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落花风

　　这条长街虽然不算多长，但是从东走到西还是要些时间的。
　　苍有弋的府邸十分好认，左右的房子都比不上他的那府邸好认，更何况门口还站了门神似的守卫，一动不动。守卫自然是认得苍有弋的，见苍有弋来了，齐声叫了声“王”。苍有弋只是微微颔首，手上还拉着朝如青，直接进入了府中。
　　朝如青刚一踏入，便已觉得与之前的那间实在是大有不同了。看起来规制是差不多的，只是进了去却觉着处处都透着贵气。粗壮的柱子上半部分都绑了毛色一致的兽皮，木质的地板上是漆色华美的纹饰，屋檐具是低低垂下的，且在屋檐的正下方是条暗槽。
　　苍有弋对这些却是熟视无睹地拉着朝如青往里头走去，一直走到了正堂。
　　正堂里头倒是人都齐全了一个不差的。只是苍灵今日不再是一身烈火般的红衣了，而是一袭白色长袍。乌赫则坐在主位的左侧上首，笑眯眯地看着携手而来的二人。廖叔就坐在了他的对面，静女则是站在主位的边上。还有几个朝如青并为见过的人分坐在两侧。
　　苍有弋却在正堂门口停下了，对朝如青道：“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
　　朝如青亦是懒得问，便随意地点了下头算是应承下来了。苍有弋一走，屋内的那些人便纷纷起身朝着朝如青行礼，齐声叫了句“王后”。朝如青连头都不想点了，直接走在那些人让出来的道上坐上了早已留好的两张主位的其中一张。待他坐定，那些人也跟着坐回了原位，脸上倒也没瞧出什么不悦。朝如青打进屋就知道脚下踩着和外头木地板一个色儿的地毯，只是又和中原的不同，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只能直觉是很好的东西罢了。
　　苍灵挨着乌赫坐下，只是看眼睛在朝如青身上转悠着却不开口。先开口的倒是乌赫，“想来王后，您应当知道我们王……”
　　乌赫话虽没说个完全，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清楚。
　　朝如青斜眼看了下乌赫，乌赫神情不变，他冷哼了声道：“知道与否，有何干系吗？”
　　乌赫答道：“自然是有的，王后嫁到我们漠北来，便是我们漠北的人了，王是漠北的砥柱，王后又怎能置身事外呢？”
　　朝如青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乌赫，“不能置身事外的前提是，你把我的穴给解了。”
　　乌赫却避而转答其他道：“王后是王最重要的人，亦是我们漠北最重要的人，所以王后要好好陪伴王左右才好啊。”
　　朝如青没应声，他本来就没有指望这样就能说动这老头让他把自己的穴给解了。
　　苍灵道：“看来王后心情不大好呢。”
　　朝如青深深地扫了她一眼道：“没有人在饿着还要应付人的时候心情会好。”
　　廖叔接过话茬：“这倒是我疏忽了，那王后先同王去吃了早饭再来吧？”
　　朝如青摆了摆手，“不必了，反正都是饿着了，也不差再多饿会儿。”
　　朝如青话音刚落，苍有弋便从正堂的大门逆着光走了进来。朝如青眯起眼睛看向苍有弋，苍有弋整个人的轮廓都被镀上了层金光，面貌倒是模糊的不大清楚。只是身上着的那一身衣裳却看的分明，是中原衣裳的样式，头发却并未束起，任由墨黑的发恣意披散着。
　　待他走的近了，朝如青才看清了那一袭的玄色衣衫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金色花纹，却不甚明白是什么。衣服料子只是用看的便知道是很好的，比之他自己身上穿的要好很多。
　　苍有弋在朝如青身边坐下，一只手松松垮垮地圈着朝如青的腰，另一只手则搭在扶手上托着下颔。
　　坐在后面的有个人脱口来了句朝如青听不懂的漠北话。朝如青皱眉，尽管听不懂他也觉得不会是他爱听的话。苍灵听完了十分好心的给朝如青翻译道：“慕碌说王和王后是一对璧人呢。”
　　朝如青：果然十分讨厌……
　　苍有弋却笑得开心，用漠北话回了句，朝如青仍是听不懂，只是听到了似于“阏支”的词。廖叔等着苍有弋说完了，便接着道：“王，王后和你还未吃饭，不如等你们吃过了饭再来商议这事吧？”
　　苍有弋点了点头，“也好。”随即起身，收回圈着朝如青的胳膊转手拉着朝如青的一起。在两侧人的注视下出了正堂，苍有弋目不斜视，满身的傲气，朝如青则是懒得侧目，被苍有弋拉着出了门。
　　吃饭的地方离正堂倒也不远，没一会儿便走到了。只是进了去，朝如青才知道之前他待的那地方真是简朴之极。一张长桌，桌上铺的是花纹繁复面料上好的缎子，朝如青在中原时也曾见过，这样的缎子虽多见却也金贵，能用的人家非富即贵，但是用来当桌布使的，还真是不多。桌下铺的是兽皮，一顺皆是雪白的颜色，半分杂色也无。长桌和之前的那张相较还要大上几分，想来这兽皮不只是一只。虽早有耳闻漠北以游牧为生，但是这样的毛色纯白的兽也该是少见的，但这儿却用来搁桌子底下，确实是奢侈的很。
