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醒几年，忘几度

　　大概是她的疑惑过于明显，又或者是浦原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时，浦原微微弯下腰，附在她耳边低声解释了一句：“你最喜欢吃糕点之类的甜品，稍微对你有点儿了解的都知道。”
　　这话说得极为极为谨慎，一个“最”和“稍微”，好似生怕她误会了什么，处处透着想撇清关系亲密的意思，可举动却无一又不彰显着对她的关心。
　　栗原瞳当然也明白，她扫了一眼其他各自聊着话题的几人，发现都热闹的很，没人关注她这儿，大概一是因为知道她什么性子，不再强拉着她扯话题，二是怕提及不该提及的或者被问了不好说的。而一旁的秋本弥生则是兀自低着头专心吃饭，一副“谁也别跟我说话”的样子。

　　栗原瞳心思转了一圈，喝着酒思量了片刻，戳了戳浦原，还是把那个问题问出来。
　　“我是不是知道你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诶？”浦原吃饭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不明所以道：“为什么这么说？”
　　栗原瞳压低声音，拿酒瓶挡住嘴型：“比如说我看到你毁尸灭迹了？还是红杏出墙了？你怕我恢复记忆想起来所以现在……”
　　“……”浦原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等等，我为什么要干那种事？”
　　栗原瞳看着他，眼里明晃晃的写着“你问我我问谁”。

　　浦原简直哭笑不得，也就幸亏桌子大每人之间坐的不近，其他人没听到栗原瞳说什么。
　　“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栗原さん。”他挠了挠头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红杏出墙什么的……我压根没有……算了，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是因为我对你好才怀疑的，对吗？”
　　栗原瞳面朝前喝着酒，微微侧脸看向他，不动声色眨了眨眼，表示默认。
　　“之前也是……”浦原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喝了一口酒：“你防备心太重了。”
　　栗原瞳怔了怔，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垂眸灌了口酒：“没有目的的示好？”

　　“嗯，算是吧。”浦原给了她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见她不相信，又低声加了句：“除了志波さん和弥生さん，你以后可以相信的人还有我。”
　　“他们俩可不会瞒我事情。”栗原瞳淡淡道。
　　这下浦原沉默了。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过了良久，当栗原瞳觉得他不会再回答时，他却突然又开口道：“我会告诉你的。”
　　这会儿栗原瞳是真惊讶了，扭头看着浦原半信半疑道：“你喝多了？”
　　“……”

　　浦原把她手中的酒瓶夺过来放到离得较远的位置上，温和笑道：“我没怎么喝，倒是你喝的不少。”
　　被人夺了酒栗原瞳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伸手就要去够，中途却被浦原抬手不轻不重挡了回来。
　　“等下还有糕点要上，你吃得下？”
　　“……”这么一说，栗原瞳发现自己确实饱了。
　　等等，浦原喜助怎么连她的饭量都摸得这么清楚？

　　没等她疑问，那厢浦原又将一盘糕点挪至眼前，整个桌上除了栗原瞳倒也没别人爱吃。
　　“而且酒精会影响大脑记忆的恢复程度哦。”他又补充了一句。
　　栗原瞳自然不可能相信，但还是不由自主被眼前软萌的糕点吸引了视线，没再去抢酒喝，她填了个糕点到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开口：“你少蒙我。”
　　“没有骗你，是真的~”浦原看着她的动作，毫不脸红的撒着谎，语气认真的很，听着就让人不由得去深信。
　　而已经扭过头的栗原瞳却没有看到，旁边一向纯良表情的男人，竟是露出了一丝坏坏的，得逞似的笑意。

　　其他人都聊在兴头上，倒没注意他俩这边的小动作。只有夜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但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栗原瞳饭量相比他们小太多，饱了后连糕点也吃不了太多，慢吞吞的吃了俩再也塞不进去后，她便一手托着腮无聊的盯着桌子开始上神。
　　她这人不说话单坐在那儿就有一股不容人忽略的气质，面无表情的看上去本就清冷的很，这一出神感觉气压骤然都降了些许，引得坐对面的志波海燕看过来。

　　“你不喝了？”想起上次他俩一起吃饭，栗原瞳可几乎酒不离手，因此海燕颇为惊讶道。
　　栗原瞳没精打采的抬了下眼皮，看着他一脸木然：“啊。”
　　“……你怎么了？”海燕被她这一副背景都快黑化的样子感染的忍不住抖了抖。
　　“我在用意念感受酒精的美好。”栗原瞳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手中的酒杯，故作高深道：“你不懂。”
　　海燕：“……”

