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四月天

　　01
　　观众席是昏暗的一片，周围有窃窃私语声，时不时还有掌声和哄笑声。舞台上演员的声音很洪亮，连在门口的顾思君也听得如此清晰。她想，几年前自己站在那个位置发出的声音是不是也能有如此的响亮。
　　她还是和季云泽一起来了，演出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为了不影响别人，两人趁第一幕结束的空档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顾思君眼睛盯着舞台，却只是盯着一个地方。
　　没有看话剧的开始，就也失了兴致看下去，反倒回忆占据了脑海。就在那个地方，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注视一个男生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也是在那个地方，她和他，有了轻轻一吻。
　　回忆，那么长，又那么短。
　　一直待到结束后，现任的四月天的团长孟凡找到顾思君请他们一起去聚餐。孟凡这一届季云泽并不认识，顾思君刚想推辞，却没想到季云泽已经开口答应了。右手虚揽着她跟在一群累了一个晚上还不知疲倦的少年后面。
　　曾几何时，他们也在那群人里面。
　　前面偶有女生回头看着他们，然后跟身边同学讨论着她和季云泽。声音不小，仿佛就想让他们听见。她装作没听见，季云泽也只是笑笑。
　　“在想什么？”
　　周围很喧闹，有几个男生很兴奋地高声交谈着，可是身边的人的声音，顾思君还是听得很清楚。他独特的声音总是让她无法忽视，捕捉起来很容易。
　　“想起了我们那一届的新生话剧演出，一晃就四年了，可是却还恍如昨天。”
　　说完之后顾思君就意识到不该在季云泽面前提起那个时候，很难不让人想起那尴尬的一吻。
　　“那天聚餐你没有来，为什么？”
　　他应该早就忘记了吧，顾思君想。可是他却又记得那天她没去，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天没有去呢？
　　因为心情太复杂，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还有自己。
　　“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吧。”顾思君装作毫不在意地说。
　　“你那天，演的很好。”
　　他又转了话题中心，让顾思君思维有点跳跃不及，反应过来那是对自己演技的夸奖才说了声“是吗？谢谢。”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当时我又担心演的太浮夸，又担心是不是没有放开，可没底了。”第一次上台的紧张的感觉她依然记忆犹新。
　　“现在说，好像是有点晚了。”他赞同地说道，其实也一直想说，只是之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没事啊，现在补上了也行啊。”顾思君轻松地说，对他笑。
　　“那么，我们现在赶紧把你那天欠下的聚餐也补上吧。”季云泽对着她笑，拉着她的手小跑起来。
　　原来，他们已经落下了好远。

　　是什么时候，他们之间可以这么亲密了？更奇怪的是，顾思君自小就不喜欢和别人的肢体触碰，更何况是异性，而季云泽随随便便就拉起了他的手，她也没有反抗，只是象征性地缩了一下，手就完完全全被他握在了手里。
　　也许，面对一个对自己而言很特殊的人，是可以放宽自己的要求吧。

