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

　　拗不过任江牧的乔织，只能认输地抬起手腕擦了擦自己的脸。脸庞上的眼泪已经有一半被晚风吹干，不过因为任江牧的出现，她原本悲伤的情绪好像突然好了很多。
　　大概……是因为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跟毒舌的任江牧斗争了，没有心情再去悲伤。

　　“现在好了吧，可以放我走了吗？”乔织没好气地问。
　　任江牧皱着眉头，实力嫌弃：“别再哭了，真的很丑。”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你别看不就好了。”
　　“对不起，我有眼睛，不想看但还是会看到。”

　　任江牧放下自己支撑在墙壁上的双手，低头处理手掌心沾上的青苔，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去哪里？”
　　“你干嘛关心我去哪里，不想告诉你。”乔织对任江牧没有由来地闹情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在她很伤心的时候，任江牧没有温柔的安慰，反而还处处说她。怎么说也是“老公”好吗，这么不细心体贴，她才不会接受他。

　　“恕我直言，你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你也看到了，你曾经住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
　　“我早跟你说过，你已经没有家了，你就是不信。你这样突然跑过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能出什么事，我又不是小孩子。”
　　“对，你不是小孩子，但是你就是在做小孩子做的事。”

　　乔织必须承认，任江牧说的话很对。虽然犀利，但是说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是在做一个小孩才会做的事，那么冲动就跑来了，没有考虑任何后果。
　　可是她只是想见见自己的家人，她只是想回到自己那个温暖的家。

　　“你说的很对，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错。”乔织嘴硬，任江牧拍掉手掌心最后一点沾上的青苔，然后抬头看着她。
　　他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冷着脸，在路灯的辉映中，面部线条柔和起来。他说：“走吧，跟我回去。”

　　乔织以为任江牧会骂她，会继续跟她讨论错与对，还会狠狠教训她。可是他却只说了“走吧，跟我回去”，乔织被这几个字闹的，一下子湿润了眼眶。

　　“回去哪里，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回我家。别哭，我说了很丑，你聋了是不是？”
　　“你凶什么嘛，温柔点会死啊！我现在很伤心你没看到吗？！”
　　“温柔有什么用？对你温柔点你就会不哭？对你温柔点你就会接受你爸妈已经离婚？你不是小孩子，还需要别人哄你？”
　　“那你也不用这么凶啊……”

　　任江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压不住心里的情绪，大概是这一天担心过了度，大概是他有些疲惫。其实换做以前，他会很耐心地安慰乔织，也会把她当作孩子来哄。但是面对现在的乔织，他不能那么做。他知道怎样能让乔织最快走出悲伤，所以宁愿让自己当了坏人。

　　“乔织，别在别人家门口闹了。你坐了一天的车，肚子不饿？”
　　“我……我在车上吃了点饼干。”

　　明明是在吵架的节奏啊，怎么就突然换了话题？乔织的满腔怨念被任江牧这句话说的顿时没气了，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就觉得自己肚子在咕咕叫。
　　任江牧点点头，转过身往前走，说道：“先走吧，我车就停在外面。有什么事，到车上再说。”
　　乔织知道自己应该要很有骨气地不跟他走，可是她没骨气，怂地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回到任江牧的车上，乔织故意坐到车后座，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忿忿。
　　任江牧没有发动车子，就是从后视镜看了看后面的乔织，轻轻吐出几个字：“幼稚。”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幼稚，我都听到了，你别否认。”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还问我？你是对自己的听力多没信心。”
　　“你——”

　　乔织气的脸都鼓圆了，像个肉包子。
　　混蛋任江牧，真的是大混蛋！！！

　　任江牧微微一笑，继续看着后视镜里的乔织，问：“困不困，要先吃饭，还是先睡觉？”
　　“可以一起吗？”
　　“你可以试试，成功了，我帮你去申请世界吉尼斯纪录。”
　　“……”

　　乔织丢给任江牧一个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吃饭！”
　　说完后她就舒服地靠着座椅躺好，虽然肚子饿，可是她真的好困了。任江牧有一点好，那就是他的车够大，座椅够舒服，还是真皮的。

