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

　　头痛……黑瞎子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暗自啐了一口，又把眼睛闭上，没戴墨镜……
　　刚伸手摸索着，一副墨镜就被扔了过来。
　　“多谢。”黑瞎子重新将墨镜戴上，方才看清了来人，“你也醒了？”
　　“嗯。”解雨臣瞥了一眼黑瞎子，又移开了目光。
　　“这是在哪里？”
　　“西府的别院。”
　　“……”黑瞎子想了一会儿突然道，“今天几号？”
　　“9号。”解雨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又是这样……”黑瞎子喃喃，“这么说我已经昏迷了一整天？”
　　“昏迷？”
　　“我不记得了，就像以前说过的，记忆混淆，我对于昨天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闻言解雨臣紧锁着眉头，略微思索了一会，有些迟疑地说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么？”
　　“看到什么？”黑瞎子下意识地回道，“梦吗？我已经很多年不做了。”
　　“……”
　　“怎么了？”
　　“没什么。”解雨臣快速地说道，“琉璃孙那边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后患了。”
　　黑瞎子眯起眼打量了解雨臣一会儿，道：“你在隐瞒什么？”
　　“什么？”
　　“你在快速地转移话题从而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做得不太漂亮，”黑瞎子顿了顿，又道：“刚才说到什么了，梦，那有什么问题？”
　　解雨臣不耐地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还学过心理学？”
　　“随便说说的。”
　　又是沉默。
　　解雨臣看了看黑瞎子一眼，叹了口气。两个固执的人凑到一起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因为他们永远会认为自己是正确的，而两个固执到极点的人聚在一起的区别在于：他们不仅顽固地认为自己是对的，还想强迫对方认同自己的观点。
　　黑瞎子没有再说话，只是固执地看着解雨臣。在解雨臣看来这更像是某种气氛压迫法，有时候不说话比说什么都管用，他也这么做过所以明白。
　　“那不是梦，”解雨臣道，“你还记得你昏迷前看见了什么么？”
　　“……一面镜子？”
　　“枕颜镜，是一面古镜，”解雨臣接着道，“相传是涿鹿之战时向九天玄女借天光用的，据说镜中境可以通晓人心，看到人最本质的弱点。”
　　“神话传说。”
　　“我知道，”解雨臣不耐地挥了挥手，“那当然不是真的，要我说更像是某种过时的LSD。”
　　“然后？”
　　“没有了。”
　　“……”
　　黑瞎子再次打量了解雨臣一番，确定对方是认真的：“所以？重点是什么？”
　　“没有重点。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在昏迷之后看见了什么。”
　　“所以那玩意真的能让人看见自己的弱点？”黑瞎子觉得好笑，这特么听上去比他还不靠谱，“那只能说明我没有弱点。”
　　两次昏迷之后他都没有任何印象，除了眼前一黑啥都没有，如果那种不靠谱的说法是真的，只能说明自己没啥弱点可看的。
　　黑瞎子想了想又道：“你是认真的？那你看见了什么？”
　　“……”
　　“……”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知道当一个人试图转移话题不成功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狡辩么？”
　　“……”解雨臣索性不理他，“没用的，放弃吧，你再怎么激我都不会说的。”
　　啧，真不可爱……在这行干了那么多年，黑瞎子已经没有多少好奇心了。好奇心太强会早死，这他懂。很多事情不可能指望从别人的口中问出来，因为那些代价你可能付不起，所以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分析，无论黑瞎子，或是解雨臣，都是在现实中或无奈，或逼迫地学会的。
　　只是黑瞎子还是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成为解雨臣的弱点，还是说他的思考方式错了？解雨臣到底看见什么东西，不，还是说……
　　“你看见了谁？”
　　解雨臣没理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药一会会送来。”
　　“这么说我猜对了？”还真的是个人？世界上还真的有生物能成为解雨臣的弱点？
　　“……”解雨臣已经很无语了，“你猜？”
　　黑瞎子就笑了，恢复了一副“老子就是流氓”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倚着床：“我猜……是我。”
　　“……自作多情。”说完便想走。
　　回答迟疑了1.5秒……还真的猜对了……黑瞎子想着就笑出声来。
　　大概是被看穿了，解雨臣有些恼了，声音有些紧绷：“你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
　　“……那就对不住了。”语毕，解雨臣从袖口拿出枪指着黑瞎子。
　　“花儿爷真会开玩笑。”黑瞎子这么说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你，只是一个威胁。”解雨臣不带任何感情地说。语毕，上膛。
　　真像……黑瞎子微微走神，却又马上回过神来，笑了。
　　“你会开枪么？”
　　“要试试么？”
