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飞鸟长鸣

　　你曾经带领着我，穿过我的白天的拥挤不堪的旅程，而到达了我的黄昏的孤寂之境。
　　在通宵的寂静里，我等待着它的意义。
　　——《飞鸟集》241

　　犹豫再三，我还是将新干线的车票放进了包里。
　　今天的Inter High预选会有洛山的比赛，结束后赶往东京的话，应该是晚上了。
　　真太郎是不会为失败所阻挠的人，这样的事我当然知道啊。
　　“真太郎的朋友很少会不会没有人安慰他”“还没有在篮球上输过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什么的，只不过是我擅自的担心罢了。
　　“因为不能放着青峰君不管啊。”
　　桃井苦笑着说出的那句话，现在的我，非常明白。

　　有时候我是或多或少能理解青峰的心情的，毕竟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的比赛，就连我这个经理人也会有些无法专注，一边记技术统计，一边不停地看计时牌。
　　赤司的板凳还是坐了全场，但比赛却一丝一毫也没有偏离他设定好的轨道，终场哨声毫无悬念地宣告了洛山的胜利。
　　虽然计算过了时间，不过太悠闲的话还是可能赶不上，我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不小心碰倒了一瓶运动饮料。
　　一只属于少年的清秀而骨节分明的手将掉落的瓶子递给了我，赤司关切道：“如果鸣接下来有什么事的话先回去也可以。”
　　我稍微吓了一跳：“诶？征十郎君是怎么……”
　　“只是今天你看了很多次时间，所以猜测了一下，抱歉。”果然被看穿了啊。
　　“打算回一趟东京而已，反正明天是周末。”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没关系的，我会做好自己的工作再走的。”
　　赤司了然地笑了笑：“我知道了，那么，路上小心。”

　　雨水模糊了沿途的景色，群山或者城市被浸泡在阴暗的天光里里，变成大片简单的深绿和灰白色块。
　　真太郎的绿色的话，一定是更加让人感到舒服的颜色。
　　我将乐谱摊开在膝盖上，配合手指的动作做模拟练习，领座的小男孩隔着走道好奇地看了很久，很快就靠在母亲的身上睡着了，那男孩的母亲充满歉意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微笑以示意没关系，拿出了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检查短讯，有一条桃井发来没多久的：
　　“分区预选的决赛82比81，诚凛胜。小绿输给了哲君肯定心情不太好吧，还挂了我的电话的说。小鸣给他打个电话吧！只要有小鸣的鼓励的话小绿一定会恢复精神的！”
　　果然是，输了啊。
　　我收起了手机，合上乐谱，将整个人的重量放在靠背上，转过头，视线跃过旁边戴着老花镜正费劲地在手机上打出一个个字符的老奶奶，看向外面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难过，就仿佛窗子上点点明灭着的，并不是不断接近又远去的灯火，而是我们消逝的时光。
　　“恭喜你真太郎，我们还是全国第一哦！我想要礼物！”
　　“为什么我赢了比赛要给你送礼物。”
　　“因为我之前给你送了必胜的御守啊，你要给我回礼！等到我们三连霸的时候，把你的队服送我好不好！就像漫画里那样签上名字的！如果真太郎有一天成为了奇迹般的SG，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fan了！”
　　“蠢死了，我拒绝。”
　　这是二年级卫冕冠军的庆功宴之后回家路上的欢乐回忆。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真太郎真的觉得这样的比赛有意义吗？已经够了，等到有一天真太郎能够再开心地打篮球的时候，再送给我吧。”
　　这是三年级决赛后在休息室、唯一一次对真太郎发火的悲伤的回忆。
　　那时候的真太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捡起了被我扫到地上的、装着队服的袋子。
　　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真太郎不是这样的、也不会希望这样。
　　一直停滞在“111：11”的黑子的时间开始转动了，那么大家，会不会也有所改变呢？
　　为什么会在这样的雨天身处这辆特快列车，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和理由。而我，我想要亲眼确认，想要陪他经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尚且幼小却已经和现在一样严谨认真的绿发男孩，一身狼狈地从我家窗子里翻进来、对我伸出手的画面。
　　“好饿……救救我，真哥（しんにい shin ni）……”
　　真太郎曾经为我做过的一切，我当然也可以为他做到。