　　几人吃吃喝喝的，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黑。浮竹酒量向来不行，加之身体不好也没怎么锻炼，和志波海燕一起提前先回去了，夜一因二番队的碎蜂来找也先走了，眨眼间一桌就剩下了五个人。
　　京乐原本比他们来的就早，和夜一先喝了有一会儿了，此刻看上去醉醺醺的，戴上蓑笠和他们告辞便先走了，毕竟八番队和五番队十二番队都不顺路。
　　栗原瞳饭量小但饿得快，消化完接着又喝了几瓶，细数下来也不算少，却依旧没丝毫醉意，眼睛清亮的如一潭碧水，秋本弥生不知是什么原因压根没碰酒，浦原喜助虽喝的不多但看上去也不是个容易醉的，而平子真子几乎就没停下过，这么看来倒数他酒量最好。
　　剩下四个人继续待着也没什么意思，时间也晚了，平子看了几人一眼，意味不明的啧了声，带头起身向外走去顺便结账。
　　“我们也走吧。”

　　五番队和十二番队回去的路也只有前半段是一道的，因此走到岔路，四人便分道扬镳。
　　栗原瞳一路上都在想着浦原喜助愿意突然告诉她的原因，还有到底什么时候去找人问清楚好的时间，兀自走着就跟不存在一般，压根没有“旁边一起走的这个人是队长要找点话题说”的自觉性。
　　直到平子真子耷拉着死鱼眼一张半死不活的脸挡在她面前，栗原瞳才猛地反应过来，啊……旁边还有这么一号人。

　　一般人走神想事的时候被这么突兀的一吓多数都有点儿反应，不叫一声也该哆嗦下，但栗原瞳却没半点儿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极为淡定的和自家队长对视了半晌，真诚建议道。
　　“队长，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发型？”
　　“……”金色长发男人极没成就感的翻了个白眼，扭头继续向前走：“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吧，瞳ちゃん。”
　　“哦，多谢队长好意。”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再称呼我队长，叫真子啦。”平子拖着长长的关西腔，语气略微不耐烦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们这届的小鬼真是太不可爱了。”

　　说起他们这届，从今早那一幕来看，平子真子和秋本弥生倒好像很熟的样子。
　　但鉴于眼下她连自己的各种关系都没理清的情况，栗原瞳决定还是不去多管闲事了。

　　平子在前方不急不慢的走着，没有回头看她，随意地问道：“在五番队适应的怎么样啊？”
　　“还好。”栗原瞳跟上他，淡淡回道。换番队这种事其实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反正谁都不记得。
　　“惣右介人很好吧，我可是向来把队务都交给他的。”平子真子对于自己的无耻行径没有一丝愧疚的意思，语气间反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瞳ちゃん你可就不要麻烦他了，那家伙……毕竟是我的副队长啊。”
　　这话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警告。
　　栗原瞳沉默了一会儿，心下思绪百转千回，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啊，不会。”

　　“嘛，不过也是我多想了，相比那家伙，你肯定会去找喜助的吧。”平子蓦然回过头来朝她咧了咧嘴角，语气轻佻：“毕竟你们俩更熟一点。”
　　面对着自家队长突如其来的八卦，栗原瞳却没有丝毫作为当事人之一该有的紧张和娇羞，语气平静的欠揍：“队长，说真的，正常男人都不会问这种八卦的吧。”
　　“……哈？”
　　“果然还是因为长发吧，”栗原瞳笃定的点了点头：“连性格都被影响了，剪掉吧。”
　　平子真子：“……”

　　平子头疼的揉了揉脑袋，第一次觉得日世里那暴躁的性格也是挺可爱的。
　　栗原瞳径自越过他目不斜视的朝队舍走去，月光下及膝的银发散发着疏离的光泽，覆满了全身，看得人心底生寒，她在门口驻足，稍稍侧了侧脸，尖翘的下巴微抬，浓密的睫毛向下垂着，不用看正脸也知道是一副俯视的表情。
　　“不过还是多谢关心了，真子さん。”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的平子真子扯开嘴角笑了笑，转而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情，依旧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走了进去。

　　栗原瞳回到自己房间，也不开灯，这几年在蛆虫之巢待得早就适应了独自一人的黑暗，她没有立即收拾睡觉，反而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开始发呆，清冷的月光穿透树叶从窗口落进来，斑驳了一地的碎光。
　　平子真子的这句警告有些太明显了，根本无法不在意。
　　突然告之的原因是什么她暂且懒得去深究，现下栗原瞳更关注的是，蓝染惣右介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平子说出这么一句话。
　　之前的她……会知道吗？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根本就无法安心入睡。
　　栗原瞳轻呼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间，终究还是重新起身，拿起斩魄刀再次出了门。

