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良神|夜日]DREAMLAND

　　在看到那粉色的信封和熟悉的字迹时，夜斗就有了一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除了身边的一歧日和外，还有粉色头发的女孩和凶神恶煞的壮汉，不对，是惠比寿小福和凶神恶煞的大黑。
　　这里应该是一个小镇，樱花飞舞的季节，连青石板的缝隙中都是白色花瓣。沿街是挂着灯笼的商铺和流动摊位，小福还穿着学生制服，大黑倒是换了一身正式点的外套。
　　他们又来到了新的梦境，只是这次他和日和在一起，她就在旁边，不需要去茫茫人海中找她，也不必漫无目的的等待。也许是因为拆开信的时候他们都在昏暗的烛灯下围着邮筒，进入下一个梦境的开端，也理所当然地站在了一起。

　　“你们俩，哪个是神明啊。”
　　“我……”日和细声细气地举起手。
　　“大黑~ 跟神明大人说话不能那么凶啊，会让女孩子讨厌的。”说着小福脚步轻盈地跑过去，一把抱住日和的脖子，“我可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明，还是一位神明小姐~”
　　“神明小姐，我是惠比寿小福。你叫什么呢？”她让大黑搬出两张椅子，自己则端着茶壶倒水，她倒茶还像从前那样毛毛躁躁，茶漫出来洒到桌子上也毫不在意。
　　“一歧日和。”对于小福突如其来的热情她明显有些不适应，愣了好久才接过她的话。
　　“那我可以叫你日和和嘛？”
　　“诶？可以吧。”
　　夜斗观察了下四周，小福和大黑似乎是开了一个杂货铺，玲琅满目的商品，多是些装饰性强的杂货和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呐，那这位先生是谁呢？”她凑近他的脸，注视着他冰蓝的眼眸，又看看一旁喝着茶的日和。
　　“我是……”
　　“哦！我知道了。”她打断夜斗的话，“一定是——男！朋！友！”
　　“哈？”他原以为日和会反驳小福的话，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红着脸喝掉了所有的茶水，然后一声不吱地看着远方飘满樱花的天空。学校，乐园，小镇，他们的所到之处变得广阔，以至于他走过去紧紧抓住了日和的手，假如走散，就越来越难找到了。
　　“你们要找回的物品是什么？”他岔开话题。
　　“一把扇子。”
　　“它可是我和大黑的定情信物。”
　　喝下去的水差点被呛出来，夜斗定了定神，还定情信物……
　　“等等，小福，我们的定情信物不是摆在房间里的胡桃夹子吗？”
　　“咦？是吗？那就是我记错了……”小福嘟起嘴，双瞳向上看着天，“可是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扇子啊，夏天扇风凉快，还能折叠变形成飞机模型和降落伞。”
　　变成飞机模型？真是能工巧匠的杰作，怎么也无法想象。总之……它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像能打开风穴般的玩具，突如其来带来些奇怪东西。
　　“最后一次见到扇子是什么时候？”夜斗像警察做笔录般盘问着。
　　“前天吧。”
　　“有谁来过店里吗？”
　　“当然有，我们的生意还没差到无人问津。”大黑板着脸拖着扫帚，似乎下一秒就要举起扫帚扫平他。
　　“唔~我记得那天有个孩子来买过玩具，然后扇子好像就消失了？”小福眨着眼睛，回忆当时的事情。“大黑很喜欢那个孩子呢，还帮他系了鞋带。”说完她一把搂过大黑的胳膊，中午的太阳亮的有些欺人太甚，风吹的樱花从四面涌来。
　　“有吗？我都不记得了。”他尴尬地摸着后脑，“那天好像喝了点酒。”

　　帮孩子系了鞋带？夜斗大概猜到这个孩子是谁了，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或许他还穿着一身正式的不得了的西装，像个小大人一样坐在餐厅里吃着炖肉汉堡，两只腿摆来摆去。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梦境中见一次换代前的惠比寿，如果可以，真想亲口告诉他自己未说出的抱歉。
　　熟悉的钟声又再次响起，身边陆续有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回过头看见钟楼离得有些远，像个地标落在小镇中心。它似乎不用经历时间的折旧，青石白瓦，罗马指针，依旧是第一次见它的样子。

