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

　　雪衣派昔年隐居之地名为清风涧，云生伤好后与林烈奔波三月方到此地。此处依山傍水，望湖山深处，但见竹木阴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林烈初到此地，已觉目酣神醉，这山容水意，花态柳情非是寻常之地可见。

　　林烈听云生提过雪衣派旧址便是隐匿在此处，非本门弟子轻易难以寻到，跟随云生进山，见前有一五十丈许高峰，缘址至颠皆石，树生石上，枝叶光怪，石牙横竖错落，似断似坠，一片空青冥冥。忽见一古槐，绕树三匝寻得机关，山门大开后方可沿小路进入谷中。沿山路向前走不远，便见十里桃花洋洋洒洒，再向前走一段路，但见此处水草丰茂，景色秀美，实乃佳丽之地。

　　谷中有一雅致庭院，院中佳木葱茏，奇花闪烁，一带清流穿入园中，置身园中，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牵藤引蔓，甚是葱茏可爱。沿青石板路向里行去，便见一青瓦白墙的宅子立于眼前。

　　进入屋中，一题为“仰山堂”匾额悬于大厅之上，正面墙上挂着一幅《江南烟雨图》，再看屋中摆设尽是些古朴雅致的物件，虽多年未有人住，隐有荒废之象，倒也能看出整个园子当年是如何剔透玲珑，端方雅致，花园中的枝桠上挂着霜，反映着虹一般的玉彩光芒。

　　“这便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

　　云生嗫嚅这，似是对林烈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十余年过去，时光芿荏，故地重游，谷中一切与当年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物是人非，自己早已不复当年心境。

　　引林烈给师尊的牌位扣了三个头，将几个房间简单修葺整理一番，二人便在此地住下，又过了些时日，于院中东北角辟出一块地，种了些菜蔬药植供日常生活，二人相伴度日，林烈也未食言，侍候云生更加细致周到。

　　清风涧温润的气候让云生的身子渐渐好转起来，寒气蚀骨的痛楚也再鲜少发作。这日天黑后，云生在灯下替林烈缝补衣衫，林烈灯下看书倦了，便缠着她讲些师门的前尘往事，云生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答应。

　　“我是你师祖水月先生的关门弟子，师尊后来虽又收了些师弟师妹在门下，可亲授武功的我却是最后一人，其余人皆由掌门师兄受艺，所以师尊待我自幼与别人不同，他尝言我天赋极高，对我常寄予厚望。你父亲正是我掌门师兄，你母亲紫凝也待我极好，众人见我孤苦自然对我多关照几分，师尊德高望重，虽严厉却也慈祥，所以我虽是孤女，却并不孤单。

　　师傅将一身本事传与我们几个弟子，你父亲得师傅言传身教，内功修为很高，其剑法精妙远在我之上，你母亲是师尊独女，学得一手施毒解毒的本事，使暗器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那招“七星毒针”在江湖上就颇有威名。若论资质，我自问在本门中只算的上是中上，但师尊待我还是与别人不同，自小甚是偏爱我。”

　　林烈匐于云生膝上，仿若小时候的样子，听云生继续说道。

　　“当年乌衣教在中原正处全盛时期，教主上官云对武学痴迷成性，听闻我派绝学‘雪衣神功’非同凡响，便意欲夺取。师尊本就不喜江湖纷争，见此便带着我们避居于清风涧。不想师傅去世后，他们见来了机会，寻了由头便来抢夺，我门弟子武功不弱，若是硬拼也不见得让魔教占得什么便宜，但魔教人多势众且武功高强，又连番使出诡计，我们中了埋伏，折损了不少本门弟子。

　　大战之后，我离开了雪衣派，隐居玉璧峰。你父母成婚后，也带领门下其余弟子创建了‘红叶山庄’，我那时年轻，在江湖上也没的什么名气，江湖人只以为你父亲继承了师尊衣钵，‘雪衣神功’必是传给了他，可他们却料不到，本门绝学其实一直都在我手里。”

　　云生感慨万千，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人生短短数十载，几十年的功夫便如白驹过隙般，当年陪在自己身边的许多故人都已不在，是是非非不过是刹那芳华。

　　“为何您要一人离开，不与我父母亲在一起，却独自一人跑去了玉璧峰那孤苦之地？”

　　想当年红叶山庄刚刚开山立派，正是方兴未艾用人之时，云生却一人去了玉璧峰，林烈觉得此事有些解释不通。

　　“……师尊死后，我被逐出了师门……但是师尊临终有命，让我护好本门绝学，不让让其落入他人之手，我不能辜负师傅嘱托。”

　　林烈听到此处，急忙问道：

　　“那他们为何要逐你出师门？难道是我父母亲不成？”

　　这孩子十分聪明，此话正中云生痛处，见云生脸色微变，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方才自己情急下询问，说不定会让云生困扰，怕她因旧事伤感心烦，林烈赶忙岔开话题，师徒二人闲聊了半宿再是无话，替云生熄了烛火，林烈遂起身回自己房里休息。

