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聆

　　两个月后，素毓秀过门了。

　　那天晚上一屋子的喜气洋洋，新郎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本来是件得意的事，只不过强硬的手段却伤害了柔软的感情，特别是一个一直以来被人捧的高高在上的女子。以顾瑶轩的才智，又怎会不知？

　　前段日子已经证实我又怀上了的消息，因为我的身体不比往日，大家就更小心了，我连下床走动也不能有太长的时间。就连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我也不能出席。

　　顾瑶轩最小的一个妹妹今年才十四，喜静，所以今天这个时候也在我的房里陪着我。

　　“瑶宓，去把你二姐叫来。”我差她去叫顾瑶澜，那个最向往江湖，也最崇拜素毓秀的丫头。

　　一会儿，顾瑶澜就来了。“大嫂，有什么事吗？”

　　我掏出一给小纸包，递给她：“去，给你大哥的交杯酒里加上。”

　　她接过纸包，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是什么？”

　　我掩嘴一笑：“这是‘缠绵’。”

　　缠绵，是最有名的东藜秘药。东藜女子，为了得到意中人，什么手段也使得出来。

　　顾瑶澜立时羞红了一张脸：“这……”

　　“你也知道，素姑娘看起来仙子一样，让人不敢有什么亲密动作的。我怕你大哥那个傻子，浪费了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去，给他们加上。”

　　顾瑶澜领命去了。

　　我看着灯火通明的新房，心里多少猜得出，顾瑶轩那个人，进了新房，只怕是会等人走了以后，立刻说明自己的无奈，然后立下约定，等待两情相悦的时候。

　　越是功力高深的人，缠绵发作越快，不然也就不会是东藜的秘药了。

　　今天夜里，我要你眼睁睁的看着大错的铸成。

　　半躺在靠椅上，我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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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时分，顾瑶轩铁青着一张脸，把我摇醒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镇定地看着他：“因为我……”

　　我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他打断了：“我不要听那些谎话，为什么？”

　　看穿了吗？本来也没以为可以瞒多久，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因为我不甘愿。”

　　他并没有理解我的话，他不懂我的不甘愿，是的，我有什么好不甘愿的，这世间的女子，三从四德、女诫女则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女子；门当户对、盲婚哑嫁的女子，哪个不是这样过的，就连顾王妃，也是这样过来的。如果不是那个破碎的赵冬晴，我怎会不甘愿。

　　可偏生就是有个赵冬晴。

　　所以我也只能低低地感叹一声：“你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一个女人的不甘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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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过门以后，我也就远远地看过一眼。那个桂花树下白衣飘飘的女人，一脸的茫然和苦涩。

　　我偷偷地扬起了眉，绕了过去。

　　我、顾瑶轩和素毓秀三个人分别睡在不同的地方。我现在的身体越发的不行了，肚子里的孩子在拼命地吸取我的生命，自然是没有办法与顾瑶轩同房。至于素毓秀，心结难解，顾瑶轩疼惜她，自然是避让了。不过这种日子下人们看在眼里，难免会说些闲话。素毓秀这种不合妇道的举动，很不得顾王妃的欢心。

　　你们等着吧，有一就有二，你若是不懂得讨喜，三妻四妾很快就要接着进门了。

　　有句话赵冬晴是怎么说来着：时间美化了回忆。

　　当最美好的恋情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之后，连残渣也不会剩下，只有彼此的怨恨与遗憾。

　　我没有在山城里等到那一天，突然的事件将我带离了那里——阿爹被刺客杀了。

　　送信的人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人下的手，疯了的三姐也不见了。

　　我接过送信人手中带血的令牌，女子是没有帮法当族长的，阿爹临死前是将位子传给了他的外孙了。

　　金发碧眼啊……

　　我还记得二姐偷偷幽会的情人就是康国族（哈萨克斯坦族）的人，第一次看见金发碧眼的时候，把我吓得半死。

　　那个冰凉的早晨，二姐就是与那个人走了吧。如果是他，他们比任何人都有理由杀了阿爹，连三姐也不见了，我可以肯定就是他们下的手。

　　我坐上马车，与顾瑶轩一起去山寨。

　　现在睿鹏还只有三岁，要他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族长不啻是个笑话。族里的事多半会由长老们接手。若说东藜三十六族人人齐心，那无非是个天方夜谭，等到睿鹏长大了，还不知道能否当上族长。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让顾瑶轩代为处理。

　　于是，又是一阵悲凄的哭丧，灵堂上的争吵，暗地里得收买与威胁，长老们的分裂，直到尘埃落定。

　　我冷眼旁观着，第一次牵着睿鹏的小手，第一次与这个未曾亲近的孩子说话：“睿鹏，你记住这几天所见到的听到的一切，这就是权力的芳香与腐臭。”

　　这个孩子没有撒娇，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权力的争夺。

　　也许我对以后的事情都有了预感，也许是我见到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冷静自持，将来一定会是个好族长，所以我将族长的令牌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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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伏击。

　　车队被冲散了，顾瑶轩护着睿鹏不知去了哪里，我坐的马车因为马匹受惊，冲上了悬崖。

　　一路上，不断有黑衣人想把我从马车里揪出来，也许是要活捉我。最后，也只有一个人冲上了车，然后，与我一同翻下了悬崖。

　　只是依旧没有死。

　　我很清醒地看到车是怎么翻下去的，很清楚的记得那个黑衣人是怎么被我压在身下，然后，就是一阵猛烈的撞击。

　　我的背和腿都疼的特别的厉害，不知道是短了那根骨头。接着，下腹一阵绞痛，那一刻，我意识到，孩子流掉了。

　　我躺在破碎的马车残骸之中，看着头顶的蓝天：丝丝白云淡得几乎看不见，马车惊起的鸟群还在空中盘旋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很清新的桂花香。

　　我淡淡地笑了，看着眼前慢慢地变成一片黑暗。

　　至少，终于，不是死在那个山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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