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同人）楚江秋

　　浑仪监
　　李昭德在火场中快步穿走。总管灭火事宜的豹韬卫中郎将秦驰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生恐宰相出事，自己脱不得干系，只好咬咬牙跟了上去。
　　他只道李昭德受命来取甚么机密物事，也不敢多问，只怕他能在火势不甚旺盛处走走便罢。哪知李昭德转了几个弯，直向着起火最猛的一处而去。他惊得拦道：“李公，使不得！”见李昭德停了步看着他，忙道：“卑职冒犯。只是此间是最早起火的一处，现在火头尚未全灭。请公相留步。”
　　他二人所站的，正是浑仪监诸般文书存储之处。李昭德心想天象既有异变，浑仪监日日观测，焉得全然不知？这场火迟不迟早不早，偏在这当口烧了起来，当是浑仪监中亦有人发觉了什么，未曾上报便已遭灭口。
　　他本就想到此处应以毫无线索，只是不亲眼看看，实在不能死心。
　　这时眼见一室之内黑烟滚滚，砖石木料不断噼里啪啦落下来，纵有甚么蛛丝马迹，也一并教大火毁干净了。
　　他素有耿介之名，秦驰出口拦了他，不由有些惴惴的。却见李昭德神色却无甚变化，抬脚又向后走去。他步子甚大，秦驰只好忙忙的跟上去。
　　却见这位宰相对浑仪监似是颇为熟悉，从廊下绕不多远，便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眼前起着一座古朴的高台。宫禁地势本就极高，它却在宫城上又高出了三四丈去。
　　秦驰随着李昭德走过长长一段石阶，才登到台上。方圆十余丈，整整齐齐的青砖漫地，四下里尽是些繁复精密的浑象、圭表之类。
　　这便是浑仪监诸人观象之所在了。
　　秦驰虽在豹韬卫领职，却从没进过浑仪监。此时放眼望去，整个洛阳城如在脚下。他身侧，巨大的浑仪映着日影静静矗立，圆转回环，模拟着天地六合，令人顿生天地浩渺，自身茫茫之念。
　　他心有所感，一时便没怎么注意李昭德。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便见李昭德锐利明亮的目光在诸般器物上来回逡巡。
　　他心中微有不解。这观象台高出平地许多，并未为火势所迫，却不知这位宰相大人为甚么在此间看些甚么。
　　李昭德静静打量一阵，问道：“此间有没有浑仪监的人？”
　　秦驰一怔，心道浑仪监上下人等，尽数死在大火之中，这岂不是多此一问？犹豫一下，也只能答道：“事发突然，恐怕难有幸免。”
　　李昭德负着手，喃喃道：“是么？”
　　他站在一座日晷下抬头仰望，巨大的影子正投在他清癯的脸上，从秦驰那里看去，便只见一对狭长的眼睛，在斑驳的暗影中闪出两点亮光。不知怎的，秦驰心底忽地生出几分惧意，仿佛这静谧之中，正有甚么不可见的危险悄然而至。

　　洛阳城东
　　崔延祚领着众人勘察几处发生命案的宅地，最后一家军户住在城外，众人绕了个大圈子，已经耽搁到了下半晌。顺着漕渠水道，从上东门重新进了城。
　　为图方便，狄仁杰将车驾甩在了城内，和他们一道骑马前往各处。此时任马匹沿着城坊缓缓而行，心中却在斟酌适才所见诸般细节。
　　李元芳控着马，略略慢他几步，冲着崔延祚使个眼色。崔延祚想了一想，催着坐骑快行几步，赶上狄仁杰，笑道：“都是卑职疏忽了，劳累国老了。破案子也不急在一时。天色不早，国老也该歇息片刻。卑职还有些杂务，可就不送您回府啦，国老莫怪。”
　　狄仁杰本想着和他一道去内卫府里说说案子，却见他利索的行了个礼，带着人一路纵马而去，不多时便跑得影也没了。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向身后浑若无事的李元芳看了一眼，道：“崔十六倒真听你的。”
　　李元芳笑道：“大人莫要冤枉卑职，卑职可没同他说半句话。”说着望了望如燕，果然听她笑嘻嘻道：“叔父可有一回猜错啦。我看见的，他们果然没说话。”狄仁杰见他二人并骑跟在自己身后，笑着只管东拉西扯，心知他们是一番好意，也只好依着他们。
　　三人回府各自歇息。狄仁杰却哪里歇得下来，略坐了片刻，便起身在房中慢慢踱步，思索这一连串的命案。
　　他想了许久，总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京畿重地，灭门命案本就不是小事，何况流言扰扰，尽数对准了皇帝，背后犯案之人，只怕所图不小。
　　可奇怪的是，除了最开始程衍之死，算是有迹可循，其余死者委实没甚么特异之处。若说是以他们之死扰乱神都的民心，却也不全像。
　　诸般线索不能串联，他心下微有些烦闷，信步出屋，在园中漫步。
　　却听远处“咄、咄、咄”，“空、空、空”的击打之声不断。他循声而至，却是李元芳以手为刃，劈打着他练功的木桩。他双足牢牢扎在地上，纹丝未动，腰、臂却随着拳风弯折，四面八方围住了木桩，一击即退，立刻转向另一处去。迅捷之处，直如猛禽之扑狐兔，一发即中，飃然远飏。
