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香

　　酷暑已经过去，天有些微凉，却气爽怡人，清晨空气中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桂花香。青杨从里屋出来，翟兰欣见儿子醒了，笑着迎上去道：“今儿陪娘去街上扯些布子，你的褂子没几天好的，总弄得破破烂烂，娘给你挑点好布料，让绣房给你捺些好衣裳。”青杨睡眼惺忪的道：“要什么好衣裳，娘，我就烦裹里三层外三层，跟个粽子似得。”翟兰欣摸着他的头，疼爱道：“真是个傻孩子。你今年都十六了，我儿要是好好打扮下，那整个水角里的姑娘不都得掉魂儿！”“娘，你又来了“青杨闷闷的道：“都说除了你我谁都不娶！”翟兰欣被他逗乐，笑说：“你就嘴硬吧，等哪天你看上谁家姑娘，你就该猴急啦！”青杨脑海里出现洛芷，他烦躁的甩甩头，道：“哎呀！娘啊，饿死我啦！这大早上起来净说些有的没的，还让不让我活啦，不管，饿死啦，饿死啦！”“好，好，好！”翟兰欣忙着安慰道：“马上吃，马上吃，娘这不等你起床嘛！”说罢朝厅外喊道：“秋月！快把早膳布上！”“爹呢？”青杨问。翟兰欣没声好气儿：“还能在哪儿？书房呗！”

　　“又跟爹吵架啦？”青杨问。翟兰欣不耐烦：“我可没跟他吵！是他自己愿意在书房里待着！”秋月端着膳食在桌上摆好，青杨跳过去拿起个馒头啃，边啃边说：“爹也得吵得过您呀，您那么厉害，一开口谁敢不从？娘，您真真是位女中豪杰，女霸王！”

　　“好啊！你个荤崽子！连娘你也敢挖苦！”作势就要拎他耳朵，青杨连连跳开，翟兰欣追着他要打，他“哎哟哎哟”怪叫道：“女中豪杰，手下留情啊！女霸王饶命！”从桌子上顺手拎了两个包子往外跑，翟兰欣急忙叫：“你又往哪儿去啊？不吃饭啦！？”青杨脚不停的往外走，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道：“今儿。。。客来茶楼。。。说。。说《七剑十三侠》，我去听听。”说完已经不见人影，留下翟兰欣眼心疼的叨叨：“哎哟，就不能安生儿点儿！这还没吃什么呢！真真是个磨人货！”

　　角水里阳光正好，水巷上波光泠泠，水巷尽头连着码头，时不时有些小船摆荡穿梭在水里，街边是吆喝着卖茶点的摊子，两边还有杨柳垂下，有的店面上红灯笼还亮着，带点夜晚逝去的气息。青杨早早在茶楼楼上找个位子坐下，吃着茶等说书的到来。午市快到了，巷子里熙来攘往，人群逐渐多起来。刘捕头上了茶楼，见到青杨，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灌下一大杯茶，喘口气儿道：“就知道你小子在这儿呢！”青杨笑嘻嘻道：“今儿讲新故事，《七剑十三侠》！《七侠五义》我都听烂了，就等着新的呢！”刘捕头笑道：“你小子！就喜欢听这些个打打杀杀的故事，怪不得连私塾的先生都不愿教你，对了，衙门里来了新兵器，要不要跟我去开开眼！”青杨一听，拍着桌子站起来道：“师傅还等什么！？赶紧走啊！”两人说罢便急急离开。

　　青杨跨近衙门后院儿，迫不及待的冲进兵器房，被两个衙役拦下，他急骂：“拦什么拦！你们祖爷爷都不认识？！”那两个衙役被他气势吓了一跳，刘捕头随后跟进来，笑道：“放他进去，猴儿脾气，这么急！”青杨进了兵器房，东翻西找的连叫：“在哪儿呢？哪儿呢？”刘捕头抽起一杆洋枪，道：“看好了啊，这可不是使蛮劲儿的玩意儿，这可是考眼儿力的东西。”说罢，便掰开枪筒，从旁边盒子里掏出火药装上，道：“来！我教你！”

