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重生记

　　元若一把抱起阿芜，抬脚就往内间去。屋子里此时焚着三合香，他们走进那被清甜气息笼罩的一处，眼神相交时，彼此的心都跳如擂鼓。

　　“阿芜，你可愿意？”元若觉得自己问地甚蠢，莫名其妙一般脱口而出。

　　阿芜被元若亲地神魂颠倒，愿意什么？巴登巴登眼睛，这才明白过来。

　　呀，是那个……

　　阿芜伶仃无依，是万物间最低贱的魂，是在天地缝隙中藏身的魄。阿芜侥幸重回人间，珍重珍惜……

　　阿芜喃喃自语，良久，对上元若探究的眼，情难自禁亲吻了上去。这是无声的回答，是最羞人的允诺。

　　这边厢春暖无边，情意浓浓。外面却不适时地传来争吵声，搅了一室的沉静。

　　“夫君，外面似是有事呢……”阿芜听见声响，似是融月在呵斥谁。她推了推元若，“我去瞧瞧。”

　　元若蹙眉不依，“管她们作甚，些没规矩的丫头子……”说到一半又忍不住往阿芜脸上啄了数口。

　　声响越来越大，间或有哭声，阿芜再呆不住了。

　　“怎么回事？”就唤了人来询问。

　　元若铁青着脸，他有些尴尬，拂袖就往书案那处去。接连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平复。心里不经扼腕，命运弄人。

　　阿芜朝元若吐了吐舌头，便不去搭理他。眠月匆匆地进来，附在阿芜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她面色不甚好看，甚至有些愤气。说完，又有些担心地去瞧阿芜。

　　“去把人领进来吧。”阿芜尽量用了最平静的声音说话，其实她已气地想扔东西，奈何一时寻不得合适的罢了。

　　进来的便是香巧，她面上缀着泪神色戚戚然，看到阿芜和元若便直直拜了下去。

　　“主子，且去瞧瞧姨娘罢。”

　　香巧话音未落，融月就要上去捂了她的嘴拖出门去。眠月忙忙阻了，融月气地咬牙切齿，立在那处狠狠地去瞪香巧，若她再说出一句甚么不着调的当下就能赏她两个耳刮子。

　　香巧不去理会融月，眼神里满是祈求地去看元若。她这话是对元若说的，柳姨娘再如何自然不会求阿芜去瞧。

　　元若虽气香巧扰人，但见她言语间满是真诚，眼神也无闪烁，便把她的话信了八分。他有些想不起柳氏的样子，但印象里她是极知规矩的。

　　“你家姨娘如何了，让你这般惊扰主子，非闯进来不可。”

　　香巧用帕子摸了一遍泪，抽抽搭搭地报来：“姨娘自今日午间就头风发作，痛不能忍。奴婢速速去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只说是忧思太重，开了药便去了。姨娘喝下~药，沉沉睡了一觉，不想醒来却心悸不止，几欲呕吐。渐渐不能闻人言，也分辨不清物什了。”说着，呜呜地趴在地上哭。

　　阿芜命人把香巧搀了起来，“香巧，你家姨娘这般你该去寻大夫才是啊，怎忙忙地往我们这处来。若是缺了哪味药材，或是少了银两，我命眠月拿与你便是了。哭地这般让人心疼，难为你个丫头。”

　　香巧闻言只是摇头，“奶奶体恤姨娘之心日月尽知，可姨娘当下里已喂不进药了。这般凶险，奴婢才不顾会冲撞了主子，来求主子去瞧瞧姨娘。姨娘怕是，怕是熬不过这晚了……”

　　“有这般严重？”元若顿时也上了心，柳氏毕竟一条命，又是他府里的人……他心下不忍，唤了丫头急急去请大夫，这就要出门去看柳姨娘。

　　临走前到不忘拉了阿芜的手道：“外面风雪渐大，夜深又冷，你就别去了。我去看了若无事便回。”