　　在清风涧生活了几月，林烈对云生态度恭敬有礼，云生渐渐也就放了心，他二人虽都不曾提起，但那日之事在云生心中还是存了芥蒂。她比林烈年长不少，哪里看不出那孩子的心思，当时自己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一味装作不知，自那日之事后她十分担心林烈不听从她的劝告，对自己师傅仍存了别的心思，但后来见此种种，看那孩子还是懂得事理的，想必对自己只是一时迷惑，将往日的亲近当做了男女之情，等日后离开这里，林烈遇上真正心爱的女子，这段情思自然也就随风散去。

　　“姑姑为何不传我‘雪衣神功’？”

　　林烈这日在园中练完剑，突然开口问道。

　　“你今日怎么有心问这个？”

　　“……我是您的徒儿，自然也是我门后人，师祖将神功传授给您，您再传与我，自然不算逾矩，且如今情势，魔教对你我处处紧逼，若是不练好本事，如何能保全你我师徒性命？”

　　林烈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云生听完若有所思，她用探寻的目光看向林烈，缓缓开口问道：

　　“世人只以为‘雪衣神功’是何等厉害的武功，可这天下武学各有千秋，且相互牵制，哪里有什么真正能罢黜百家的秘籍宝典？不过是天下人的妄自揣度罢了。师傅问你，若这‘雪衣神功’研习过程极为凶险，若是练成之后便会成为断情绝爱之人，你可还愿意去学？”

　　“徒儿不愿。”

　　林烈答得并不犹豫，这样的果决还是让云生有几分意外。

　　“为何？”

　　“即便武功冠绝天下，却要做个孤家寡人，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忘了，那这天下第一又要来何用？”

　　“可它能助你更快的报杀父之仇，更能帮你完成建功立业的理想。”

　　“我明白，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些……我方才有一丝犹豫，可我又想若是勤学苦练，也未必达不到这样的武学修为。我只是无法想象，忘了对您的感情该是怎样的滋味，那只能是比让我失去武功更加的无助。”

　　云生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她明白林烈话语里想要表达的意思，对此也有几分欣慰。

　　林烈所言不假，他是自己徒儿，即便真将“雪衣神功”传授给他，也不算逾矩。只是师尊临终前嘱托这部武功心法万不可授予心术不正之人，云生方才的那番话不过是考验他，若是方才林烈的答案是肯定的，云生自此便会断了这个念头，即便这绝世神功埋没于自己手中，也不会传授给他。但这样看林烈虽性格倔强且好胜心切，却并非无情无义之徒，若是将来有机会，也可考虑将这门功夫传授给他，不过这只是在未来才需考虑的事。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清风涧因在群山之中，虽是秋冬交替时节，花草树木却不曾凋零，只是天气毕竟凉了，谷中难免多生出几分萧瑟寒意。

　　清晨花园中，薄雾尚未散去，四处弥散着一股氤氲之气，蔷薇花在薄雾中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花藤上盛放的花朵近在眼前，却又看不真切。

　　林烈昨日睡得晚了，云生怜他辛苦，便不打搅他好眠，自己先一步起身，去院中准备些柴火，等下林烈醒了好做早饭。

　　云生知道他这一年侍奉自己很是勤谨，自己这一年身体不是很好，多亏他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才少了不少寂寞苦楚。林烈个性倔强要强，但本质却是重情守信的性子，自己对他自幼严格要求，绝不宽纵半分，但心里还是十分喜爱林烈的。今早看他睡得香甜，便嘱咐他今日可多睡半个时辰也不算偷懒。

　　今日阴云笼罩，清晨那点薄雾不曾消散，反倒有渐浓的趋势，云生拾掇好柴火，刚放下袖子擦拭额角的汗，心里却忽然一惊，马上警觉起来。

　　清风涧本就十分难寻，山门的入口处又布有机关，且这谷中均是按照五行八卦布的阵局，等闲人是寻不到此地，即便找到也不可能进到这儿来，云生心里笑道，许是这一年养尊处优惯了，若是平日谷中进了这等高手，自己不会到现在才有所察觉。

　　正想着手里没有趁手的兵器应敌，便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绳索套住手脚，提至半空，四下皆无处可着，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却也顾不得自己，冲着房内叫到：

　　“烈儿，有埋伏，快走！”

　　云生被吊至半空，来人知其难有作为，便也不管她，知道房内有人，便在门口准备一并攻进去，云生估么来人约有二十人许，其中有二人武功深不可测，即便自己内力能运用自如，也不见得就是其中一人的对手，更何况眼下强敌环视，云生越发紧张起来。

　　突然听得几声惨叫，众人正要破门而入，却不料束着云生手脚的几人连遭暗器，云生得了机会，翻身脱开桎梏，在地上站稳。那几人不信她发暗器的功夫居然如此迅速，再看地上，不过是云生方才趁乱从花丛边拾起的几粒鹅软石。

　　待众人正要围攻云生，林烈也恰此机会冲杀出来，从他手中递出一道寒光。待众人看仔细，那师徒二人此刻并肩作战，且手中各执了一柄宝剑，寒光凛冽，闪耀着让人战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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