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剑

　　天月说了要拜卫庄为师，但现在卫庄不知道在哪里，盖聂教不了他纵剑术，但指点他还是可以的。真的教过了才发现，天月的资质的确过人，一点就通，全然不像天明那样得掰开了，揉碎了讲上好几遍才行。但天月的不服从管教也是天明的好几倍，天明最信的就是盖聂，盖聂说什么他都听，但天月要是拧起来，谁说都没用。

　　一日，他与盗跖那个嘴欠的吵架，一怒之下跑了出去。班大师瞪着他：“小跖，你跟个孩子吵什么吵！”盗跖扭着头，没有半点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没办法啊，我忍不住要和他吵。”班大师“哼”了一声：“少罗嗦，快去把人找回来！”盗跖不情不愿的，但迫于压力还是出去了。

　　天月顺着交错的长长的石板路走着，小圣贤庄在半山腰，从集市到小圣贤庄单程需要一个时辰。当初认为儒家身份特殊，小圣贤庄较为安全，所以才会把天月、天明、少羽三人安排进去，但是前几日李斯找上了张良，恐怕是有所怀疑了。另外还有公孙玲珑那个女人，想是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身份比起天明他们更容易暴露，还是离开小圣贤庄的好。

　　眼前突然出现穿着铠甲的士兵，天月小心地观察了一圈四周，发现自己的退路已经被堵死。他认得拦在前面的那个人，是扶苏身边的。果然，那人冲他一拱手：“公子月，公子有请。”天月的面上冷若寒霜。他烧了信秋宫，夜离咸阳，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然而这些人依旧这样叫他，嬴政在想些什么？

　　随着那人进屋，扶苏正坐在桌前，他和嬴政长得很像，周身有着威严气魄。天月在他对面坐下：“请我喝茶？”李斯找上张良，扶苏找上他，情况不妙。扶苏挥手让旁边的人退出去，拎起桌上的壶：“知道你不喜欢茶，请的是酒。”天月面无表情，心里却是震了一震的。他虽在咸阳十二年，但因为从不抛头露面，没几个人晓得他的情况，扶苏知道他是不喝茶的，显然是嬴政告诉他的。

　　“嬴政要你来为了什么？”天月直截了当地问，没有碰那杯闻起来便清沥幽香的酒。扶苏没见过天月几次，虽从嬴政那里知道了些情报，但一下子仍然没能适应天月这种不给面子的态度。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父王希望皇弟能够尽快回去。”这话让天月糊涂了，嬴政还想要他做什么？还想让他杀天明？但他已经表明了自己不会再听从他的命令了。

　　嗤笑一声，天月端起那杯酒，缓缓倒到了窗外：“可惜我还没那个打算。”扶苏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后他喝了口酒，掩饰那些杀意：“你如今和墨家叛逆在一起？”天月不作回答。扶苏不介意，又道：“你认为那些叛逆所做的可能实现吗？”“谁知道呢？”天月回的模棱两可。扶苏继续问，似乎不得到些什么是不会甘心的：“三皇弟对这天下有什么看法？”

　　天月不想回答，起身要走，却被罗网的人拦住。虽然能够走掉，但能走掉一次，却不一定能走掉第二次，被罗网缠上就麻烦了。他愤愤地坐回去：“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常理。嬴政暴政引起诸子百家的反叛，单是杀了嬴政，问题不能解决，必须灭掉秦国。然而那样各方势力又会开始争夺地盘，不过是回到多国战乱的状态，于百姓来说难说是不是好事。想要天下安定，统一是唯一的方法，长痛不如短痛。”

　　“看来你是赞同父王的了。”扶苏这样说，却立刻得到了否认。“嬴政并非贤君，可得天下，保不住天下。”这话一出，便得了扶苏的呵斥。天月也不怕，反倒挑着嘴角露出笑来。他当真不怕，嬴政要他活着，扶苏便不敢伤他。天月不愿再和他废话：“你还有什么事吗？”扶苏心知自己耍嘴皮子是比不过天月的，而他不清楚嬴政的心思，便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面上的气势却是不可输的。他剑眉竖起，满脸肃然：“荆天月，你别太嚣张，你认为自己有威胁我、父王或是秦国的能力吗？”他的话音还未消散在空气中，便感到脖子上一凉，一把窄薄短小的剑贴在他的脖子上。天月出手快如闪电，不论是扶苏还是周围的侍卫、罗网都没来得及发觉，扶苏的性命便落在了天月手中。“我现在不就威胁到你了吗？”天月用鱼肠剑轻拍他的脖子。

