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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机
八戒离了苏姑娘,腾云飞出不到一里地,越想越不甘心,走得越远,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他一会想苏姑娘的音容笑貌,一会又想那斋得连墙都灰扑扑的庵堂,一会又想那些小尼和主持落在苏姑娘身上的视线。
苏姑娘的确惊为天人,可庵堂一众皆是女流之辈,为何瞧她的眼神都那样惊艳?
不,何止惊艳,仔细一想,甚至还有隐约的垂涎。
还有那个主持,她看似淡定从容,可之后似乎一直不敢正眼瞧苏姑娘。
为何?
是否心虚?
为何心虚?
不详的预感在八戒心中无限放大,他蓦地止住去势,方向陡转,十万火急地飞回山云庵。
他回到的时机极妙。
苏青妃正被一干尼姑团团围在墙角,无路可逃,身上的外衫已不见了,中衣领口亦被扯烂了半截,露出大半片香肩,可怜而无助地瑟瑟发抖。
八戒看得又痴又怒,扬起钉耙,要将诸尼击毙当场!
“公子,万万不可!”苏青妃带着哭腔喝止他。
八戒动作一顿。
“公子,莫为小女子伤人性命。”苏青妃哭得梨花带雨。
八戒怒极,“她们这般对你!你还为她们求情!”
“公子来得巧,尚未酿成大错,饶了她们吧。”苏青妃双颊满是泪水,一双美目通红一片,泪水仿佛珍珠一般不断落下,“带我走便可,带我走……”
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谁受得住,更何况八戒,当即便卷了云,带她离开。
两人飞到天上,八戒盯着她白腻光滑的半边肩膀,费劲地吞咽了两下,好歹没有做出当面流口水的丢人之举。
只是诱惑实在太大了,再这样下去他都快把持不住了。
八戒想了想,抬手将身上的褊衫脱下。
“公子!”妲己惊弓之鸟一般地往边上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八戒这才反应过来,他素来怕热,衣衫只着一层,褊衫一脱,登时打了赤膊,难怪把人家心有余悸的姑娘吓得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连忙又把褊衫穿了回去,“姑娘莫怕,莫怕,我只是瞧你……想脱件衣衫给你披披。”
“你别脱!”妲己眼眶里拘了一包泪,“我好怕。”
“好好好,不脱,不脱!姑娘放心!小生虽有爱美之心,但绝不是轻薄之人,绝不趁人之危,莫怕莫怕。”八戒再三哄着人,“我将这云盘大一些,姑娘可以坐远一点,这样可能再安心些?”
妲己用手背抹了把泪,迟疑地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
正与悟净说话的玄奘瞧见八戒带着衣衫不整的姑娘去而复返,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厉声问道:“八戒,发生了何事?”
八戒一下云,把妲己安置在树下,“师傅,你别说了!苏姑娘险些被你害了!”
他义愤填膺,念念叨叨,一会大骂那庵堂,一会又埋怨玄奘,说得口沫横飞。
妲己靠着树干坐下,蜷作一团,适时地抽噎几下。
她拒绝了八戒的褊衫,此刻中衣褴褛,衣不蔽体,双手交叉抱着双臂,像受了伤担惊受怕的幼兽。
玄奘顾不上跟八戒掰扯原委,着手解身上的袈裟环,解了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身从行李里翻找出一件八成新的袈裟来,递给她,“这是干净的,姑娘先将就用着,明日贫僧让徒儿买件像样的衣衫。”
妲己有些失望,她要干净衣服有何用?还不如带着对方体温的衣服好,披起来肯定暖和。
失望归失望,戏得做全套,她抬眼,柳叶般的眉毛委屈地下撇,踌躇地看他,仿佛重新掂量了一番此人是否可信,好一会,方怯怯地伸出手,这一伸,整截嫩生生的胳膊一览无余。
一旁的八戒嘶了一下,悟净眨了眨眼睛。
早在她伸手便转过头的玄奘皱起眉,喝道:“非礼勿视!”
“我去化缘。”悟净说了一句,走了。
八戒则被喝得心生不满,一边扭头,一边继续嘀咕,“要不是师傅你找的好庵堂,人家会这么狼狈?”
玄奘痛心疾首地闭上眼,“贫僧以为皆是女尼……。”他极为惭愧地打住话头,不再为自己推脱,对着妲己,视线依旧落在别处,深深鞠了一躬,“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贫僧不对,害姑娘受惊了。”
“高、高僧千万别这么说,谁能想到世间竟还有此等事情。”妲己压着啜泣说道,大家都避嫌不敢看她,谁也没注意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之色。
她目光落到玄奘举了袈裟半天的手上,坏心地将自己青葱般的手覆上去,捏了衣服的同时也按了对方虎口一把,一触即离,叫人再怎么不自在,也只会将之当作无意之举。
只是无意归无意,男人只要稍有动心,一颦一笑都能成为上佳的药引,遑论肢体触碰。
换做八戒,被她这似是而非地摸这一下,恐怕要酥掉半边骨头。
可玄奘依旧无动于衷。
呆子。
妲己不忿地暗骂了句,将袈裟抖开。
这番动作,她肢体自是舒展了开来,露出了光洁滑腻的肩膀。她旁若无人地将袈裟披好,动作幅度尽可能大而不做作,以求捣鼓出一通窸窸窣窣的动静。
边上的八戒听得色心大动,猪耳朵都露出来了,玄奘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似她替换衣物的动静与林间鸟雀的鸣叫无甚区别。
妲己将他的模样看在眼中,柳眉不满地挑起了一瞬,又恢复了自然。她披着袈裟站起,绕到玄奘面前,跪了下来。
玄奘侧让一步,伸手扶她,“姑娘快起,这是何意?”