　　李元芳自幼长于军中，一身功夫具是沙场上磨练来的，可说是极为扎实。便是入了千牛卫，除却统一操练之外，他早晚各一个时辰的苦功也并未扔下，府中这一片空地，便是专给他的习练之所。
　　他眼观六路，远远地见狄公过来，便停了手，迎上来叫道：“大人。”
　　狄仁杰点点头，见他额上全是汗水，问道：“怎么这时候练起功来了？”过午不久，却不是他平素练功的时候。
　　李元芳笑笑，道：“想到一招，随手试试。”又问：“是卑职打扰您了么？”狄仁杰笑道：“不。我是来打扰你的。”
　　李元芳摇头一笑，随着狄公信步向前走去，无奈道：“您还是在想案子。好罢，卑职洗耳恭听便是。”
　　狄仁杰微微叹息：“这案子来的奇怪。我不能不想。”
　　李元芳脸色一正，道：“大人说的是。只是……卑职有些奇怪。”见狄仁杰看着他，略一犹豫，道：“行凶之人为的是什么？他行事颇为老练，这几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如果只是要取人肝脏……卑职大胆说一句，神都城中，死几个外乡浮浪子弟，或是乞儿贫人，只怕再过三年五载我们也不会知觉。”
　　狄仁杰颔首道：“不错。以他的善后之法，自然可以做得更加声色不露，城外邙山荒冢累累，更是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李元芳道：“可他所杀人中，却只有一家住在城外。”
　　狄仁杰道：“不错。因此不该是采生割折的江湖邪人。还有么？”
　　李元芳知道狄公要借机梳理思绪，便也不辞让，缓缓道：“在城中频频犯案，不管为什么，本就是无视王法与皇帝。所以，似乎像是有甚么人又盯上皇帝了。”他沉吟一下，又道：“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却像有所顾忌似的。”
　　狄仁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问：“有所顾忌？怎么说？”
　　李元芳道：“卑职在想，若我是那凶徒，想把神都弄得乱了，要怎么办呢？”他停了停，自己答道：“自是要多多犯案。在闹市通衢之中，大庭广众之下犯案。案情越是骇人听闻，对传布流言便越有利。我会选城北，靠近皇帝、亲贵聚集的地方犯案。”
　　狄仁杰道：“此人也没有。除了一家在城外，剩下的都集中在城西南，避开了皇宫周围。——他并未刻意收敛，但也不是有意张扬。还有一点，崔十六复述的流言中，只有猫鬼作祟，却提也没提众人的死法。想想吧，死人少了肝脏，传出来必定更令人心惶惶。这大好机会，凶徒却没有用。”
　　李元芳想了想，确是如此，应道：“是。”停下步子，问道：“那么是不是说，传布流言的并非真凶？崔十六被无关紧要的流言所扰，是以反而忽略了凶徒的真正目的。”
　　狄仁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过这流言并非无关紧要。”见李元芳看着他，道：“传言起得太猛，也太怪。矛头直指皇帝。这不像是无心之举。”
　　李元芳皱了皱眉：“因此上……是有两股人搅和在了这件案子里？一个杀人，另一个利用杀人案传布流言？”
　　狄仁杰叹道：“现在看来是的，我只担心，不止这两股人。”
　　李元芳明白他的意思，案发只有四天，如今所见不过是全豹之一斑而已。可这背后有甚么人，为的是甚么，却不是现下所能解开的。
　　他想了想，还是从眼下入手，道：“如果不是为了扰乱京师，凶手杀人就是另有原因。这几户人家，也就不是他随意找的。”随即皱眉道：“可崔十六却说他们彼此毫无关联。”
　　狄仁杰笑道：“你怎么让他带的偏了？苦主之间全无关联，难道他们和凶手也没有关联？”说着也渐渐敛了笑容，道：“他们之间必有关联，正因为此，才令他们全家遭此不幸。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关联找出来。”
　　他背着手，慢慢左右踱了两步，问：“元芳，你也看过这几家了，你觉得可有共通之处？”
　　李元芳想了想，道：“若论身份，有官有商，有民户也有军户，没甚么相似。可是论家境就有些像了，嗯，要除去程衍——他最富裕。余下几户，谈不上富贵，倒还算是小有余赀。”
　　狄仁杰微笑问道：“为何要除去程衍？”
　　李元芳道：“程衍是第一桩案子，也可以说是最特殊的一桩，到现在都没有他的尸体，他或者逃了，或者被抓，甚至就是他自己下的手。”他望着狄公，道：“可不可以这样猜测，程衍一案是准备不周，剩下的才是深思熟虑？”
　　狄仁杰赞道：“当然可以！程衍本就是个特殊。”想了想，忽然神色一正，问：“元芳啊，你想没想过，把你说的反过来？”
　　李元芳一时未解，问道：“什么？”
　　狄仁杰慢慢地道：“程衍一案是深思熟虑。其余的是准备不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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