　　窗外有呼啸的风声，刮在窗上弄出“嘭嘭”的声响。阿芜张了张嘴，最后只点了点头允了他去。

　　香巧这就引着元若匆匆往容香园去。容香园在菡萏湖的那头，此去路途甚远。元若步履匆匆地往前去，雪越发下地打了，一粒雪花飘进元若的衣领里冷地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远就听见了琴声，从光亮处传来。元若紧抿着嘴，用疑惑探究的眼神去看香巧。那香巧似并未察觉，提醒着元若小心脚下，自提灯往前走。

　　柳姨娘确实并未生病，她用生病做借口把元若请来着实是兵行险招。可她没有办法，她是姨娘的身份，永远在微处，想要见元若只能想些别的法子的。元若向来以公事为重，就是下职回院也只往自省斋里钻。到得晚间三日里倒有两日是直接宿在斋里的。她被抬进府这半年来，元若竟一次也没来过，就是连那新婚夜也……

　　柳姨娘想到这里，渐渐恨了起来，若不是思瑞堂里的故作端庄姿态，怎会拘地好端端的男儿只顾看书？柳姨娘抚上自己的肚子，眼神狠厉了起来。

　　老太君日夜盼着思瑞堂里那人的肚子却没有动静，呵，若是自己先诞下孩儿，那这侯府还不是跟着她姓柳？她对自己的姿色有十足的把握，这次又好生准备了一番。男人不都喜欢些风花雪月，小意柔情么，她就不信这会不行。思瑞堂里那个整日里把个大妇姿态摆十足，有些手段到底比不上自己的。

　　这样想着，抚出的琴音越加缠~绵，细细去听，倒有些风韵在里面。

　　元若心下怀疑更甚，脚步带着风往院子里走。刚到院子定睛一看，哪有什么将死之人，那柳姨娘竟只着了一件月白色夹袄在廊下风口处抚琴。

　　雪花漫天抛洒下来，在烛光掩映下配上她的身姿，倒确实有些动人。

　　“夫君。”柳姨娘见了元若，轻启红唇，低声去唤。那一声夫君婉转柔情，饶是石头听了想来也会动容。

　　不想，元若却只立在院门口，也无话与她说。

　　柳姨娘只当是火候不够，便蹙眉抿唇，做了西子捧心的姿态来。“夫君，奴家胸口疼地慌。”她晃着单薄的身子，颤颤巍巍地往元若处去，想拉过他的手想往心口处去。

　　“好你个柳氏，深夜做了这骗局来诓我至此，看你作戏吗？”元若眼疾手快，一个闪身退到一处。他嫌恶地盯着柳姨娘看，只见她因为长久在风口处待着，面上早没了血色，一双~唇冻地竟有些发紫。

　　“发了这般痴作甚？不爱惜身体，反要称病做借口！”元若越说越气，一个箭步上去，踢了琴踹了灯。朝香巧道：“你家姨娘病地不轻，你也没头脑吗？”

　　柳姨娘自打了这个主意，就觉得万无一失，看香巧去请元若来，便只顾着思虑如何与他柔情，拢来人心。哪想到元若见她这般姿态，不但没有半点温柔，反大发雷霆。

　　元若怒气冲天，被人耍弄的感觉让他想起今日朝堂上之事。他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收将不住，惹出他多年没发的脾气。

　　柳姨娘到这当下还有甚么别的法子，迸出眼泪来解释：“奴家是有苦心的，不是有意想要骗夫君。奴家…奴家也是思君心切呀。”说着就想扑到元若怀里。

　　元若只冷冷地把她拂开，无视柳姨娘眼里的不相信，抬脚就往外去。

　　“夫君，夜深了就留下来。奴家知道错了，定改就是了。”柳姨娘不死心，忙忙跟上前，小心翼翼地挽留。

　　“不用。你既然心悸不止，就别往外处去了，省得冲撞了前面园子里的主子。姨娘病着，丫头们就好生服侍，只在容香园里陪你们姨娘罢。”

　　勃然大怒后的元若对面前的女人只有无力之感，柳氏的一言一行都让他作呕。

　　“还有，”元若止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对已是哭作泪人的柳姨娘道：“夫君一词，只有我的妻子能用。你，没有资格。”说完，便拂袖去了，再不回头。