　　普遍来说，好像学生时代对烧烤总有很大的热情。而顾思君好像已不太有以前的那份兴致，季云泽亦是。
　　他脱下了风衣，挽起了袖子，帮忙翻翻菜，或者给顾思君夹一点，自己也偶尔吃一点，许是工作久了，不再适应。身旁的同学们大快朵颐，不似他们两个略显拘谨。顾思君觉得，毕竟身份不同，也工作了，就很难放开了。
　　孟凡和其他几个同学跑来灌他们酒，毕竟顾思君和季云泽是“客”，而他们是“主”。何况虽然季云泽他们不熟，但顾思君在团里待了四年，虽然不参与表演，但其他的事情顾思君都经常帮忙指导，和他们很熟。
　　顾思君并不是能喝酒的人，只能推辞。
　　“不行不行，学姐你平常都很少来聚餐，毕业的时候也没来，这次一定要喝。”
　　大家一起起哄。
　　“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季云泽帮她解围。
　　顾思君无奈地点点头，纵然学弟学妹们太热情，但她确实无法承情啊。
　　“我替她喝几杯吧。”
　　为什么要替她喝？顾思君被季云泽的举动吓了一跳，那几个同学一听季云泽这么说，更来劲了，边起哄边给季云泽倒酒。
　　“学姐男朋友替她喝也是一样的，”李萌又对季云泽说，“学长你以前也是咱们话剧团的，到时候你们两人结婚可一定要记得请我们团里的人啊。”
　　季云泽笑而不答。
　　男朋友？结婚？顾思君哭笑不得，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她甚至想，如果告诉她们自己季云泽其实只是朋友而已会不会打击到她们的想象力？
　　顾思君不敢让那帮人再灌季云泽酒，他还得开车呢，再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开溜了。
　　“这帮人太可怕了，想象力太丰富了。你都不解释一下。”顾思君嗔怪道。
　　两人走在校园的小道上，C大绿化很好，周围到处都是树，当十一月的晚风遇上十几米高的大树，顾思君感觉到了凉意，连忙把双手插在兜里。
　　“这种事情，不是越解释越糊涂吗？”季云泽轻笑。
　　好像是说的很有道理，可是……
　　“你现在还喜欢徐志摩吗？”
　　这个话题很轻松，顾思君很喜欢。因为已经很久没人跟她聊起徐志摩了，都没有人和她聊她的偶像，她觉得好孤独。
　　“嗯，当然。”
　　“你记不记得他的一首诗里有一句’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条水草’？”
　　“记得啊，《再别康桥》嘛，怎么可能会忘记。这句话怎么了？”
　　“当年徐志摩与林徽因在康桥相识，并且恋上她，为她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句，《再别康桥》就是其中一首对不对？”
　　“在我看来是这样。康桥是徐志摩心中自由、爱情和美的化身，我更相信这是为爱、为林徽因而作，因为这首诗的语句太温柔，让他心里的柔情尽显。尤其是刚刚你说的那句‘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条水草’，这简直就是一句表白，那条康河，就是林徽因！”
　　她神采奕奕地说着，眼睛里都放着光，脸上笑意盈盈，美得就像人间的四月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笑脸，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季云泽停下脚步，拉住顾思君的手肘，轻轻一带，带入自己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顾思君诧异，脸贴在季云泽的胸膛上。
　　“我也甘愿做一条水草，你愿意做我的康河吗？”
　　季云泽的话在顾思君耳边一遍遍回荡，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他心脏急切的跳动，正如她那样。
　　他在说“你愿意做我的康河吗”，在她说完那番话之后。
　　她愿意吗？她可以愿意吗？她好想愿意。
　　可是怎么会这样子呢？不是普通朋友吗？
　　她该高兴不是吗？那个她喜欢的人向自己表白了啊。
　　她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环住季云泽的腰。
　　她终于想清楚了，她不要拒绝。
　　“我愿意，做你的康河。”她快乐地笑了，在他怀里蹭干了眼角情不自禁的泪。
　　这一刻，好像之前一个人孤独的喜欢的痛苦都变成了幸福。
　　路灯照着大树投下的阴影里，两个人静静地拥抱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甜蜜起来。

