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一个妖精

作者: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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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中抱琴抱不住情。

      大雄宝殿外被琴声引来的百鸟一哄而散。
      纷飞各天涯。
      只正中高踞莲花的菩提岿然不动,似笑非笑,俯视众生。
      众生苦,若佛前一柱香,幽幽的就烯尽一生。
      灰飞烟灭。

      我上前行礼问好。
      “这位是城西金山寺信持玄慈悲方丈,精研佛法,可称当世高僧。”空渡举手示意。
      \"见过玄慈大师。”照面,打拱。
      怔住,有一丝恍惚。
      慈眉善目下的有德高僧仿佛在哪里见过。
      梦里依稀,模糊影像,此相非本相,皆为幻相。
      原本无相。

      高僧双手合十,口喧佛号。
      寿眉低垂,眼帘下卷,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
      有德高僧?也是修练出的吧?
      寒来暑往,水煎火烹,长久修行,瞬那顿悟。
      “老衲修行数十载,然不如玄奘法师天生慧根,年齿轻轻已得我佛真谛,不知玄奘法师何时能再开坛说法,口吐莲花,老衲必洗耳恭听,天簌之音可除去积年蒙障。“
      “玄奘法师的确是佛门百年难遇之奇才,真真是雏风清于老凤声,贫僧每与玄奘法师参研佛法皆受益非浅,”顿一顿,空渡长叹,“自上次玄慈方丈来过后,玄奘法师病情并未见好转,吾皇万岁也曾派御医探望,皆束手无策,难到当真天妨英才不成?“
      玄奘病重?
      此事非同小可,分三界定阴阳还靠他西行求经呢!
      命脉所系,一子失全盘皆负。

      玄慈亦惊,“老衲可否再去探询一次,想来玄奘法师根骨周正佛光估护,定会逢凶化吉,福披天地。”

      西禅房,古柏经霜犹绿。
      玄奘面苍白,目无神,眉间青气环绕,金刚珠隐陷,元神被囚,已入膏荒。
      “哦!”我惊呼,分、明、是、中、毒!
      玄慈三指搭上命脉。
      我心乱,怎么会中毒?或是我医术太浅,看错了?
      眼神示意借练烟凤钗一用,偷偷刺破玄奘中指——已不知痛痒。

      “玄奘法师气血凝滞,心火败,肾水盈,溢流五脏六腑。此病非一日积成,盖因操劳而起,老衲上次的方子以堵为主,虽稍有成效,然终未排之,为今之计,只有疏而导之,俗语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衲再写一方,姑且试之,至来年阳春三月,病或可去矣。”玄慈书一处方予空渡。
      出得门来,二僧叹一回人生无常,空渡嘱沙弥去买药。
      雁南飞,天高云阔。
      玄慈告辞,宽袍大袖。

      “空渡方丈——”我欲言又止。
      心中亦不确定。
      “空渡方丈,玄奘大师或是中毒致病。”知道是石破天惊语,不吐不快。
      空渡与绿烟皆惊诧,从何说起?

      “玄奘血污如墨,腥气扑鼻,毒醉与医醉我略知一二。”举凤钗示意,“玄奘法师气若游丝,面有青气盘踞不去,应是中毒之相,却又非毒性猛烈之物,想是下毒之人并不要他一时便死,或投鼠嫉器,润物无声,以染病之状掩饰中毒之实。”
      返身再去看病人。
      搭命脉,视牙关,刺脓血。
      不会错。

      玄慈误疹,一介庸医?

      药买到了,接过药方,细细端详。
      鱼腥草、无忧花、珍珠粉、百足虫`````````
      十几味药,皆是去病强身之物。
      但,相生相克,以沸水提炼,竟成慢性毒药。
      毒与药,原本不分家,是药三分毒,药与毒本是死物,药方是罪葵祸首。
      写药方的人——玄慈!