　　柳姨娘当时便脚下无力，就此瘫软下去。也不顾砖地冰冷，飞雪湿衣。

　　香巧强自从元若的震怒中整定过来，忙上前去扶柳姨娘。哪想刚刚探下身去，脸上就结结实实受了一个耳光，须臾就红肿了起来。

　　且说元若走后，阿芜便觉得小腹坠涨地厉害，不舒服极了。眠月来上夜时，就看见阿芜一张面孔已经惨白地没有了血色，她强自摇着下唇忍耐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已经密密地沁了出来。

　　眠月急地当下就要去唤大夫，忙忙喊了燕月融月点灯进来。

　　“不碍事，我小日子来了…”

　　阿芜已经说不出整话来，只觉下腹似被人拎住了筋一般喘气就疼。她今儿早起身上就隐隐觉得不舒服了，却也没有多在意。晚间因着在廊下站了这会子，肚子饿着来时怕也扑着了风，故而此刻是愈发地疼痛难忍了。

　　阿芜才与这身体融合，排斥现象很严重。有些小痛小痒就反应剧烈，这当口哪堪小日子里的疼痛呢？

　　眠月这才有些放心，“燕月，快去端了滚滚的红糖水来。”她知阿芜小日子就在这几日了，身上红糖是备着的，此刻拿了出来，连声地唤了燕月去冲泡。

　　阿芜喝了两大碗热热的汤水，小腹已是暖融融的。面上发了汗出来，身上也不那么疼了。屋子里多添了炭火暖意十足，一点也感受不到外面初雪的寒冷。

　　阿芜想着柳姨娘现下如何了，又想元若是否会宿在柳姨娘处，柳姨娘可着实是个美人啊，宿在那处会与柳姨娘做方才那样羞人的事吗？阿芜想着想着，有些难过。老太君说的那些无从知道，无从应对的事是不是就有今晚上这一件？

　　咿，恁地烦人。

　　困意渐渐涌上来，阿芜扔了纷乱的思绪，再耐不住，拥着被子沉沉睡去了。

　　元若绷着脸冒着风雪回了思瑞堂，他这一行气地不轻。

　　什么时候柳氏竟玩弄起这样的手段了，想她方才那一哭一笑的样子，现下里越发觉得做作不堪。用这样的理由骗他，也太可恨。身上也不知用的什么香，甚熏人。

　　元若回忆起那香味，眉头皱得更紧了，抬手嗅了下衣袖，还好这一路上香味早已被冷风吹散去了，现下衣服上倒是并未沾染。

　　比起柳氏的香，阿芜身上的香就显地那般好闻了。却不是浓烈的玫瑰香味，是淡淡的似茉莉香一样的味道。也不是轰轰烈烈扑将过来的气势，只不过一丝一缕萦绕鼻尖喉头。若想要去进一步细细嗅来她的味道，那香气反而就此消散开去不可寻了，只等你渐渐忘却，便又弥漫开来，似有若无的样子。这样的香反让元若觉得割舍不下，推拒不去。越闻越爱，越爱越想闻……

　　元若想到阿芜，有丝丝甜自心口泛上来，却也气她怎么得舍得就这么让自己出去。恁大的雪，也不命人与我送把伞来。

　　元若走至廊下，见屋内已无点火，便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待他把身上的雪都抖尽了，不想已惊动了在外间上夜的融月。

　　融月方才拦香巧不得，一股气早已堵在胸口咽不下去。若不是眠月姐姐拦着不让，她早就把那起子没皮没脸的人打将出去了。那容香园里的两次三番使这般下作的手段，说甚么熬不过今晚，哪知是真还是假？奶奶不与她计较她还登鼻子上脸越发来劲了。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恨着柳姨娘，连带着也气元若。爷也算是个爷们儿，大冷天的丢下奶奶寻小妇，算什么。

　　这当口听得动静，融月探身出去就发现廊下站着地就是被自己骂了千万遍的爷，脸上就没有了好脸色。

　　“爷怎么这时候回来？奶奶已歇下了，爷自寻了可人处去罢。”说着也不理会元若如何，竟就这么把门关了个严实。

　　燕月是个老实的，在耳房里听了动静就唤人去伺候了元若至暖阁歇息。

　　元若愣是被融月给弄蒙了，待回过味来就觉自己凄惨万分。

　　挠门，娘子你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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