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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检城巡乱
是夜，展昭趁着闲暇将甄生带至北大街的“怡然楼”，甄生不知这里什么东西好吃，便由展昭做主，叫了四色小菜和一壶醇酒。二人择了楼上靠窗的位子相对而坐，透过棱形的窗格向外望去，可以见到街边的景色。
夜晚的街道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在家门口及庭院门前点了灯，因而到处都有朦胧的光亮。或赶夜路或出游的人们手中提着各色灯笼，遥遥望去，整个城市似乎都在闪烁。楼下斜对面的面馆热气蒸腾，食客众多，生意很是兴隆。附近叫卖果子糖的吆喝声和算卦人的招揽声不绝于耳，行人们步伐闲适，神态悠然自得，一派繁华景象。甄生看着来往的人们，迷离的灯光，为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心情渐渐舒畅起来。
此时倚窗静坐的展昭，身着蓝衣，气质儒雅斯文，薄唇轻抿，仿佛一个翩翩佳公子，看不出半点武者之气。展昭执起酒壶将二人杯中斟满，举杯道：“甄生，这杯我敬你，多谢救命之恩。”
甄生也学着他的样子举杯敬了敬，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笑道：“展兄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对了，今后我得改口叫你展大人了，还请展大人多多提携。”这酒绵厚中带有微辣，度数不高，应是纯粮食所酿。甄生酒量虽不大，但自信对付这种低度酒还不成问题。
展昭闻言抿了口酒，微笑道：“礼虽不可偏废，但甄生私下里照常称呼即可。”
甄生放松下来，点头同意，将各自杯中添满，也不再客气，自然地吃起菜来。
展昭随口问道：“曾听你说你所学乃是毒术，你心地善良，却为何要学此害人之法？”
甄生摇头道：“非也非也！世人以为用毒者狠辣，却不知毒术与武功相比，其实温和很多。所谓拳脚无眼，武力轻则致人伤残，重者丧命，大错一旦铸成便难以挽回。而以毒物制人，则更易于救治。只要为人心正，不以毒物乱伤人，不用无解之剧毒，毒术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甚至还可成为救命良方。”
展昭认真地听着，见她侃侃而谈时眼中充满自信的光芒，有种别样的神采。听完这番言论，一笑赞道：“这话说得好，只要心存善念，便无见不得人之物。展某不通此道，适才所言浅薄了。”
甄生望着他劲朗柔和的容颜，脸上泛起微微红晕，忙垂下头喝了口酒，眼睛望向别处。口中玩笑道：“展兄号称南侠，见多识广，我这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我敬‘展大侠’一杯。”
展昭唇角轻轻上扬，显是心情愉悦，持杯相碰，将酒饮尽。
这几日辗转奔波，没吃好没睡好，又餐风露宿的，是甄生有生以来最为疲惫的日子。此时面对美酒佳肴，不禁胃口大开，几杯温酒下肚后已有微熏。看着对面温润如玉的展昭，不由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虽然江湖上很多人都被称为大侠，但在我看来，真正的侠之大者，却只有展兄你，哦，还有包大人也是。”
“哦？”展昭剑眉微扬，奇道，“你对这‘大侠’二字尚有新论？”
甄生不答反问道：“展大人你投身公门，可有因此而不见容于江湖的时候？”
展昭脸上笑意渐敛，目光望向远方，想是忆起了往事，微叹道：“江湖朋友不能体谅的情形也是有的。”
甄生又道：“那可曾后悔？”
展昭浅啜杯中的酒，将杯子轻放桌上，举止有种难以形容的气度，语气淡然而坚定地道：“自然无悔。展某投身公门为的是守百姓、护青天。大人说过，只有用律法来约束世人，才能伸张公理正义，展昭自决意追随大人起，便知误解鄙夷在所难免。”
甄生前世见多了满嘴仁义却内心龌鹾的人，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早已麻木。可此际听他说来心中却莫名的震动，连带生出一种豪气，她知道展昭之言乃是发乎于心，绝非妄语。敬佩地支持道：“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言罢站起身为他斟满酒，双手恭敬地递过道：“展大人真英雄也！扶危济困，不过侠之小者。真正的侠之大者，当心存天下，为国为民！为这份保青天、护百姓的胸怀，我敬你，来，干了这杯！”
