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玉

作者:谢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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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心病


      除夕这天,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沈亦行早上醒来,推开窗便见满目银装素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王管家已经在使唤着仆人打扫院子里的积雪,门前的碎石小路已被打扫出来,隐约可见上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院里那把躺椅不知何时被收了起来,空出了大块地方,现也已经积了雪,前面不远处的小池塘里,池水已结了薄冰。池塘边建着一座小亭子,贺知玉有时会在那里赏景。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可供欣赏的,花树都是光秃秃的,没什么好看。
      经过贺知玉房间发现房门开着,里面传出一声声压抑的低咳,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沈亦行听出是贺知玉的声音,在门框上敲了两声,便进了屋。
      “怎么了?”
      房间里站着两个满面担忧的侍女,一个端水一个端药,老老实实站在距离贺知玉的床三步开外的位置,见沈亦行进来,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而贺知玉靠在床头,正剧烈地咳。
      贺知玉一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堪堪掩着嘴,不仅在咳,身体也抖得厉害,按在床上的那只手更是青筋暴起,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他听见沈亦行的声音,勉强摇了摇头,说不出话。
      沈亦行见状只得去问那两个侍女,侍女也只知道贺大公子病情突然加重了,说不出别的。沈亦行听了却疑惑:“病情加重?你们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有病?”
      “公子一直都在吃药……”对,一直在吃药,而且有几次还是沈亦行亲自喂的。但是平时他看贺知玉硬朗得很,除了比平常人嗜睡,并没什么特别。于是他一直都以为,关于贺大公子是个“病秧子”的那些话,都是谣言。可是这么看来,贺知玉真的病得不轻?
      这么想来,贺知玉动怒将沈亦行关起来那次,他也是一吵就咳得厉害,弄得沈亦行还吓了一跳。
      沈亦行上前去拍拍贺知玉的后背,想要帮他顺气,但是完全没有效果,正不知该怎么办,忽然见贺知玉手中一块血迹。
      咳血?到底是什么病会这么严重,连堂堂贺家也束手无策。看两名侍女虽然担忧却并不意外的神色,便可知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一分神沈亦行的思绪难免跑远,他甚至想到,这病若是连京城的大夫都救治不了,恐怕会是绝症,贺知玉还能活多久不太好说了。说不定,活不过一年半载,自己都不必等一年期满,只等着贺知玉死就行了……
      思维跑偏的沈亦行于是连大夫来了都没能及时发现,直到被人推开,沈亦行才回过神来,看向推开他的人——一位留着山羊胡的清隽老者,那位老者拈着自己存在高颇高的胡子,提醒道:“老夫要诊脉了,这位小公子,可否让一让地方?”
      “……”沈亦行愣了愣,连忙退到一旁,小声问王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王管家刚冒雪将大夫请来,此时正一边打哆嗦一边搓着自己的手掌,听到沈亦行问,开口便是叹息一声:“老毛病了,一言难尽啊……”
      沈亦行眨了眨眼睛:“?”愣是没等到止于“一言难尽”这四个字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大夫诊脉之后的反应与王管家并无二致,边写药方边叹了口气,道:“公子,人有心病,药石难医啊,您可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
      贺知玉躺在床上,阖上双眸,他依然有些咳嗽,但是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般,疲惫不堪。
      心病?沈亦行疑惑地扯了扯旁边管家的衣服,比着口型问贺知玉有什么心病。
      “沈亦行,跟大夫去抓药。”还没等到王管家回答,就被贺知玉打断。
      听他声音里都透出虚弱的感觉,沈亦行到底是没有反驳,同一个侍女一起送大夫出去,然后跟着大夫去药坊。途中沈亦行实在好奇得不得了,一心想打听贺知玉的事情,然而侍女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带点噤若寒蝉的意味。这位大夫也只说贺知玉已经病了两年多,细则绝口不提。