　　“嘭，嘭。”两声后，刘捕头对青杨说：“去，看看那靶子上有眼儿没？”青杨跑去靶子上一看，黑黑的小窟窿冒着烟，他惊喜的叫：“真不得了！师父！你打中啦！”刘捕头笑道：“我也是摸索着学的，前段衙门里戒严，到处都在抓乱党，这不，还添了洋枪。”“乱党？抓着了吗？”青杨边摆弄枪边问。“前段时间抓着过三个，二个死了，一个跑啦！”刘捕头摇摇头，道：“现在人心惶惶，外边到处都在打仗，咱们角水里也就仗着地形好，乱党贼兵进不来，不过现在也难说。”说完，想想道：“对了，魏府商船那么多，可要小心，乱党现在劫船劫的厉害，他们需要运输工具。”青杨被洋枪给迷了眼，心不在焉的说：“哦，知道啦！”刘捕头见他摆弄那枪，其他的也不上心，笑道：“行啦，来，我教你！”青杨学得特快，他机灵，眼力又好，洋枪用上手了，枪枪中靶眼儿，刘捕头满意笑道：“是个学武行的好料儿！”

　　练过晌午，刘捕头带着青杨去镇上吃午膳，路过满花楼，刘捕头拉过青杨，狡猾地笑：“小子！师父带你去吃点好东西，怎么样？”青杨看看满花楼，外面站着些敞衣的脂粉女子，他虽然没进去过，也知道是个什么地方。他忙摇摇头，赧然道：“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想吃春悦楼的酒菜，师父，咱们走吧。”刘捕头当他是害羞，推着他往里走，道：“走吧！魏府二少爷没喝过花酒！说出去让人笑话！走！”青杨拗不过他，只得楞楞往里走。

　　魏府后院金桂银桂飘香，洛芷携了青湘在后院亭子里赏花下棋，迎春拿了筛子在桂花树下接桂花，说要酿桂花做酒食。青湘拿着针线细细地缝着荷包，时不时看一眼棋盘道：“你又要输了，怎么魂不首舍的？”洛芷胡乱把棋盘弄乱道：“不玩了，不玩了。”完后低低叹口气，打开手边的八音盒，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发呆。青湘看她痴呆样子，打趣儿说：“我明白了，这魂儿呀，早跟着大堂哥去了无锡啦。”洛芷脸红嗔道：“胡说什么呢。”青湘笑道：“好好好，我胡说。你今儿拉了我出来，不就是让我给你解闷儿吗？你这么一声不吭，倒是把我给闷着了，你要是不说话，我可走了啊”洛芷忙道：“好妹妹，你可别走。”她愁着脸道：“你要是走了，我可找不到人说个体己话了。”青湘见她服了软，柔声说：“你别着急，青寒哥最晚中秋节能回来。你呀，就是要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等他回来。”洛芷笑：“养猪呢，还白白胖胖的。”青湘也笑：“青寒哥可不是养猪呢！天天让厨房炖着各种补品给你吃，别以为我不知道。”洛芷含羞笑斥：“你个小蹄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法眼！”

　　她指指青湘手里的荷包，揶揄道：“你呢？这荷包是给谁的？”青湘面上浮出红云，说：“没有谁。”洛芷也不戳破她，笑着说：“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青湘忙道：“好姐姐，别瞎猜，咱们再来一盘，这次好好下，行吗？”洛芷笑嘻嘻拾起子儿，和青湘在棋盘上撕杀起来。两人又吃了些茶点，突然远处有笑声传来，青湘脸青道：“是爹爹和姨娘们。”洛芷对魏修齐非常厌恶，上次翟兰欣生辰，魏修齐直勾勾的眼神让她不舒服，可要走也来不及，眼看魏修齐搂着莺兰和戏子燕红向后院走来。

　　魏修齐看见洛芷清秀大方坐在亭里，美人如玉眼眸闪亮，心下想：可真是个美人，比她姑姑施敏静有过之无不及。青湘慌忙站起来行礼道：“爹好，姨娘们好。”洛芷也站起行礼道：“三姑父好，伯姨娘们好。”魏修齐走到洛芷面前，抓着她手，抖着满脸横肉谗笑道：“好，好，不用行礼了。”洛芷急着抽回手，一脸厌恶不出声，青湘见状，走上前挡在洛芷面前，说：“我和姐姐就不打扰爹爹和姨娘们的兴致，我们先告辞了。”说完，就要拉着洛芷离开，迎春也慌忙收拾着东西，魏修齐一把拦在她们前面讪笑道：“不碍事儿，我也很久没见到侄女啦，来来，坐下。”青湘和洛芷对看一眼，慌慌然坐下，脸色紧张。