　　一张长桌却只配了两张椅子，两头各一张。朝如青动了动仍被握在苍有弋手里的手，“可以松开了吧？”
　　苍有弋也不多话，直接松了他的手，走向长桌的那头去。朝如青活动了下手指，坐上了椅子。早饭还是同先前在那边吃的一样，倒没有什么出入。两人慢悠悠地解决了这顿早饭，然后再慢悠悠地走回正堂。吃饭朝如青没什么异议，走回去朝如青也没有什么异议，唯一有异议的便是：“我自己会走，你能松开吗？”朝如青动了动手，十分不满。好歹在中原他也是个让人闻风鹤唳的人物，怎地到了漠北就只剩下被人随意牵着走的份儿了？
　　苍有弋却抓得更紧了些，回头笑的没什么温度地答道：“我牵着我的王后，王后有什么异议吗？”
　　朝如青：唯一的异议就是我是那个王后！
　　只是心里恼怒也只是在心里，嘴上到底还是没说。苍有弋也不要朝如青回答什么，“既然没什么异议，那王后就跟我走吧。”
　　苍有弋迈开了步伐，朝如青差了他一个半步，两人就这么回了正堂。
　　回了正堂，两人依旧是先前那般地坐着。只是堂下众人发现，早饭前面无表情的王后在早饭后变成了冷若冰霜。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致地不往这事儿上靠。
　　乌赫起先说道：“横图那边最近不太安定，据人回报说是横图那边察觉了王的两面……所以……”
　　苍有弋颇不在意的接道：“所以想着等那个傻子出来的时候便要来取我而代之是吗？”
　　乌赫摇摇头，“我看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心思，只是想让漠北内乱然后趁机取点好处罢了。”
　　廖叔摸了摸自己那撮胡子，“横图早几年便有不安分的意思，不过是借着王的这事当个借口罢了，我看，还是趁早的清了这个祸患为好啊。”
　　苍有弋点头，“横图虽然不成气候，但是闹起来也是够烦心的，”然后换成了漠北话，问了句什么。他这刚一问完，后面便有几个参差不齐的喊了句相同的话。
　　只有一个有些憨气模样也还算周正的青年人站起身来用不甚流利的汉语说了句：“我，我可以前去。”
　　朝如青也只是因着好奇这蹩脚的汉语而抬眼看了下那青年，谁知只不过是看了下那人却莫名其妙的红了脸，朝如青皱了下眉，漠北真是个怪异所在，这儿的人的心思都是难懂的很。朝如青不懂，苍有弋却懂了。于是苍有弋笑眯眯地问了句：“王后美吗？”
　　那青年也是实在的，连连点头，“美，王后很，美。”
　　苍有弋笑意稍减，却看不出什么不同，只是扭头看着朝如青，“嗯，我也觉得我的王后美极了。”
　　朝如青敛着眉看向苍有弋，俊美的脸上都能掉下来冰渣子了。苍有弋却好像看不到一样，转回头去，对着那青年说道：“卢琊，漠北近年来虽是看上去太平却也还是乱得很呢，不只是横图，连犀也不安定的很，不如你替我去那里镇守几年吧？”
　　横图在漠北的北边，连犀却在漠北的西南角上，不说离横图远，便是和王都也是远得很。心思通透的这下都明了了他们的王的意思。
　　但显然，那个叫卢琊的青年并不在此心思通透的行列之中，只是挠了挠后脑勺道：“可四，王，我妹有听人说，连犀不安定啊？”
　　苍有弋托着下颔，神情为难，“哦？是吗？那就是送给我的情报有误了，那你不如亲自去一趟连犀探查一番证实连犀确否安定。”
　　卢琊又挠了挠后脑勺，看了看朝如青，又看了看苍有弋，开口道：“可……王，我……”
　　苍有弋截断他的话，“这是命令，有什么异议吗？”
　　卢琊不挠后脑勺了，只是又看了眼朝如青，便应声坐下了。
　　心思通透的：王小心眼了，王竟然小心眼了，卢琊真倒霉……
　　朝如青不懂漠北的划分，更加不知道漠北内部的情况。只当苍有弋怎么说都是漠北的王，总不会拿漠北来儿戏了。
　　却是不知这世上还有以公狭私的作为。
　　苍灵等着堂上静下来了，起身说道：“我卜了几次，王还是亲自去一趟横图要稳妥些，当然，若是带上王后一同前往的话，此行更是无险。”
　　苍有弋点头，“那我亲自去一趟就是，我去后，大小事宜仍旧照我不在时一样处理。”
　　堂下齐声应了句“是”。
　　只有朝如青还坐在位子上，脸上冰渣都变成了面具似的套在脸上，“我似乎，还未曾说过我要去的吧？”
　　堂内寂静片刻，苍灵道：“为了漠北着想，王后还是随王一同前往吧。”
　　乌赫紧随而上，“漠北兴衰，王后也该顾着些大局。”
　　廖叔则人性道：“王和王后新婚，咳咳……嗯，实不宜分开。”
　　苍有弋则收紧了圈在朝如青腰上的手臂，“王后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好你吗？”
　　朝如青：“……”他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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