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病娇

　　永相离。

　　无色无味，无形无相，唯有用时掺些自己的血，中者耳畔似有美人轻叹。对方功力越深，用时需距离越近。

　　凡嗅之，心神俱乱，功力愈深，伤之愈深。除施者因用自己的血作引，受损稍轻，旁人皆受损颇多。
　　只是旁人受损只是片刻，很快就会恢复。而施者受损却真正是以命相搏。因所需之血要取自心尖，而所损之功是真的失去。

　　用自损的方法，换敌人片刻弱势。除非必要，无人愿用。且此药只出现过在传闻中，少有人亲眼所见。

　　但高手对决，能让对手变弱些许，也能扭转战局。

　　“月霁，你真的炼出此药！”风灵挣扎着起身，想要站到少女身边。

　　“待着别动。”少女未回头，声音冷淬，注视着前方。

　　此一来，真成了敌人。

　　少女白色清影身法奇诡，攒步而上，轻若丝云，又猛然出手。那一手的暗器毒药，皆在关键时刻补上一击。

　　眼见段容汐落入颓势，忽后闪四五步站定，指尖点点猩红，在昏暗的灯光下，颜色动人。

　　“我不愿与没有武功的人打斗，那总让我觉得趁人之危。”

　　“没想到现在，没有内功的你就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抱歉，月霁。”声音泠泠，又隐约温柔。

　　四面无堵的大殿，忽然不知从何处袭来一阵狂风，少女纤幼的身影被卷至空中，落在段容汐身后。

　　男子徐徐回身，挺拔清俊的身影在这一刻变得不知为何有些萧索，再无嘴角弯弯时的清风明月。双袖抬起，修长温润的手在空中摆动，挥出三两下印记。

　　片刻间，似有浩瀚汹涌的浪潮推叠而至，月霁四面漂浮，无力可借。波澜淼淼，少女全身都浸在汪洋大海之中，慢慢沉落，任海水包裹，随意飘荡。

　　与预想的冰冷刺骨不同，月霁只觉像坠入温柔的怀抱，每一滴水都是轻轻地爱抚，让人放松，让人温暖。

　　一如曾见过的某个身影，从来也都像现在如此，让人忍不住想要幸福睡去，一场美梦不要醒。

　　多年未有深眠，多年未曾好好安歇。

　　月霁现在只想闭上眼睛，想沉沉睡去。

　　少女攥着的拳轻轻松开，纤细的指虽海水波浪随意摆动，整个身体浸在久违的温暖中，一片片画面在眼前浮现，像尘封多年的回忆破闸而出。

　　碧云谷内，被推入泥潭，一群孩子拍手叫好，却无力抵挡。因为，是练武废材。

　　芍药遍地，黑衣少年弯腰，发丝挡住了刺眼的光，唇角轻启：“别死。”