　　燕红瞅着魏修齐，心下暗骂：急色浪货！不要脸的老东西！却装上笑脸，娇声嗲道：“老爷！你说要陪人家在后院转转，怎么坐下了？”说完偎依到魏修齐怀里，一双小手不安分的摸着。魏修齐搂了她，笑说：“好好，你先别闹，陪老爷坐一会儿嘛！”莺兰见燕红得宠，忙凑上去嗲娇：“对啊，老爷，看到美女就走不动了啊！我可不依！”洛芷赶紧站起来道：“不打扰三伯父了，告辞。”说罢逃般离开，迎春急忙跟着。青湘也要告退，魏修齐沉色道：“青湘！下周苏府苏老爷和他儿子要来府上做客，我要宴请他们，你和你娘到时候要时候要出席，到时不能没了礼数！知道了吗？”“恩。。是爹爹。”青湘喏喏回答。魏修礼不耐烦挥挥手道：“行了，你下去吧！”青湘退下。

　　燕红问道：“老爷，怎么想着要青湘陪宴啊？”魏修齐笑：“我是想让苏家儿子看看她，说不定啊，呵呵，以后就是亲家呢。哈哈哈。”燕红敛下眼，心想：这苏府也是角水里的大户，老爷跟他们联姻，无非是想稳固自己在魏府的地位，偏偏可怜了青湘。心里想到往事，不禁苦涩难受起来，她看着魏修齐，这男人强行毁了她的生活，可她却还要活下去，只能强忍下心里的恶心，换上笑脸迎他。

　　“小哥，来嘛，喝一口，来嘛。”青杨面红耳赤坐立不安，身边脂粉味儿熏得他心烦意乱，就看着女人的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喂他吃喝，他挡也挡不住，姑娘们劝酒的声音在他耳里犹如苍蝇乱嗡，他急得大吼一声：“够了！都给我走开！别挡着我吃饭！”花楼里的姑娘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刘捕头闻声过来，见姑娘们都尴尬站开，他忙赔笑谴开她们。青杨烦躁道：“师父，咱们走吧，这儿菜又难吃，酒又难喝，她们烦死我，我受不了！”刘捕头只好付了钱领他离开。

　　两人往春悦楼的方向走，刘捕头取笑青杨：“你个楞头小子！真是没开窍，就知道吃！不懂美人滋味啊！”青杨翻个白眼气道：“什么美人滋味！我看是臭味！差点没把我熏晕！”刘捕头道：“你小子懂什么是女人味！真是的！”青杨脑海里浮现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还有那青葱白指的触感，他低声咕哝：“我怎么不知道女人味，我知道！”刘布头以为他随口说说，也没当真。

　　前方道路突然吵骂起来，人渐渐围起来堵上路。刘捕头和青杨挤进人堆里，只见三个衙役揪着个男子在打。“陆铭哥！”青杨三步上去推开衙役，惊怒道：“你们干什么打他！？”“他是乱党！”其中一个衙役叫道。青杨看到陆铭被打得蓬头乱发，他揪着那衙役怒骂：“你放屁！”“不是乱党也窝藏乱党！带走他！”衙役们揪起陆铭就要拖走，却被青杨打了个措手不及，衙役怒道：“你什么人！敢打官府的人！”青杨迷起双眼，冷哼两声，说：“官府？官府就是我家开的！你要是今天不放人，我要你们好看！”“行啦！放人吧！这位主儿你们惹不起！”刘捕头走进来，衙役们见到捕头，顿时都收了手。

　　“陆铭哥，你没事儿吧？”青杨扶起他，陆铭胡乱抹了把脸，道：“没事儿，算我今儿倒霉！”青杨回头瞪着衙役们，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衙役们面面相觑，看青杨虽穿着灰布褂子黑步鞋，可眉宇里透着股霸气势。其中一个衙役道：“我们怀疑他窝藏乱党凶犯！”青杨气道：“放你娘的鸟屁！你们有证据吗？”衙役道：“他把角水里的贵重药材都收集了，肯定是要救治重伤病人！角水里现在就窝藏一名重伤乱党！”青杨撇撇嘴，讥讽道：“他爹是大夫，收集点贵重药材还犯法了？陆铭哥，我们走！”衙役们纷纷看着刘捕头，刘捕头无奈的笑道：“放人，你们今天踢到铁板啦，他是魏府二少爷，魏青杨。”“青杨，今天多谢你了！”陆铭作揖道。“客气什么呀！咱们什么交情！走，陆铭哥，咱们一起吃饭去！”青杨拽了他要走，陆铭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还要给爹送药去。”青杨见他真有事，便也不挽留，和刘捕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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