　　这天晚上，顾思君回到家，兴奋地睡不着，连带左梦的清梦也被打搅了。左梦在电话的那头，似乎都能看到顾思君一脸幸福和害羞的小表情。
　　她很高兴。
　　她的好闺密，终于要谈恋爱了啊。
　　02
　　晚上兴奋过头的后果就是睡不着，然后第二天直接睡到中午。
　　顾思君闭着眼睛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懒懒的声音传到电话的那头。
　　“喂……”
　　季云泽在家看了一个上午的文件，把周末的事情都处理完后，给顾思君打电话。
　　“还在睡吗？”季云泽轻笑，果然是个爱睡觉的丫头。
　　“嗯，你是谁啊？”
　　季云泽不禁好笑，昨天晚上才确立的关系，今天就不认识他了，他能不能以为他被甩了？
　　“是我。季云泽。”声音充满了磁性和诱哄。
　　“嗯。嗯？！”顾思君猛地睁开眼，坐起来，看了眼手机上的联系人，赫然是“季云泽”三个大字。
　　“那个……那个，学长，我……”顾思君语无伦次。
　　“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昨天睡太晚了？”
　　顾思君颓废地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嗯。”
　　八点的闹钟大概又罢工了。
　　“一起吃饭？”
　　顾思君很想说“好”，和季云泽分别了十几个小时居然有些小思念。
　　“不用了。你还是自己去吃吧，我现在还在床上呢，等我收拾好大概午饭时间早过了。而且我这周末要写广播剧，所以……可能都不能出去了。”
　　“是吗？那写得怎么样了？有灵感吗？”说话间，季云泽已经披上外套，拿了钥匙出门。
　　“还行，正按照预想中的发展下去。”其实她本打算今天早起，整个周末都窝在家里写的，现在已经浪费了一个上午了，待会儿估计要两点才能动笔了，想到这里很郁闷啊！
　　“记得吃东西。”
　　“好。你也赶紧去吃饭吧。”我也要动起来了，否则今天就该废了！
　　看顾思君着急挂电话，季云泽笑了，别人家女朋友不是都很黏男朋友，怎么他家顾思君似乎还嫌他有点烦呢？
　　“好，再见。”
　　“拜拜。”

　　顾思君刚挂电话，左梦又打了进来。
　　“睡饱了没？今天下午约不约？”
　　顾思君叹气，还是左梦了解她。
　　“刚起。不约。”回答的言简意赅。
　　“为什么？哦，我知道了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是不是要去和你家季学长去约会了？好啊，这才第一天，就这么无情地抛下我了？顾思君你个没良心的……”
　　“想太多好吗？我要写广播剧，没空跟别人约会，也没空陪你。再不把剧情推进我估计就要被批死了。”再说了，季云泽什么时候是她家的了？
　　“这样啊，这样的话，那……我就挂了，你赶紧专心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唉，其实我今天还想听八卦来着。算了，我挂了啊。”