展昭若有思所，细细品味着这话，赞道：“好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展某不敢枉称大侠，但日后必当以此自勉。干！”二人举杯痛饮，心中俱是少有的激情澎湃。
此情此景，甄生脑中莫名地想起一句“朗朗乾坤，昭昭日月”，说的似乎就是包拯和展昭呢。
这顿饭二人言语投机，直到兴尽方散。这酒后劲绵长，甄生有些醉了，分不清方向，展昭只得将她送回房间才径自离去。
第二日甄生便正式入府，领了衣帽配刀，成了最最普通的吏员。她的主要职责是先熟悉街道，并协助四大校尉处理城防事宜，说白了就是当他们巡街的跟班。宋代的开封城虽比现在规模小得多，但绕城一趟巡过各条街道至少也需大半日的时间，最初十几天着实将她累了个半死。幸好后来慢慢适应了，每日里颇有强度的锻炼让她体能增强不少，也逐渐习惯了古人闻鸡而起的作息。看着她的转变，四大校尉终对她渐渐认同起来。
甄生看着自己一身男式的低级官服，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穿一回漂亮的女装，好好地打扮一番。真羡慕那些蝶衣翩然、顾盼多情的女子！可是在这女子位卑的宋朝，自己只有以男子的身份才能更好地立足下去了，装男人，唉，也不容易啊……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男也罢，女也罢，自己既然有幸来到北宋年间，就不能辜负这番机遇，活它个恁意痛快！
日子便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甄生的吏员生涯已一月有余，她这样的巡检本应两人合住一屋，但她刚好落了单，就一个人住了，生活起居倒是方便不少。初时的新鲜劲过后，日子便过得格外无聊。一开始以为当巡检少不了争斗厮杀，她不惜花大价钱准备了一堆各种各样防身救命的药品。可这些日子下来才知道，开封城内的治安当真是极好的，纵然偶有宵小无赖，也被带队巡城的校尉大人英勇解决了，几乎轮不到他们出手。
甄生百无聊赖地将晾好的丹药放回柜子里，时常整理可以避免它们发霉变质，刚刚收拾好便听屋外有人唤道：“甄吏员，巡城去了！”
甄生认得是吏员黄威的大嗓门，不慌不忙地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出门而去。
到了院中才发觉今日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全府的衙役差不多都到齐了，甄生不由有些愕然，每日巡城断不会用到这么多人啊。
正疑惑间，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已并排在前方站定，四人表情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王朝举起一张画像对众人高声道：“圣上微服出巡，而今天降异相，大人担忧圣上安危，令我等全城搜寻，尽快查明圣上行踪！此事关系重大，大伙儿定要全力以赴，不可懈怠，明白吗？”
甄生远远地看着那张画像，画像上的男子样貌儒雅，但表情肃穆，让人望之难以亲近。她尚在出神，便听身边一众衙役齐声应道：“是！”喊声整齐豪迈，甄生暗暗偷笑，似乎自己赶上了开封府的军训。
四大校尉利落地将众人分作四队，甄生被分到赵虎那队，跟着他一路小跑出府而去。甄生心中暗暗腹诽，这是寻人又非抓人，跑与不跑有何分别？但顶头上司的命令总是要听的，只得无奈地跟着队伍跑遍大街小巷，却一无所获。
赵虎眉头紧锁，思量片刻，指了几个人道：“黄威，你们几个去这附近的大小饭庄仔细打探，找掌柜和店小二问问清楚，看他们有没有见过画像中人。”说着又对了另外数人道：“高强，你带头去这一带的客栈打探，一定要询问仔细，不可遗漏。剩下几个人跟我走！”
众人齐声应了，甄生同几个眼生的衙役跟着赵虎继续前行。一连问了数家茶楼仍是毫无线索。前面便是一处名叫“潇湘院”的地方，赵虎径直走去，甄生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忙赶上一步，拉住他道：“校尉大人，这里……不妥吧……”
赵虎回身正色道：“甄生，此事事关重大，哪还顾得了这许多。你已及冠，还怕什么！”
“是，大人说的是。”甄生心虚地应了，心中却有些担忧。不知校尉大人的银两带没带够……她暗自摸了摸身上的荷包，刚领的薪俸也只有一吊钱而已。
听到有人上门，一个珠翠满头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款步而出，对着赵虎行了一礼后嗲声道：“哟，几位官爷，您来的可真早，这天还没黑呢，瞧您挺眼生的，是头一次来吧？”
赵虎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干咳了一声道：“我想打探件事，还请……”