　　到达东京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云散月出，饭点之后的街道迎来一天中最温馨闲适的时光。
　　我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吃晚饭，空荡荡的胃传来熟悉的不适感，我却顾不得许多。加快脚步穿越了一条马路，就到了真太郎家。
　　从小因为母亲的病的缘故，我在这里受到了很多照顾，可以说比起回家面对母亲，敲响他们家的门对我来说是容易得多也熟悉得多的事。
　　“请问是哪位？”今天迎接的我也依然是绿间真里软软的童音，我几乎可以想象到她踮着脚透过猫眼向外张望的样子，“是鸣姐姐！”
　　门一打开，拥有和真太郎相同发色的小女孩就扑了上来，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小真里。你哥哥在家吗？”
　　“不在哦。哥哥打电话说跟前辈们去附近的体育馆打球了，肯定是因为输了比赛很不甘心吧。鸣姐姐找哥哥做什么呢？啊！难道是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要跟哥哥告白了吗？”
　　天真无邪的绿色眼睛闪亮着，却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只是找真太郎有事而已，叔叔阿姨去散步了吗？代我问好，我就先走了。”
　　“鸣姐姐加油哦！”
　　真里不知道起劲个什么，一边对我招手一边喊着。怪不得真太郎总是一脸严肃地说应该让妹妹去女校，现在的小学生真可怕啊。

　　在所有的少年少女漫画里，男主角遭遇挫折，而女主角不远万里，这样的时候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句甜蜜的告白，甚至只是一瞬眼神的交汇，不错的答案明明有很多。
　　但都不是适合我的答案。
　　我站在体育馆的外面，从半开的门向里张望。强力的照明清晰地勾勒出每一个少年跑动的身影，我一眼就看到了横跨半场投篮的真太郎。
　　“小真，好球！”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真是久违了的称呼啊，直到国三之前我都是这样叫他，后来因为“征十郎君叫’真太郎’的声音好好听”这样的理由就改变了。
　　不过叫他“小真”的人，总是会出现的吧。
　　夜间球馆里我曾经最熟悉的风景，现在却消磨着我的一腔热血，我凭借无名的勇气义无反顾地穿越了万水千山，却不敢推开最后的这扇门。
　　他很好。
　　那就很好。
　　我转身下了几个台阶，慢慢走向出口的方向。
　　或许买下那张车票的时候我怀抱着的，是想要拯救某个人的心情。但是看着这个拥有真太郎、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队伍，我忽然明白了，我并不能拯救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需要我拯救。
　　“那么就说清楚吧，我喜欢你，远山鸣。”
　　和那天一样没有星星的夜空好像太过寂寞了。为什么陪伴在他身边的人不会再是我呢？为什么明明是来见他的却又变得不敢见他呢？为什么这份心情，不能够像樱花那样轻易被风吹散呢？
　　“为什么大家不得不分开呢？”
　　那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啊，五月。
　　“偷看别人打球又一声不响地走掉是很失礼的，鸣。”
　　比赤司要更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站住了，缓缓转过了身。
　　挺拔的少年站在稍远处，穿着简单的运动T恤，因为从练习中跑出来胸膛还微微地起伏着，就连锁骨上的汗水也被冷色的路灯照得分明。
　　我明明下一秒就好像会哭出来，但却又笑了起来。
　　真太郎还是一如既往便扭的口气：“你那是什么表情？从桃井那里知道我输了，特意来安慰我的吗？”
　　“输了有什么感想吗”“没关系，真太郎下次一定会赢的”“那个时候对你发火，很对不起”“现在的话，能够开心地打球了吗”……想到的答案明明有很多。
　　但都不是我选择的答案。
　　“不，只是因为想见真太郎，所以就来了。”
　　春夏之交的风原来是这样的温暖，能否为我传达到呢，对于那个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少年的、无法定义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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