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余响

　　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教务处临时通知要大扫除，原因是第二天一早市教育局会有领导到校做视察。是件大事。各班劳动热情极高。
　　周沈禾拿汲水桶去厕所打水好久没回教室，夏苍奇怪，到厕所一看，不觉一惊。
　　女生浑身湿透的站在里侧，双眼放空。略显清冷，如同雨后的芥草在凉风中沉思，了无生机。粉色塑胶桶放倒在地，别班女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奇却不敢深究。
　　夏苍走过去，拿起水桶，揽过周沈禾的肩，深吸了口气。
　　“到我寝室换套衣服吧。”
　　女生没说什么，木讷地点点头。
　　一路上引人侧目，夏苍到没太在意，只是路过八班时，周沈禾的手紧紧攥了攥夏苍的，仿佛有无法发泄的情绪一样。
　　“不如不要去上晚自习了。”回教室的路上，周沈禾看着黛蓝的天空说。不等夏苍回答已经兀自向寝室楼前的竹林走去。夏苍有些愠恼也还是跟上去。毕竟还是担心。
　　“简直就像她一样”，女生毫无缘由的说“有时冷漠得让人尴尬，有时又善解人意到让人感动。像乌龟，像蛇，像罗德里亚脊背犬。反正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却真的是抱有好大一股决心。喂！你要干嘛啊！高考是什么让你这么着迷，无法自拔的跑来复读。”她突地转过身来，像是在询问。
　　“可是干嘛又要不说一声就放下一切了呢”，不是提问，周沈禾只是一个人说着，并不在意夏苍的看法“搞得跟圣人一样。那么大的决心，再读一次就好啊。呵，居然什么都放下了。”
　　又没了声音，夏苍静静跟在周沈禾身后，四下一片寂然，风吹竹叶哗哗作响。仿佛回应什么。
　　“你猜她怎么死的？”
　　月光皎洁，夏苍心脏一阵急缩，像突然被打捞上岸的鱼，无法呼吸。
　　“从六楼的阳台坠下，还选在人多的时候。可怜的目及者们啊。”十一中半年前发生的学生因学业压力过大引发的跳楼事件。
　　周沈禾轻松地语气像陈述悬疑故事一样不带情绪。地上人影模糊，枝叶摇晃。夏苍周身沁出一层薄汗。
　　“她那天特地到我们学校说了再见啊，可是我不懂。真的不懂，那就是再见。”女生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与夏苍面对面。浓密的竹林在月光里勾出一个不规则轮廓，形似鬼怪。

　　——只会死学，背那么多，不也来复读了。
　　“不准她们那样说”
　　——自不量力，书呆子一样。
　　“她们没资格”
　　——别学死了哦。
　　“一群贱人”

　　“说起来，这也是我转校的根本原因之一。”像调频广播从午夜故事会转到早间新闻一样，周沈禾的声音突然明朗，“来看看这所学校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能让她连生命都敢于放弃”。
　　“你也是转校生？”夏苍蓦地抬头，有些诧讶的问，她一直以为周沈禾是本校的。
　　“只是比你早了一个学期而已。”“所以，你的那位朋友，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夏苍心有余悸，对于讨论死者。
　　“大概孤单的太久了吧。”太普通太不起眼偏偏又喜欢上了全校最优秀的男生，实在是致命的组合。
　　“你说，我跟她很像？”总觉得有些慎人。
　　“认死理的恒心，无可救药的自尊以及过分普通的形容。”确实都挺像的。女生笑了笑，仿佛云淡风气。
　　对话突然陷入泥潭，无法找到舒缓气氛的话题，理不清的思路像盘根错节的枯蔓般受到湿重浆水的灌溉而重新膨胀扩张，却没有明确主旨。混乱一片。
　　“快下自习了，你直接回寝室吧。”周沈禾起身准备走。
　　“你没事吧？”夏苍犹豫着问。
　　“半年前你来问我八成该答你有事，但现在的话，还好啦。”又是云淡风亲的一笑。
　　夏苍没再说什么，看着周沈禾消失在沉默的黑暗里。
　　“天呐！地理习题还没做额。”回归平常心的时候，丫头终于意识到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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