      化生寺院里的千年古柏下,空渡手拂树身,“当日出家时师父了悟于此树下讲经说法,道来几辈师祖都曾于树下听经修行。木也通灵,想来此树早已通大道,得自然了。”
      “玄奘法师有通天彻地之才,我主欲封为护国法师,玄慈于出家人眼中竟看不透世俗贪欲皆不过是镜花水月,妄动加害之心,实是于我佛宗旨背道而驰!”
      空渡——一个总爱叹息的和尚。
      绿烟插言:“玄奘法师承担分三界定阴阳重任,怕是此事会和天下大计有关?”
      空渡低首:“我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可却不敢想,我俗家本名杨戬,善武功,师父委我重任便于工作是保护玄奘法师,这些年来,谨言慎行,不敢离开半步,不想亦作有眼无珠之人,落得这般田地,如苦有来生,我定要在眉间再生一只眼睛,看尽众生百态,识破妖魅鬼怪!”

      “玄奘毒已入肌骨,我去采些草药阻止毒气攻心,若要去要却非我能力所及,大师可有办法?”现在不是怨天忧人的时候。
      “普陀山遍植奇花异草,南海观士音或可一询?”绿烟亦是情切。
      “事不宜迟!”空渡拂掌。

      白衣飘然而至。三言两语道尽原委,她娥眉紧锁:“我去金山寺寻玄慈问个明白。”
      急急走掉,背影不是白衫。
      青衣、红衣、黄衣``````
      自从认识他,她改变良多。
      匀胭脂,调朱砂,淡扫娥眉,花团锦簇的衣衫铺陈一床,依次试去,一件件丢三落四掉,不自信——他喜欢我穿哪一件?
      由表及里,为他改变。
      他到底喜欢我哪儿?

      采得百草,煎成一味。
      味苦。
      世间百味,尝试过,经历过,身受过,其间欢笑、繁华、盛放、翻滚、腾跃,归要到底无非苦涩。
      苦口良药,治病救人。

      药亦苦,情亦苦。
      纷芳过后是凋零、枯萎。

      白衣说:“玄慈方丈已三年未踏出金山寺门一步,闭关苦研佛法。”
      可恶!何方妖孽,变化圣僧模样,冒名顶替?

      “父皇要我探究阻碍分三界大计的幂后主使,这次回长安才发现世情繁杂,江湖帮派林立,各有所想;天界经孙悟空大闹一场已是人才凋零,元气大伤;地界阎罗殃在满腹牢骚,四处悬赏捉拿逃出去的孤魂野鬼,不能分心二用。真不知这样还要乱到什么时候,从何查起?”
      白衣亦是愁容满面:“现在连佛门都不得清净!”
      如此重担,加诸弱女子双肩。

      空渡叹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假玄慈说得没错。”猛然间又眸间闪烁精光,“人病,以百草医治;苍生有病,我辈当作百草之一叶,以草芥之力翻宇宙之志。佛门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疾风起当知劲草直!”
      凛然作佛门狮子吼,震聋发溃,拨云见日。

      白衣留帝都与至尊宝重建斧头帮,吸收天下贤士共举分三界大旗,空渡照顾玄奘,日日亲自煎药侍奉。
      只有我,脱得开身,一行南海。
      烟波浩渺处,海外有仙山。

      “这次多亏了阿珠,事或可救,否则贫僧险些铸下大错。”空渡望向我。
      我?
      我只是个妖精,不识人间嫉苦,不懂天下大计,习惯于被忽视、忽略,修行未满,弱质纤纤,踯躅于别人视线之外,若不是白衣搭救,早已沉沦风法,陷入污淖。
      这次,无奈被推上前台,众人注目,委以重任。
      真的,我只是个妖精,为情所苦。

      灞桥,古来送客至此即止。
      他递过包袱,白衣折柳枝相送。
      柳,或许是留,但,太易折断,一朝分别难寻觅。

      拨转马头,一去三千里。
      站在高处,回头望。
      他和她,凭栏相磅,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两上身影,混为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算什么?
      绝尘而去,都成身后事。

