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回去的路上，杨墨说：“如果你觉得去会所吃午餐不习惯，我们以后可以叫外卖。麦当劳必胜客都可以的。我们那里有一个专门的休闲娱乐室，可以暂且当餐厅用。”

　　“好。听你的。”

　　途径一家咖啡馆，杨墨突然停车说：“或许我们可以去喝一杯。”

　　“好，听你的。”

　　我依然重复着心底的答案，我不是失语症，我只是无法应付这个场合。虽然我行走在校园中给人感觉也是稍微有些历练的姑娘，可是社会真的跟学校不一样啊。实在是太不一样了，杨墨这样的老板阵势，除了听从吩咐，我不知道我还该做出怎样的姿态。

　　杨墨叫了一壶手磨咖啡，奇怪的是即不加糖也不加蜂蜜，就那样清冽透亮，苦气逼人。我只能端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喝。杨墨问：“喜欢吗？”“还行。”“慢慢品尝，总是会习惯的。不要太着急，人生还长。”

　　我不知道我的日薪有多少值得坐在咖啡馆里听奇怪的老板讲奇怪的大道理，所以只好赔笑。

　　杨墨说：“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不至于觉得被冒犯。”

　　我想说冒犯的问题最好别提，可是还是赔笑：“没关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墨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本能地觉得这是个危险的问题，脑海里一闪而过王晴朗站在风雪中寂寥的背影，脱口而出：“有啊。我同学。”

　　杨墨说：“那我今天先送你回学校吧。你可以把工作的大概状况跟男友报备一下，征求他的意见，如果他同意你留在那里跟我一起工作，明早我来接你。”

　　“好吧。”我起身，也只能这样了。

　　杨宾妮觉得我的遭遇简直是天方夜谭，首先她不相信有人会在寸土寸金的时代把四个三房两厅的房子只用来装书，其次她觉得一个临时的工作竟然重要的需要老板车接车送。无论我怎么辩白，她都觉得是我脑子发烧，无聊之极自己编出来逗她玩的现代聊斋故事。她说：“反正你也不是没有写过小说。这个题材倒是可以写个有趣点儿故事来。”

　　在这件事情上，齐芳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觉得你是那个注定要遇到白马王子的灰姑娘，你的脚刚刚适合那双水晶鞋。周小北，祝福你哦。”

　　我啼笑皆非地耸耸肩，低声问：“齐芳，你感觉好吗？”

　　“好极了。再也没有这样好过。”齐芳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她真的是很开心，她说：“现在我变得特别能吃，而且我再也不怕吃胖了。每天都要周兵陪我去吃好多好吃的东西。周兵对我，也基本上有求必应。我觉得此生无憾了。”

　　“那就好。你要照顾好自己。”

　　齐芳嘟着嘴：“只是周兵一直催促我回家。我当然是可以回家，可是我还没想好回家怎么跟我家人讲。我预感会有一场战争，不过我有信心能够搞定。”

　　“如果家人强烈反对你的决定要怎么办？”说实话我很担心齐芳。我不敢想象同样的事情落在我身上，父母会怎么的伤心欲绝，濒临崩溃。

　　齐芳突然冷笑了一下，“如果逼的我实在没有办法，我会放火把房子烧掉的。”

　　我吓一跳，赶紧说：“可不能做傻事，父母都是为子女好的。”

　　齐芳竟然笑起来，她说：“放心吧。我是我们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不要说我姐姐，连我父母都要让我三分。家里的事我说了算，只要熬到周兵顺利毕业，就是胜利。”

　　这样说，我越发担心。

　　不过能看得出，齐芳是真心地快乐，那种心想事成的满足感不是装出来的。她每天就是乐呵呵的地陪周兵去图书馆看书，不停地吃各种甜食，整个人胖了好大一圈。周兵也真的跟营销班的学妹切断了关系，一心一意地全新扑在国考准备上。连陈力都说：“周兵这小子最近表现还算不错。齐芳总算是把好日子盼来了。这样的甜蜜关系，就算仅仅只是生命中的一段也不错。毕竟谁又能陪谁一路走到最后呢？”

　　陈力这样说，是因为她不知道齐芳的隐忧。我在心底暗暗祈祷周兵那小子能信守承诺，许齐芳一份未来。齐芳把生命的全部赌注都放在他身上，甚至不惜跟家人决裂。如果这种甜蜜关系只能维持短短的一段时间，那对齐芳来说，这一段时光，就是把尖刀。

　　杨姐打电话给我：“小北，去杨墨那里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老老实实回答：“感觉还不错。杨老板信任我，觉得我可以胜任。可是我总是感觉不是很踏实。”

　　杨姐就笑了：“慢慢来，会好起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鼓足勇气问了一个傻气透顶的问题，我说：“杨姐，杨老板，他结婚了吗？”

　　杨姐在电话那段迟疑了一下说：“他有过一段持续十年的婚姻，可是妻子一直身在美国，开始只是过去留学，后来就留在那边工作，再后来就不想回来了。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时间据说不超过三个月。杨墨白手起家的事业都在国内，他不可能抛弃一起去追随她。所以两个人离婚时迟早的事儿，一直拖到前段时间，前妻回国两个人才去办理了手续。”

　　我后悔问了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我经常这样，我的人生总是在后悔与后悔之间度过。我做过很多让我后悔的选择，可是，没办法，这就是我。

　　放下电话，我忍不住跟杨宾妮说：“糟糕，杨老板离异单身。”

　　杨宾妮惊呼：“这简直就是单身公主偶遇钻石王老五的节奏啊。周小北你的想象力越发惊人了。”

　　有那么一瞬，在杨宾妮奇异的目光中，我竟然觉得，如果能嫁给杨墨也不错，单单只为了那个超级庞大的私人图书馆也是值得的。可惜这个世界上，不是我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我还想跟王晴朗手牵手走在风雪弥漫的铁轨上，可是有杨宾妮。

　　隔日清早，我在杨宾妮目瞪口呆的注目下，姿态优雅地再次坐进凯迪拉克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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