　　她本就是来试试，毕竟这都快凌晨了，一般人早都睡下了，没想到站在十二番队队首室的门口，出乎意料的发现里面居然还真亮着光。
　　抬手放在门上，栗原瞳却没有立即拉开。
　　万一里面的人不是浦原喜助……该用什么理由解释她深夜前来的行为呢？
　　找秋本弥生？还是……
　　正当栗原瞳犹豫之际，面前的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

　　“比我预想的还要来的早了一点呢~”
　　浦原看她站在门口，倒是毫不意外，扭头看了眼时间，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进来吧，栗原さん。”
　　栗原瞳本条件反射的就要躲，一见是他，怔愣了一下，进门发现偌大的队首室空无一人，这才开口道。
　　“看上去你早就料到了我今晚会来，浦原さん。”

　　浦原拉上门，承认道：“嘛，只是猜测。”
　　“一次两次就算了，”栗原瞳回身盯着他，双手抱置胸前，语气充满了质问：“你是不是有点儿太了解我了？”
　　“呀嘞~被发现了吗？”浦原挠了挠后脑勺，闻言倒也没几分被揭穿的尴尬，笑的羞涩又无辜：“我还以为不是很明显呢。”
　　栗原瞳扬了扬下巴，说：“你最好今晚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告诉你的话，这次不会躲开我了吗？”浦原收敛了几分笑意，放下手看着她问道。

　　栗原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我之前为什么躲你？”
　　“那个……”
　　“你说我们之前不熟是因为我躲你？”栗原瞳打断他，反应过来紧接着蹙着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道：“我怎么可能……”
　　浦原轻叹一口气，走近她：“是真的，可能是因为……我看到你哭了。”
　　“……”
　　栗原瞳向后倒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突然有些想走……
　　她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吗……

　　“其实在真央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浦原看着她，眼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浅金发色在灯光的照映下散发着暖意，神情却有些难以形容：“早在你认识秋本彻之前。”
　　“等等……”栗原瞳心思还沉浸在上句话里：“我怎么可能哭……”
　　浦原说：“大概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我去栗原家恰好看到的。”
　　“……”栗原瞳咬了咬下唇，一言不发的抬脚就走。
　　浦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像是早就料到了接下来栗原瞳的举动，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执着：“这次不会让你跑了。”

　　“我不想听你说这件事。”栗原瞳轻咬着下唇没去看他，感觉有些难堪。
　　浦原叹气：“那你自己想起来呢？”
　　“什么意思？”栗原瞳闻言猛地抬头看他。
　　“我帮你恢复记忆，现在。”
　　浦原拉着她的手朝里面的实验室走去，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片刻，再度扭回头看她。
　　“只是如果你记起来，不许再躲着我。”
　　栗原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说：“……知道了。”

　　实验室里。
　　“其实准备的还不充分，所以可能会有无法预料的疼痛。”浦原一边准备着实验用的各种器材，一边叮嘱她：“如果感觉承受不住的话，随时告诉我。”
　　栗原瞳躺在床上——没想到浦原喜助换的速度还挺快，握紧拳头随意应了声，脸色在灯光下更显苍白，眉眼紧闭，平白添了几分脆弱的柔软。
　　她怎么可能停下。
　　比起疼痛，更重要的是那些被尘封却无比在意的事情。
　　就算难以忍受，她也一定会坚持。

　　浦原走过来俯身摸了摸她的脸颊，这个动作对于现下两人的关系其实有些过于亲密了，但栗原瞳此刻已经压根没心思去关注这些有的没的了。
　　“别逞强。”
　　他不放心似的又叮嘱了一遍，这才起身走到机器旁边。
　　“我开始了。”

　　好疼。
　　一刹那就像是大脑被硬生生开了一刀，她丧失了全身的知觉，只留下脑神经系统活跃的嚣张。
　　“瞳……瞳……”
　　仿佛瞬间沉进了冬日的深海里，冰冷刺骨的海水包围了全身，难过、痛苦、绝望等各种负面情绪从每一个毛孔中钻进来，顺着血液流入心间，胸口压抑的像是承受了几万米深的水压，可还是没有脑中的刺痛感来的明显。
　　是谁在呼唤。
　　她茫然的睁开眼，却徒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飘来的声音犹如扯不断的藤蔓，缠住她坠入永无尽头的深渊里，耳畔温柔的叹息声骤然落下，像是佛祖压下的巨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不要相信任何人……”
　　世界再无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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