　　炼丹炉内，自己双手染血，而身旁是到死仍双眼圆睁，似不可置信的高大身躯，噩梦般枯木一样的笑声好像仍在屋中回荡。

　　无数次红泥炉旁，以身试毒，痛到筋脉暴起，只求一死。却好歹活了下来。

　　长街繁华，玉壶光转，花灯猜谜，手却被一双大些的手紧紧牵着，柔软贴心。

　　是谁？

　　一双温柔的手拿着软布将自己汗津津的脸擦个干净，手指柔软，气息温暖。

　　是谁？

　　苍白颤抖的唇，一地破败，被攥紧的手，耳边断断续续的话，胸中像有无数戾气和悲痛要爆发。

　　是谁！到底是谁！

　　一时间，有许多忽明忽暗的画面，出现在面前，月霁只觉头痛欲裂，悲痛难抑。

　　“啊！”少女一声凄烈的尖声呼叫，在空中舒展的升起紧紧蜷缩在了一起，再无往日的清冷脱尘。

　　段容汐停在空中的手顿住了，一双眼看着面前女子失声尖叫，神色黯然，似满山青翠落了厚霜，一颗青松被大雪压弯了腰，眉间沉痛。

　　做不到。

　　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受折磨，却不为所动。

　　段容汐广袖轻扬，一双手空中两挥，月霁再次被卷起，在空中停留片刻，便落在了自己脚边。

　　男子掌落后退，面色苍白。

　　段容汐晶莹温润的指甲内皆是猩红，清晰可见，唇角的鲜血流淌，男子以袖拂去，一袭修长的身影挺身直立，双袖垂下，将十指猩红隐在袖间。

　　月霁缓缓睁开眼，眸里一层红雾，顿了片刻，淡淡开口。

　　“般若幻功。用精血构成环境，渡众生劫难至永乐。”

　　“你不必停的。”

　　段容汐眉眼沉静，半晌，轻扬嘴角：“是我力不从心，与你无尤。”

　　“你……”少女黑眸浮起淡淡不解。

　　“请。”男子一手遥遥抬起。

　　月霁眸中闪过无数种情绪，末了，扯下颊上覆着的已被血染的面纱，欺身而上。

　　少女大开空门，从天而降。

　　不想再斗，一招定输赢罢。二人相距不过几寸，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月霁身手奇快，袖中伸出一把三寸长匕首，刃面凛凛，幽光流转。

　　“抱歉。”少女声音清冷动听。

　　匕首已探入面前男子胸口，白色里衣翻开，月霁正要一举刺下。

　　却忽然看到一抹青绿的影，细腻柔和，散发着淡淡的光，用红绳系着，挂在男子颈间，锁骨凹陷之下。

　　“你姓西？倒是和吴越美人西施同姓。”

　　“我为何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娘说过，不要和陌生人多说话。”

　　“我娘琴弹的极好，只是我只听过一次，后来便再没听过。”

　　那时烟柳翠幕，风晴光好。

　　“求你救救我娘，我没有钱，但我一定会还。”

　　“别走，别不信我。这个给你抵押，以后我一定会还。”

　　“求你。”

　　段容汐好似未看到有匕首近怀，神色沉静，一双眼眸凝视面前面容。面前是一张小巧秀致的脸，琼鼻微微上翘，粉唇柔嫩。

　　男子记忆中也曾有一张相似的脸，只是那双眼从来都顾盼生辉，狡黠晶莹，不似眼前这双，太多沉痛，太过冷静。

　　少女匕首已入肤浸血，却被段容汐颈间的青影一闪，晃了神。无数重叠的身影画面浮现在面前。清亮的话语清晰动听，像是昨天。

　　月霁纤细的手腕将匕首拔出，强行收力使自己的身体被远远震开，跌落在地。白色的衣袖沾满血污，狼狈不堪。纤瘦的肩微微颤动，似蝴蝶羽翼破碎，挣扎盘旋又坠地。

　　少女右手从里衣撕下几条干净的布条，将身后风灵的伤口一一包好。匕首撑地，起身站起。

　　“走。”月霁没有丝毫温度的音落，转身径直走开，不再回首看身后段容汐的神情变换，是温柔痛惜和震惊欣喜。

　　离开庙门，一匹黑马遥遥奔来，在血污纵横的白影前，前蹄跪下，头颅蹭着少女黑发。

　　风灵跃身上马，将纤影一抄，放在怀中，月霁倾身倒下，再难支撑。

　　功亏一篑。

　　碧云谷规，凡擅接他人任务，一切后果由后者承担，生死皆与别人无关。

　　风灵强自咽下喉中涌起的腥甜，看着倒下的少女，全身刀痕交错，血污遍布，紧紧的握紧了手。

　　月霁，我知道你无所牵挂，从不惧怕痛苦死亡，分离孤独。

　　可是我怕。

　　怕你死，怕你不怕死。

　　月霁，我不会让你死，谷内谷外，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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