八戒也来搀她,“好姑娘,赶紧起来,有事咱们好好说,不兴这样啊。”
妲己泣道:“高僧师徒皆是好人,求高僧收留。”
“你都这样了,怎可能不留你呢?赶紧起来啊。”八戒道。
“八戒。”玄奘喝了徒弟一声,看向妲己,“姑娘不用担心,这几日我师徒几人定护姑娘周全,待到前方国都,定会给姑娘找到万全的去处。”
“不。”妲己凄然道,“世风日下,好人太少,小女子能遇见几位已是三生有幸,小女子任性,不想再碰运气了,还求高僧收留,做牛做马,小女子必无怨言!”
八戒心疼极了,“姑娘说得什么话!我们怎舍得叫你做牛做马!”
玄奘摇了摇头,“姑娘方经灾祸,心有余悸乃人之常情,只是世间坏人虽多,也不若姑娘所想这般灰暗,我佛慈悲,姑娘大难后必有后福,不应因一时难关而畏步不前。”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妲己听他语气坚决,暂不与他纠缠,掩面跑到一棵大树后,隐忍地哭泣。
“哎呀!姑娘,不要伤心了!”八戒急着要追过去。
“不要过来,叫我静静!”妲己带着哭腔喊道。
“让她静静吧。”玄奘道。
八戒气极,“师傅,你怎可这般铁石心肠!我们几个大男人,还养不活一位姑娘了?收留也不是什么大事,非要给她安排别的去处,万一又遇到庵堂那般的人,我们又不在,她岂非叫天天不应?”
“阿弥陀佛。”玄奘摇了摇头,“不能收留的缘由我早已澄明,男女有别,又一路艰险,她与我师徒几人一行,只能得一时好处,时日一长必是弊大于利。你想收留她,到底是为她,还是为自己?”
“我……”八戒拂袖,负气坐到行李上,“就你无私,就你道理多。”
妲己听着他们师徒二人争吵,饶有兴致地绕着自己的头发玩。
玄奘虽不点头长期留她,但近几日铁定不会再赶她走了,能促成这般局面,她很是满意。
几日功夫,够她周旋一二,近水楼台,与那玄奘日久生情了。
半个时辰后。
沙僧化来一些粗茶淡饭,四人分着吃了。
自玄奘拒绝收留后,妲己不发一言,八戒温声好语地安慰,她也只是神色恹恹地应付几句,说多了又掉泪珠子,疼得八戒心尖儿直颤,手足无措。
不久,夜深,大家便各怀心思地睡下了。
今夜很静,显得虫鸣格外响亮。
妲己侧躺着,抚琴般在地面上轻轻划了几划,虫鸣声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再响起时,便暗含了玄机。
八戒最早打起了鼾,过不了一会,玄奘和沙僧,甚至是白龙马也睡着了。
妲己坐了起来,一改泫然欲泣的模样,哼着小曲在玄奘身边躺下,摆弄新玩具一样地抓起玄奘的手,捏捏手掌,摸摸指腹,新鲜了好一会,这才点了点他的鼻子,嗔怪,“你呀,真叫我一通好找。”
她趴在他肩头,在他脖颈处嗅着蹭着,两脚翘起,甩尾巴一样晃来晃去,“到底如何想的呢?好端端变成了凡人,竟当真不留一点法力,小小催眠术,这便中招啦?”她笑得很愉快,凑到他耳边,恶劣地问,“这是不是默许本姑娘为所欲为的意思呀?”
睡熟的玄奘自然不会答她。
妲己也没指望他答,二指并拢,在他眉心轻轻一点,跑他梦里捣乱去了。
他的梦境,是佛堂。
玄奘跪在佛前,身形笔直,单手立掌,左手挂着一串念珠,正逐个捻珠。
妲己耳朵灵,尚未走到近前,便听清了他口中所念内容。
他在思过。
因错信山云庵诸人,以致无辜女子险些失了清白,实在是天大的罪过。
妲己靠在佛堂门框处,慵懒地瞧了会他的背影,觉得他变成凡人后,真是又呆又笨。
一般人哪会想到庵堂也会对女子不利呢?他的安排本是极为妥帖,此事并非人力所能预料,又何必惭愧得做梦都在忏悔。
玄奘思完过,又开始祈福。
为苏青妃祈福。
苏青妃就是她苏妲己。
玄奘竟跪在佛前,为她这只狐狸精祈福。
实在太好玩了。
也不知道等他历劫归位后,想起这一遭,是否会气得暴跳如雷。
妲己两侧嘴角微微扬起,坏着心眼等他将祈福之语诵完,方用缀着小球的草鞋尖儿抵着门槛,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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