　　“你不会杀我的。”黑瞎子的语气很认真。
　　解雨臣眸色一狠，随即放下抢来：“暂时不会，但是，别激我，你没有这个命来赌。”
　　说完转身便走，却又被黑瞎子叫住。
　　“花儿爷，你的衬衫怎么了？”
　　“什么？”解雨臣一个没反应过来。
　　“解雨臣的演技可没这么次，”黑瞎子淡淡地道，“皱了，那家伙从来不会两天穿同一件衬衫的。”
　　对方没有回话。
　　“你一直在通过向我解释镜中境来试图误导我现在是现实，就像一个人刚从梦中醒来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真实，但这其实可能是另一个梦。所以，我假设，我现在还在镜中境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太容易了，你不是他。”黑瞎子轻吐了一个烟圈。
　　“我不是，也是。你听说过物质化么？其实复制出来的副体和本体并没有什么差别，所有人都试图说出我和本体有什么不同，但事实上，我拥有他的音容，性格，甚至连思想都是一样的，我就是他，并没有什么不同。换成是他，也会这么做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解雨臣标志性的笑，完美，也很不真实。
　　物质化……这个黑瞎子听说过。 “你只是存在于我的思想中，并不是实体，这不是物质化。”
　　“确实不是，这只是精神层面的，如果我是真实存在的你很有可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解雨臣顿了顿，又道：“你听说过吧，人们可能发疯，实际上是想在疯狂的幻境中寻找到冷酷的现实所不能给予的自重感。”
　　“听上去有点道理，谁说的？”黑瞎子点了根烟。
　　“忘了，那不重要，”解雨臣道，“你只要知道，是你的潜意识制造了这个幻境。幻境因人而异，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所以饶了一大圈你是在试图说服我我已经疯了？”
　　“没那么扯，你以为是在写科幻小说么，这只是某种粒子辐射，通过共振刺激人的神经让对方自行产生恐惧，”他停了一下，又说：“说白了不是我复制了解雨臣，而是你自己复制出了一个解雨臣，所以这个解雨臣和你印象中的一模一样，你不可能看出什么破绽。”
　　“这么有自信？”黑瞎子懒懒地将脚踝别着的枪取下，“可惜了，到目前为止我对他的印象都是错误的。
　　两人拿着枪对峙，“所以你，不可能是真的。
　　“解雨臣现在在哪里？”黑瞎子自若地与他周旋着，冷冷问道。
　　眼看着黑瞎子把枪上膛，对方却并不惊惧，淡定自若的仿佛那个翻手为云的解当家。
　　“他么？”那人答道，“可能昏迷，也可能醒了。”
　　解雨臣当时挡在了黑瞎子的面前，想必也看见了。这并不奇怪。
　　“他醒了，你会不知道么？”黑瞎子有些犹疑地道。
　　“每个镜中境都是存在于个人思维层面的产物，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解雨臣一顿，有冷笑着道，“呵嗯，你最好还是不要期望他醒来比较好。”
　　“怎么说？”
　　“精神上的物质化可以通过辐射隔绝外界的刺激，在这种情况下外界的干扰是无法真正使人清醒的，即使醒了也会陷入一种无意识状态。”
　　“植物人。”
　　“差不多，陷入者需要通过自行产生的刺激来使自己清醒，”说到这里解雨臣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眸色越来越冷的黑瞎子，“也就是说，醒来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自己物质出来的实体。”
　　黑瞎子没有说话。
　　解雨臣的嘴角轻轻上扬：“当然，也许他够狠，确实这么做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看来你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
　　心理战术，黑瞎子明白，这种人通常会在自己手中没有什么筹码的情况下通过挑衅来扰乱对方的阵脚，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这个时候稍一放松就输了，所以黑瞎子的回应就是，依旧笑得跟流氓似的，没有答话。
　　“你也不用否定，解雨臣会做怎样的选择，你应该很清楚，用不着我来说。”那人依旧勾着唇角，假笑着。
　　黑瞎子暗笑，看来对方已经着急了。黑瞎子对人的心理多少有些了解，但是和这个非人类玩心理游戏不见得有多少胜算，对方有多了解解雨臣，他确实不知道，但是这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物质化，这个“人”，足够了解他，以及他的弱点。那么来硬的是绝对行不通的，黑瞎子不介意来点阴的。
　　心理防御，也是心理的一个部分。通过不同于习惯的表现方式来表达，可以建立与他人的心理隔绝，简而言之，黑瞎子要假装所有对方以为的弱点变成自己的擅长。
　　“这只不过是物质出来的产物，那不是我，即使他杀了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解雨臣冷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不用瞒我，你也瞒不了，黑爷，你真的不在乎么？”
　　啧，明明都摊了牌了，这个人还用解雨臣那副语气叫他“黑爷”，真是……不爽。
　　他会在乎么，可笑。“你想的太多了。”黑瞎子的笑意达不到眼角，扣动扳机。
　　然后转身，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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