　　“呐呐，大黑，还有个问题。”最后叫住已经对自己不耐烦的大黑，“能告诉我，今天……是几号吗？”
　　“三月二十三。”
　　“一六年吗？”
　　“嗯……”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夜斗一番，大约是奇怪怎么问出这种问题。
　　又过去了九个月啊……意料之中的情况。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该庆幸时间跳的还算有规律。街角的咖啡店才刚刚开门，店主人放着他听不懂语言的音乐，慵懒的午后，晃人眼的阳光，还有走街串巷的居民。
　　整条街道都很安静，而比它更安静的是日和。他看出她闷闷不乐，大概是因为上个梦境中他所说的真相，谁能突然接受身处梦境沉沦不前的故事？这原本就是否定了她的世界她的回忆，兴许还否定着她自己。
　　“呐，日和，之前我说的什么梦啊钟楼啊，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就通通忘记吧。”他想安慰她，可说完又觉得多此一举，那些话即便说者无意，听者也不可能无心。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我相信你说的。”
　　“我知道，夜斗不会骗我的。”她看向他，笑的云淡风轻。
　　很多时候，一歧日和比他想象的要勇敢的多。得知祸津神的过去镇定自若，对于他曾经沾满鲜血的手，也会温柔的握住。就连他们初遇的起因，也是她奋不顾身想救下公车前的末流神明。
　　“这段时间我也常常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沉下眼不去看身后的天高路远，“他们都很疏离，感觉自己在做梦。”
　　“那现实中我是什么？神明还是人类？”她歪着脑袋问他。
　　“你是人类。”
　　“我是神明。”
　　“而一歧日和，是我夜斗神的信徒。”看到日和这么快就接受了离奇的故事，他沾沾自喜地向她伸出手掌，“独一无二的信徒。”
　　她叹了口气，遗憾地摊手，“这么说，我只是个冒牌神明啊。”
　　“不过，夜斗居然也能做神明？”
　　“喂喂，什么叫居然啊，我可是货真价实，存在了几百年的神明。”他不甘心地辩解着，重新给女孩讲解了自己宏伟的梦想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只是可惜啊，这个梦世界里我只是个人类，你才是神明，什么都要听你的。”
　　看着夜斗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女孩子噗嗤地笑出来。她一笑，整个世界好像就跟着笑了，太阳没那么毒，风也成了温柔的清风。有人开了窗，趴在窗台眺望小镇的尽头，有猫躺在路上，伸个懒腰继续睡觉。

　　“那我怎么会进入自己的梦境中？”
　　“肯定是中了术士的圈套。”言之凿凿的回答。前段时间他听说父亲大人研究出了新的术，能将人困于空间化的梦中。可惜父亲的术并不完美，他还在寻找合适的人类作为试验体。但选中一歧日和真是个莫大的讽刺，他明明已经离开日和很久了。离开之后他从没回过任何地方，而是和雪音流落街头，居无定所，继续向着福神的道路在努力。
　　“术士？”
　　“他们把你困在了一个五层梦境的最里面。”他点点头，“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到第三层的梦境中了，真是万万岁啦。”
　　“五层梦境，我们要穿过一层层的梦境回到现实。”一歧日和努力地理解着他说的话，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复杂，她做的梦，她被困，夜斗闯入梦境是为了助她逃离。
　　可如果他们逃不出去呢，是会永远留在这梦里直至死去，还是梦境破碎一切为空？如果是前者，倒是不必担心，兴许时间混乱的梦里神与人还不必考虑寿命差异，沉于梦中相依到老又何尝不可。