　　任江牧在思考着带乔织去吃什么，他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现在在这个小镇，不知道哪里能吃饭，不如开车回市中心好了。
　　他开口向乔织征询意见：“我们去市中心吧，那里吃的东西比较多。”

　　等了一会，乔织没回答。
　　任江牧奇怪地转身看，结果只看到乔织靠在座椅上呼呼大睡。他微微叹气，大概很累了吧，今天奔波了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

　　任江牧下车，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坐进来。他把熟睡的乔织扶住，然后让她躺下来，头枕着自己的大腿。
　　因为疲惫，因为一夜未睡，乔织这时候睡的很沉。任江牧轻轻拨开她粘在脸上的发丝，把她一张白净的脸露出来。起先应该哭的很厉害，脸上还脏兮兮的。任江牧皱着眉头，很嫌弃的同时，又用手指轻轻替她擦拭。

　　或许刚才……他不该对她那么凶的。不过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他也控制不住。

　　熟睡中的乔织应该是觉得躺着很舒服，所以抱住任江牧的腰，微微侧了侧身体。她的脸——准确无误地面对着任江牧的重要部位。
　　任江牧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无奈的笑了起来，露出了左边一小颗虎牙。他伸手轻拍着乔织的背，让她睡的安心，自己也开始发困。

　　开了一下午的车，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任江牧也很疲惫。
　　只是一想到乔织不知身在何处，他就根本安下心来。急匆匆赶来，幸好找到了蹲在地上哭泣的乔织。

　　其实任江牧有想过自己应该温柔点对待乔织，应该柔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就跟以前一样。可是他不想那么做。现在对乔织太溺爱，以后她就更难学会自己面对现实了。
　　六年的记忆，不仅仅只是记忆。很多人事物都发生了变化，现实总归是残忍的，他必须教会乔织很多东西。

　　想到这，任江牧又是一笑。为什么现在他觉得他有点像在养孩子，比起其他关系，他反而更像乔织的“爸爸”。
　　可是……他并不想做乔织的“爸爸”。

　　第一次跟乔织见面的时候，任江牧并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这样子的女生。脸上的微笑淡淡的，很礼貌，说话的时候很有条理，对事情又有自己的见解。怎么说呢，乔织给任江牧的第一印象，就是很清淡婉约的那一类江南女子，适合活在江南雨巷里。
　　他们没有见第一面就彼此动心，聊了几句，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就这样淡出各自世界。不过作为过客出现的乔织，却在一个雨天，让任江牧突然想起。

　　一周没有再联系，适逢岑缨他们来任江牧家里吃饭，任江牧就邀请了乔织。
　　因为是临时邀请，乔织来的比别人晚很多。冬天的雨很冰凉，打湿了她的羊绒外套。在别人看电视说八卦的时候，她细心地抽纸巾把外套上的水珠擦干净，然后放到沙发上，再起身去找了拖把，把自己刚才进门带进来的雨水拖干净。

　　任江牧端着一杯热水站在一旁看了她许久许久。其他朋友比较随意，室内有暖气，就把湿漉的外套脱下随意丢在沙发上，只有乔织会细心地先擦掉水珠。她低头认真地拖地，头顶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后任江牧都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乔织放好拖把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问：“厨房需要我帮忙吗？”

　　“噢，没事。你先坐着休息吧。喝杯热水，外面下雨，又冷，突然叫你来，很不好意思。”任江牧回神，将自己手中一直拿着的那杯热水递给乔织。
　　乔织冲他笑着，说道：“谢谢，其实你能邀请我来，我很高兴。”

　　乔织伸手接过任江牧递来的水杯，微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那一刻，任江牧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身后的朋友，包括岑缨在内，都在对着他们俩起哄，但是那时的任江牧什么都听不到了。

　　现在想起以前，明明是一年不到的事情，可是任江牧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现在躺在他腿上睡着的乔织，跟以前一点也不一样。所以说，六年的时间，改变的东西有很多。
　　任江牧低头看着乔织安然的睡颜，心中有情绪在慢慢发酵。最后他微微弯身低头，在她的脸颊印下一吻。

　　无可否认，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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