　　虽不知道天明身上有的或是自己身上可能有的秘密，但据他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个秘密有着威胁到秦国的能力，正因为这个嬴政才会追着天明不放。以最初没在自己身上下阴阳咒印这点看，自己拥有这一特性的可能不过五五之数，之后大司命的举动八成是因为他的不安分，嬴政希望通过咒印控制他，当然不排除是阴阳家自己的打算。天明和他对秦国都是有威胁的。

　　天月恍然想起前日夜里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袍人。那人神秘莫测，看不出实力深浅。“小心阴阳家，你不同寻常。”这是他给予的告诫。那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却不肯回答别人的问题，只出于某种兴趣而吐出只言片语。“不想要战争停止”，让人不得不多想的理由。

　　扶苏叹了一声：“难怪父王说，若你是他的亲子，必令你为王。”有天赋，并且颇具胆量，可造之材。天月却是冷笑：“即使我是亲子，他也不会立我为储。”他让嬴政感到威胁了。皇位就是这般的东西，虽知道迟早是要传给子孙的，也想要长长久久地握在手心里，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手。一旦出现威胁，兄弟、儿子都要铲除。“原来那日你在偷听。不过我想嬴政断然是为此万分后悔的。”

　　扫了现身的罗网一眼，天月仗着手中的人质让他们退到墙角处，远离大门。“以后没事别找我，有事也别找我。”看着天月月白色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内，扶苏气得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他深呼吸了两次，把情绪压了下去。“阴阳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天月继续拾级而上，缓步进了小圣贤庄，找到了张良，说明自己要离开小圣贤庄的意思。张良微愣，说道：“早知道你熬不了多久。”天月临走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张良道：“颜路是个好人，之前在课上让他难堪实在不好意思，帮我向他致歉。”

　　张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自从进入小圣贤庄，天月似乎就是以激怒每一个先生为己任，也就颜路那个老好人不仅不生气，还谆谆教诲。“必定转达。”张良答道，而他没想到的是，此时一别，便再也没了天月的消息。

　　盗跖回到墨家隐秘据点，却未带回被他气走的人。班大师瞟他一眼：“没把人带回来，你回来做什么？”盗跖的脸上是少有的一本正经，他环顾了团坐在桌前的众人：“你们有谁知道，秦国仍然把天月当做三皇子的？”盖聂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天月已经背叛了秦国。”盗跖怒声道：“我亲眼看到扶苏请他进屋，两人谈了很长时间！”

　　雪女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些：“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周围都是罗网的人，我没敢靠近。”盗跖不甘地回答，若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好了！高渐离思忖了一下，开口：“天月身份特殊，这件事还是等天月回来了问清楚的好。”他的话得到了一致赞同。

　　但是等着少年回去好好解释清楚的众人，却等了一场空，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张良带来的——离了小圣贤庄，再无消息。

　　分不清天地，似乎没有天与地的分界。人为造就的星空广阔迷人，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月白长衫的少年缓步走在写满诡异文字的道路上，耳边是叮叮咚咚不绝于耳的乐响。他只觉得精神恍恍惚惚，又似乎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好像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内心已经指引了方向，或是双腿自己知道了要去的地方。

　　听到的都都变得时清时幻，好像整个人都包裹在水中，与外界隔绝。少年觉得外面是虚幻的，或是自己是虚幻的。他听到有人在叫他，那声音也是迷迷糊糊的，却奇怪的听得很清楚。眼前高大的男人穿着复杂的衣服，看不出样貌，通身透着诡异。

　　清晨，薄雾初散，宵禁刚解，已有不少小贩和旅者走上街道。突然大量的秦兵涌上街道，为一顶步辇开路。那步辇做工精美，一看就知道坐在上头的人身份不一般。张良带着背着天明的少羽往不起眼的地方站了站，心想着又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桑海。

　　步辇上有一个棚，四面挂了绣了暗纹的白纱。里面端坐着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少羽认出了那人，差点惊叫出声，被眼疾手快的张良一把捂住嘴巴，他抬眼，瞧见张良冲他轻轻摇头。他又转头，目光随着步辇移动。那上面坐着的分明是天月。此时他未穿那件充满江湖气息的藏青色挂中指袖内衣和月白色长衫，而是精美的华服，整个人感觉胖了一圈。原本披在肩上的头发被扎成一束，两鬓散下些许，挡了他的脸。

　　少羽看不清他此刻神态如何，也想不出他为何又投靠了秦国，回去做他的三皇子了。他想喊叫让那人停下，问个清楚，但明白那是不行的。他托着天明的手忍不住捏紧，差点将背上的人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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