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

　　想到春节你会有什么感觉？期待？留恋？你会想到什么？合家团聚的欢声笑语？围在桌前一起谈天说笑的欢愉？还是一家三口或是更多人一起看春晚的温馨？这些感觉都不属于宁安。
　　宁安是个害怕一切节日的人。春节尤甚。站在阴影里的人害怕阳光，而对于一个在破碎的家庭成长起来的孩子来说，这样一个专为阖家欢乐的节日理所当然是一场灾难。
　　想一想，当你周边的每个人都是一片欢声笑语时，你却为无尽的争吵包围，多么不合群的狼狈。虽然宁安渐渐习惯这样的狼狈，但总归因此不大喜欢过年。
　　若有一点点喜欢的理由，多半还是来自于乔。宁安从未见过乔回家过年，乔也似乎对这个节日不太在意的样子，仍然保持着和平日相同的作风，只除了她对除夕夜小店不开门卖烟有些怨念。
　　今晚父母仍然是吵的不可开交，宁安便偷溜下来，和乔待在一起。乔看书，她也看书，一贯的相处模式。看了一会儿，乔似乎烟瘾有些犯的厉害，就揉揉宁安的头发，说“我要出去找烟抽？你要去吗？”
　　宁安跳起来，像一只小狗，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她“要去…”
　　杨乔偏偏头，对她无可奈何地样子，揉揉她的头发“那就去把你的大衣穿上…”
　　宁安脸上就绽出惊喜的笑。三两下把刚刚在乔屋里，因为觉得热脱下的大衣再穿好。把自己裹成一个小团子似的。
　　杨乔帮她理了理衣领，拍拍她的头，说“我们走吧。”
　　因为是南方的小城，冬季并不算太冷，但夜间的寒风刮过来还是令人瑟瑟发抖。大年三十的晚上，陆上行人寂寥，鞭炮的红屑层层叠叠地堆在地上，像新鲜的血迹一样刺目，偶尔有风来，那些燃尽的余屑就在地上拖行，有狂欢落幕后的凄凉。
　　街道两侧的商铺都关门闭户，听不见一点人声，整个城市宛若空城，只有新年的焰火被不知疲倦地，一声一声地响着，在夜空里绽放城色彩艳丽的花型，短暂的，美丽的，消失了。宁安跟着乔，穿行在夜色里，走过好几条街道，小半个城市，才看到一家开门的商铺。远远的看见老板似乎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也要关门回家了。
　　乔就拍拍宁安说“我们快点走。”
　　两个人于是跑起来气喘吁吁地赶进店里。
　　乔让老板拿了条烟，看到门口堆着的烟花爆竹，又看看紧跟着自己的宁安，犹疑了一下，说，再给我几盒焰火棒。
　　跟着乔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地很慢，如同深水涌动，汹涌但是不见波澜，回到院子里，宁安父母的争吵声依旧不知疲倦。乔揉揉太阳穴，蹲在房门口，点一支烟，火光在黑暗里一明一灭，如同振翅的萤火虫。
　　抽完一只烟，乔和宁安说“我们来燃焰火棒吧”
　　宁安的表情仍是寡淡的，但是眼睛里的神采一下就亮起来了。乔一手捏着焰火棒，一手拿打火机，点燃焰火棒，在空中挥舞起来。溅着火花的焰火棒在空中划过流畅的弧线，流星一样，短暂美丽，当归于沉寂后会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此后的许多年，宁安都始终记得这一年的新年，那些美丽的焰火，还有乔被火光映亮的温柔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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