      沈亦行自讨了没趣,只能老老实实去抓了药。贺家别院建在远离闹市区的城郊,而作为京城最大的药坊,仁济堂却建在城中,大夫是被王管家差遣马车请来的,回去路上可苦了沈亦行只能跟赶马车的仆人一起驾车,下过雪路不太好走,很耽搁时间,沈亦行也坐得不甚舒服。而大夫老神在在地在马车里补眠。
      时间还早,沈亦行没来得及吃饭就出来了,一路上只惦记着饿饿饿,抓了药交给跟来的仆人,让他先回去,自己便找地方吃饭去了。
      王管家给的买药的钱颇有剩余,沈亦行找了家不错的酒馆,点了几个菜和一壶酒。这时已经到了上午,酒馆里来吃饭的客人并不多,饭菜上的很快。
      闲下来关于贺知玉的事情又窜进沈亦行脑中。他边吃边想,据京城中的传言,两年前贺知玉从战场回来,受了很重的伤,性命悬于一线,昏迷了近三个月才醒过来。这之后贺知玉便搬出了将军府,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再重的伤,人既然已经醒过来,就不该有依然缠绵病榻的道理啊,是大夫水平不到家?可那是京中最好的大夫了,听说当时还惊动了朝廷,当朝天子十分重视贺知玉这名年轻有为的将领,特意派了御医会诊,然而最后好像也是无疾而终。
      可是这段时间相处,沈亦行却没看出贺知玉有外界传闻般病得多么严重,直到今早,亲眼看着他咳血……
      沈亦行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经意间的一瞥,却看到靠窗那边坐着一人,那是一名穿着朴素的老者,正端着酒碗喝白水似的往嘴里灌酒,那豪爽的劲头与他简洁朴素的衣着打扮显得格格不入,沈亦行却偏偏从那强烈的违和感中感觉出了几分熟悉。
      夹了一片牛肉丢入口中,沈亦行边慢悠悠地咀嚼边敲着桌子回忆,认不认识呢?在哪儿见过呢?
      吃到第三片牛肉的时候,沈亦行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冲到那桌去。
      距离近了沈亦行能够看到这人被邋遢胡子遮住的脸,于是更加确信,开口问道:“请问阁下可是成风,成前辈?”
      那人喝酒喝得正爽快,一时没发现身边站了人,冷不防被这话吓了一惊,便起了脾气,头也不抬,冷声道:“认错人了。”
      “哦?”沈亦行也不恼,接着道:“得意时纵酒高歌,失意时醉酒酣眠,原来我竟认错人了……真是可惜。”
      话音未落,那人的动作便是一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打量着沈亦行:“年轻人,你认识我?”
      “先师在世时,曾与前辈一起饮酒。”沈亦行提及先师,语气略沉重了些,转而又道:“晚辈沈亦行,成伯伯,许久不见,您身体可还康健?”
      “啊!原来是小必得!”成风恍然大悟,拉着沈亦行坐下,又是拍肩又是摸脸,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听,连声道:“多少年没见啦,你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
      “……”沈亦行被师父取那个糟心名字的时候,这位成风前辈刚好在场,从此之后,这就俨然成了沈亦行的小名,再怎么抗议,成风依然喜欢这么叫他。
      他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师父弥留之际,唯一见到的好友便是成风,成风知他时日无多,陪他聊了好几天的闲话,少年时我们如何相识,后来又因为什么吵过架,你曾经看上的姑娘后来嫁了哪个门主,武林上又闹了什么新闻……大到家国大事,小到鸡毛蒜皮的琐事,一桩一桩,就那么聊到,师父再也无法开口。师父下葬的一干事宜都是成风亲手安排,入葬那天,他让沈亦行他们三个晚辈磕了头就早些回去休息,而他却在墓前守了一整夜。第二天再见,他就跟沈亦行辞别,当时沈亦行觉得成伯伯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好多岁,站在早晨明媚的朝阳中,站姿都不复挺拔。
      那之后他们各自浪迹江湖,没有再遇见过,但沈亦行却一直很承他的情,如今突然在这种境况下重逢,反倒令他一直有些记不起。
      但是一聊起来,几年不见的那点生疏感也很快消散了个干净。至于上次分别时沈亦行已经十七岁,个子基本定型,与现在几乎无异,而成前辈却比划着明朗的身高,沈亦行也只是默默无语了片刻,就被成风毫不客气地灌起了酒。
      这位成前辈生平最爱就是酒,上品下品他浑不在意,只要有得喝就行。虽多年未见,这一点却是丝毫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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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关于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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