年，不差钱，花就花了，哪那么多理由，你何必费这么大劲；要说你是奔着色相去，又什么便宜都没占到，你说亏不亏……”
　　我失笑，“童女士，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别成天意淫帅哥行吗。”
　　“咦，我这不是替你着想么？意淫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对了，我的VIP卡呢？”
　　我这才想起来，小童心心念念的VIP卡早被我抛在了脑后。
　　“不好意思啊……下次，下次我见着他一定问他要……”
　　“下次是什么时候？”
　　小童一针见血，我一时语塞。
　　“不是吧，没下次了？”小童试探地问，“路姐，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就是言情小说看太多，我和蒋白烈什么也没有，你别瞎脑补剧情。”
　　“喂，这可是你说的啊。”小童一点儿也不失望，反倒更加兴致勃勃，“米迦还想约你出去玩呢，既然对蒋白烈没兴趣，我可就替你应了啊！”
　　“哪个米迦？”
　　“……”这次轮到小童黑线了。

　　我费了点儿劲才想起来，米迦就是小童老公的好哥们，上回相亲宴的另一位主角。那顿饭我吃得心不在焉，中途还提前开溜，对他的印象模糊到近乎没有，想拒绝都找不到诚恳的理由，可对我如此不礼貌的行径，对方一点都没介意，想想我也是理亏。犹豫半天，我接受了小童的撺掇，决定给自己和米迦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层林尽染的深秋，我和米迦开车来到京郊六十公里的拒马河。
　　山里已是秋霜浸浸，拒马河却是一条终年不冻的水流，两岸的白杨树叶簌簌而落，积一地金黄，在游人脚下发出此起彼伏的，断裂的脆响。
　　我起得晚，出发晚，到拒马河已是中午，刚和米迦铺开家当准备开饭，就见河边树林里钻出一群分穿黑白两色运动衣的年轻人，其中一个穿白衣的麻杆儿男一见我就大力挥手，“路姐！”
　　哟，这不是小金是谁。
　　“你们这是？……”我瞧了一眼他身后那些身穿白衣的莺莺燕燕。
　　“一个某某某基金会的扶贫公益活动，徒步穿越野三坡！”小金回答完毕凑近我，“其实就是个单身派对……”
　　放眼望去，穿白衣的全是体检中心的姑娘们，偶尔间杂几个小金这样的单身男医生，黑队则是另一家明显阳盛阴衰的公司，一水儿的精干小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回过头，正想跟米迦说这基金会的活动策划还挺有思路，冷不丁瞄到黑衣小伙儿擎着的大旗上，赫然印着SF公司的Logo。
　　“这……”
　　小金撇嘴，“一群王老五，没见过姑娘似的，一路上都往咱这儿凑。”
　　我笑他，“你不自称中心颜值担当么，还怕一群送快递的？”
　　“哎，他们蒋总一个就担当全部了好吗……”
　　我心里一动，朝那群乌泱泱分不清谁是谁的SF公司小伙儿看去，可人头攒动，并没有蒋白烈的身影。
　　“别看啦，后头跟基金会负责人说话呢，没工夫往这来，要不，这群小娘们儿还能在这里耗着？”
　　米迦好奇了，“蒋总是你们朋友？”
　　小金刚要说话，被我一个肘击打断，“他们跟SF互为客户，当然认识。”
　　米迦还想说什么，我把他从小金跟前拉回去，“走，肚子饿了，吃饭吃饭。”
　　“路姐，带啥好吃的，给我也尝点儿呗……”
　　“要吃自己来！”
　　“那还是算了，咱不做电灯泡……”
　　小金哼着小曲溜回姑娘群里去了。
　　我坐在野餐布上削水果拌沙拉，米迦在河边转来转去地拍照。他是北京土著，体健貌端，家有薄产，在欧洲学了几年油画，回来办了个除了逼格什么都不追求的工作室。来拒马河之前小童请我俩又吃了顿饭，米迦还约我看了一次电影，参观了一回他的工作室。计划这次出游时，我本想叫上小童，还没征询米迦的意见，小童自己先叫起来，“大姐，别人相到这一步没有kiss也手牵手了，本垒都不稀奇，你还要找人陪玩？”
　　我被她叫得魔音穿脑。好好好，是我没有行动力，是我辜负你一片好意。我老老实实在家烘焙，准备水果和零食，给米迦电话时他正在检查车子，狠踩了一把油门给我听，“带你飙车去，一会儿别吐！”
　　怎么会吐呢，老杨飙起救护车来，可比他狠多了。
　　我们都是四九城里长大的孩子，都不曾在物质上吃过苦，都做着一份不被人理解自己却觉得很高尚的工作，聊起来竟然很投缘。米迦没有隐瞒他在欧洲谈过的历任女友，我也不避讳自己的过去。米迦听完我和沈君的故事，一拍方向盘，“渣男！为了钱连骨气都不要了，给我碰到，neng不死丫的！”
　　我笑笑没接话，也不完全是为钱吧，路南洁比我更适合做教授夫人。

　　拌好沙拉，我叫米迦回来吃东西。他刚坐下，我就听远处白衣妹子们一片惊叫，上游岸边突然骚动起来，离妹子们最近的SF公司的小哥们纷纷围拢过去。
　　米迦还有点不明所以，我已经一跃而起拔腿朝上游跑。职业习惯，任何突发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从妹子们此起彼伏的叫声上看，恐怕有人落水。拒马河并不深，可是蜿蜒崎岖，水急浪多，掉进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冲到河边扒开人群挤到中心现场，只看到大石头上扔着外套和皮鞋，显然有人已经跳下去救人了。
　　基金会负责人正拿着电话火急火燎地搬救兵，旁边几个小伙子四处寻找绳索和长杆，我朝河里张望，水中央有个几乎快没顶的脑袋一沉一浮，两只手无力地扑腾着，旁边一个穿SF黑色运动服的男人正快速游近，三两下便到了落水者身后。
　　“蒋总小心啊！”SF的员工们大声叫着。
　　叫声中只见蒋白烈猛地伸臂，从背后一把将落水者当胸钳住，开始往回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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