他话未说完，便见老鸨脸色一板，打断道：“这位爷您可真是说笑了，咱们这潇湘院是做欢场生意的地方，您想打听消息，应当去对面那‘松风茶楼’才是。”说罢，转身便要走。
赵虎将她叫住，抱拳道：“这个……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还请帮一下忙。”
那老鸨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吭声。赵虎见状眉头大皱，甄生看了，忙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使银子。”
赵虎恍然大悟，忙掏出一锭银子塞入老鸨手中。
那老鸨用手掂了掂，脸上顿时笑得像朵花一样，媚颜道：“官爷您有什么话尽管问，咱们‘潇湘院’每日人来人往，消息也是灵通得紧。”
赵虎见她翻脸快如翻书，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压下心头的不快，仔细询问了关于圣上的事，然而那老鸨连问了几名当红的姑娘都说不曾见过那样一个人。
赵虎郁郁地出了门，与黄威、高强的两拨人汇合后得知他们皆未察探到任何消息，脸色越发阴沉起来。眼见天色已暗，饥肠辘辘地跑了一整天，甄生只觉腰酸腿软，遂大着胆子向赵虎道：“校尉大人，您也别太忧心，今日虽未探到消息，但至少证实了圣上不在城内，包大人和公孙先生自会有所推论的。”
赵虎容色稍缓，叹了口气道：“也是，你们也都累了，先回府禀明大人再说吧。”
众衙役听到终于可以回去休息，无不暗藏喜色，感激地看了甄生一眼，却听赵虎又道：“甄生，你很熟知青楼那套手段？”他话一出口，旁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用意味深长的眼光地打量起甄生。
甄生脸上一热，后悔自己当时没事干嘛多嘴，这下好了，被他们误认为自己“经验丰富”，又该如何解释？在她以前的世界，这些本是常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甄生无奈地道：“大人说笑了，卑职曾与展大人同往惜春院办案，这才学了一二。”展昭，别怪我拉你下水，就当还我个人情，用你正人君子的形象挽救一下我可怜的名声。
那帮人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眼中，展护卫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仙般的人物，自不会多想他为何要去妓院，更不会怀疑其生活作风问题了。那黄威住在甄生隔壁，平日和她最为相熟，闻言凑上前道：“甄生，你居然和展大人一起办过案？什么时候的事，快跟咱们仔细说说。”
由于凑得太近，甄生不由退后一步。见他满脸的热切与崇敬，心中暗道，原来这是个古代猫迷，正欲开口，忽然间想起小飞，顿时意兴阑珊，只淡淡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可吹嘘的，咱们还是先着紧眼前的大事吧。”
黄威见他不肯多说，微微有些失望，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缠问一番，却听赵虎赞道：“甄生，难得你如此有心，又不骄不躁，假以时日，定会得到大人器重。”
甄生谦然笑道：“大人过誉了，卑职年轻识浅，往后还要向诸位多多学习。”
赵虎见她为人谦虚诚恳，爽朗地笑了笑，对这个新来的吏员又多了几分好感。甄生知道赵虎是个直爽的人，喜怒都写在脸上，见到这等神情，心下暗自放松，这回算是讨得顶头上司的欢心了，将来的日子应该可以过得顺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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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这两句不知出处，我初见是在“书剑飘零”网站上，实在非常喜欢这两句，便就此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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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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