　　“呐，既然现在日和你已经接受了在梦里这个事实，要不要试试用意念传递出——我要打破梦境回到现实这样的信息。”
　　“把你困在这里的是术士，但这有限世界是你自己做的梦，也许梦里的景象会随你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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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想法听起来很有道理。她认同的点头，闭上双眼，感受流动的空气，听见樱花飘落，在心里不断循环往复低吟。
　　——打破梦境，让我们离开这里，回到现实。
　　太阳明亮的睁不开眼，她双手合十，深度呼吸，几分钟后眼前看到的仍然是夜斗那张放大到距离过近的脸。
　　“看来我并没有直接打破梦境的能力呢。”她抱歉地笑笑，“所以，我们还是去寻找小福小姐的扇子吧。”
　　阳光下她躲在斑驳树影中行走：“我们有两个人，总会找到离开梦境的办法。”
　　“嘛，也只能这样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夜斗旁边，左手不小心碰到他又赶紧收回。她有个说不出口的秘密，也有着小女孩般的可笑愿望。在那个突然下起雨的夜晚，她的世界众生颠倒，他们同是神明，他们互为信徒。
　　他说他喜欢一歧日和。他还说自己才是神明，眼中一切只是她落入陷阱的梦，他是前来解救的骑士。她很想知道，闯入她梦里的夜斗，能不能看到她心底的愿望，这个关于他，关于他们的理想人生。

　　在卡匹帕乐园时还是夏天，他们都穿的少，换了个季节感到冷是肯定的。所以她拉着夜斗进了街边的服装店，直接大包小包换上了色彩明亮的春装。天空中飘着几只风筝，她坐在服装店里看那飞鸟轮廓的风筝越飞越高，夜斗却在一旁和店主大妈相谈甚欢。
　　“大姐，这衣服也很适合您啊。”
　　“唉呀我哪行，这都小姑娘穿的。”
　　“您看起来也没比小姑娘大多少啊。”
　　店里光线很好，远离窗户的地方摆着几面大镜子，他却在那睁眼说瞎话。听夜斗聊天日和干脆去买了瓶汽水，能对着孩子都十几岁的姐姐满口胡言，怎么不见他说自己是仙女下凡。
　　“您怎么保养的这么好，传授经验我回去告诉我女朋友。”
　　什么？她差点顺手把汽水全泼他脸上。谁是他女朋友了？不过他向自己告白，而她又没拒绝……应该也算默认了吧。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哑口无言地把一瓶汽水全部灌进肚里，明明没有答应他的，自作主张算什么嘛。
　　“这附近，有叫惠比寿的人家吗？”
　　“惠比寿？噢……你说的是那个惠比寿财团吗？”
　　“财团？”
　　“对啊，你们是外地人吧，不然不会不知道惠比寿大人的。”
　　“啊哈！”夜斗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就是要找这位惠比寿大人，能透露下地址吗？”
　　“可以可以，小哥以后也要多来我照顾生意啊。”她一脸冷漠地看着夜斗，天上那只风筝终于飞不动了，在风中摇摇欲坠，旋转着冲向地面。没有存在感真是令人讨厌的感觉，夜斗和别人聊的火热，她却只能坐在一旁像个木偶摆设。

　　按照店主大姐给的地址他们顺利找到了惠比寿的住处。走在路上时她问夜斗怎么知道小男孩叫惠比寿，他哈哈哈地笑着说：“能出现在你梦里又不会系鞋带的孩子，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么说来现实中我也认识他？”
　　“当然认识，目前寄给你委托信的人类，都是你认识的彼岸之人。”说完他搭上她的肩，“日和，我看出你的恶趣味了，把我们这些神明神器都变成人类，自己却跑去当了神。”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阴谋诡计？她想是不会有的……虽然和夜斗的记忆不在同一个空间，她知道的都是梦里的事，而他只知道现实的故事。她还是努力把自己代入一个人类的角色，再设身处地想象出现实世界中她与这些夜斗口中的“彼岸之人”的联系。
　　也许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难，逃到梦里做了神明，想要借神之力做最后挣扎。
　　“怎么突然觉得我是逃到梦里来了？”风在耳边喑哑，她忽地想到这种情况，“像为了避开什么不愿面对的事。”
　　“有这种可能。”夜斗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只是啊，很多事情神明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他停住脚步，面前是紧闭的铁门和拉了电网的墙壁。晴空万里，藤蔓相依，这是惠比寿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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