      遇偷袭!
      射人先射马,马倒。
      我自马背弹起,飞掠上树,树上有人。
      只见刀光。
      险险地削去耳边的乱发。
      后翻,下落。
      不知地面还会有多少阻杀,但无立足处,落入困境。
      轻如鸿毛,不停下坠。

      地面只有一个人。
      是绿烟。
      瞬间清理所有埋伏,手指擎着天蚕丝带。
      至柔的武器,扫清一切。
      给我个平坦的落足处,站定。
      向树上射出暗器,毒雾。
      树叶枯黄,光秃秃的树杈上没有一个人。
      一击不中,立刻无影无踪。
      仿佛是场苍促的梦。
      无主的碎发始从空中飘落,接在手上,断了牵挂,碎了烦恼。

      总有人喜欢世事乱些,对于安定的努力,会千般阻挠,万般破坏。
      幸得绿烟出现。

      与她共乘一骑,感觉她身体的温暖。
      她,原来并不冷呢!

      她讲了好多,要和我一起去普陀山,她也想能早日分三界,那样,他就可以重回天庭,还作他那威风凛凛的天篷元帅。
      那一次在天河边,浣足被他瞧了去,慌忙跑掉,偷眼看他失神的憨态``````
      为什么?
      为什么天宫的花容月貌、柔情蜜意当不过人世间的一个普通女子?
      一个唤作高老庄的山村,一个村姑!
      他就失了魂魄!

      我不明白,我一定要帮你们重分三界,让他重回来我身旁,魂魄归来兮,回故乡。

      哦!该怎么说,怎么劝,爱上一个浪子的女人?
      即使时间可以重回,空间不再破碎,是否爱情还会完好如初?
      我不懂!
      我只知爱情会被另个人隔断!
      “有些事就是佛祖也不会明白,当你深爱的人,却爱上了别人,你该怎么办?”

      一路风尘,斜阳晚。
      白马亦知人情切,不待扬鞭自奋蹄。

      洛阳在夕阳余晖下如青楼中的红袖。
      迎来送往。
      面上有挥之不去的厌倦。

      洛阳无长安的王者霸气,多了份现世的安稳与从容。
      商贾云集。
      芸芸众生,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客店,上房,一桶清水,洗去征尘。
      一二样清淡时蔬,解饥肠碌碌。
      还要什么?
      世人所要的太多,所求太过。
      所以无奈多过知足。

      过了洛阳将弃马登舟,顺水而下,漂扬过海。
      一壶酒,面泛桃红,只玉指冰凉,绿烟手腕上沉沉两只玉镯微微碰响,叮叮有声,两只镯子戴在一截手臂上,另一只手腕上呢?
      另一只手腕处是紫色棉布护腕,遮得严密。
      我知道护腕下是一条可怖的伤痕,永不会愈合的伤口,深可见骨。
      刚刚洗澡我见到了,触目,惊心!
      横切过手腕,自残!可知当时的死意决绝。
      可以想见鲜血光涌而出的舒畅,把忧伤一卷而去,尽情渲泻。
      为情,用一把锋利的刀。
      刺破皮肉,感知不到疼痛,只身体一点点冰冷,面色渐渐惨白,嘴唇失血。
      意识流失,不会再想你。
      生有何欢?

      我说起腕上有一对金铃的女子,眉目如黛,淡如烟霞。
      绿烟说,她是紫霞。
      天庭最美的仙子,一枝白棉线灯芯,命运亦如烛火,在风中飘摇。
      谁的命运不是如此?
      就象飞蛾,明知是火焰,还不是要扑上去,一瞬间的灿烂。
      绿烟一饮而尽,“爱上一个人只要一瞬,忘记一个人,却要用尽一生。”

      绿烟在和一个人点头作答。
      他太普通,人海里的一粒沙。
      他说,我叫沙悟净。
      绿烟说,我名唤绿烟。
      本来认识的两个人在此互唤姓名?
      原来,他也是天庭中人,卷帘大将,与绿烟本是旧相识,一样的来到人间,也有了人间的姓氏。
      我不知是否在那一瞬爱上他,但我以后在用一生忘掉这个人。
      还好,我的一生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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