　　顾思君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啪啪响，茶几放着一盘土司和一杯热牛奶。
　　门铃一遍遍响起，顾思君郁闷地叹口气，拔下耳机，穿好拖鞋跑去开门。说实话，她不太喜欢有人打扰她写东西，尤其当她在家的时候。
　　她猜想是妈妈姜雪又给她送什么东西来了。带着一丝怨气，顾思君开了门。
　　季云泽站在外头，黑色的西装格外闪眼，手里提着东西，看见她出现嘴角一扬，笑看着她。
　　顾思君穿着小碎花的家居服，套了一件粉色的针织外套，脚下穿着淡蓝色的长筒袜，趿拉着一双卡其色拖鞋。
　　顾思君低头看看自己的随性装扮，再看看季云泽，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问:“你怎么来了？”
　　季云泽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不先请我进去吗？”
　　季云泽放下东西，接过顾思君递给他的水，“谢谢。”
　　看到茶几上喝了一半的牛奶，转头问顾思君，“吃这个能吃饱吗？”
　　“还好吧，因为想赶紧写，怕灵感又悄悄溜走了，所以随便吃点。”
　　不过既然季云泽带了大餐来，她当然欣然接受，面包是前几天买的，都有点硬了。
　　“你不用工作吗？”顾思君吃着季云泽给她打包过来的饭，季学长今天好像很闲，难道总经理周末可以很闲吗？
　　“已经忙了一个上午。本想带你出去吃饭可是……”季云泽无奈地笑。
　　顾思君明白过来，但也只好对他抱歉地笑笑。
　　“稿子我看看。”
　　“真的要看吗？”顾思君问。
　　季云泽一本正经点点头。
　　“好吧，我发文件给你。”
　　季云泽就坐在沙发上用平板看着顾思君的存稿，是一部都市言情剧。顾思君则坐在旁边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手飞快地敲打。
　　季云泽偶尔转头看看顾思君，后者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长发应该是用手随意梳的，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戴着紫框的眼镜的她神情专注，和他平时所见到的顾思君很不一样。
　　在季云泽长久的探究目光之下，顾思君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
　　季云泽却在同时，收回了目光，无声地笑，只留给她一个侧脸。顾思君推了推眼镜，转头继续工作。
　　多次被无视的季云泽认真地看起顾思君写的东西来，不得不说，单作为一个读者来说，剧情不错，对话也很能体现人物的特点。
　　顾思君这一写就是四个小时，期间只是喝了点水，跑了一趟厕所。季云泽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有点心疼。她经常这么工作吗，还在周末，她的身体居然受得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工作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因为那个人是顾思君，是他的女朋友，因此和别人不一样而已。
　　顾思君放下电脑，揉了揉快要僵硬的脖子，发现季云泽不在身边，却闻到一股浓浓的玉米的香味。因为美食的诱惑顾思君拖着麻了的双腿走进厨房，季云泽就在那里。
　　季云泽回头就看见顾思君弯着腿靠着门站着对着他笑。
　　“好香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玉米排骨汤？”
　　季云泽没搭理她的话，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都在沙发上，只穿了件白衬衫。顾思君看他朝她走来，有点犯傻的笑，他全身明明只有很单调的黑白色，她却觉得他光彩照人。
　　“笑什么。”并不像一个问句，倒像是一句宠溺的感叹。说完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帮她揉揉腿，看她的样子大概是麻了。
　　顾思君像被吓了一跳，跳开了，奈何实在麻得很，整个人都跌了下来，幸好季云泽手快，把她抱住了。
　　“躲什么，我又不是老鼠。”
　　顾思君一听老鼠，忍不住抖了一下，把季云泽给逗笑了。顾思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麻吗？”季云泽问怀里的人。
　　顾思君点点头，“而且疼。”颇有撒娇的意味。
　　人总是这样，一旦感觉到身边有人可以依靠，就不免要撒起娇来。
　　早知道就不该为了美食如此着急地跑过来，坐了那么久腿总会麻，总该缓缓。顾思君想。
　　季云泽一把把她抱起，这次顾思君很配合，没有抗拒。这完全归功于她做的心理建设。已经是男女朋友了，肢体接触很正常，有什么好别扭呢？总该习惯的。
　　季云泽低头看她，她本来不想和他对视，后来一想怕什么，索性也睁大眼睛看着他。
　　“不害羞了？”季云泽突然觉得顾思君原来还有点可爱。
　　“谁害羞了？”顾思君撇撇嘴，我在熟人面前从来都不害羞。
　　季云泽装作很相信的样子，点点头。
　　把顾思君放在沙发上，边帮她揉腿边问:“写完了？”
　　“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因为没灵感，写不出来了。”
　　“到哪儿了？”季云泽看了她的存稿和大纲，知道故事的大概得发展。
　　“他们该吵架了。可是我写不出来。”她的恋爱刚开始，甜蜜值还在上升期，要让她写恋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她有点心不在焉。其实主要是季云泽在这里扰乱了她的心志，如果她不出现，她可能不会这么不专业，让现实生活阻碍了她故事的发展。

　　“要不咱们吵一架吧？”顾思君突然灵光一现，眨着大眼睛看着他，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季云泽哭笑不得，恋爱第一天就吵架，怎么都不算个好兆头吧？再说，这架是你想吵就能吵？他伸手把她的鬓角别在耳后，用威胁的语气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我有办法帮你激发灵感，明天你空出时间来，我带你出去走走。现在，你先吃点东西。”
　　顾思君点头，她太需要灵感了。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不刺激一下，明天大概只能在床上冥思苦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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