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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
少年身着一袭灰布袍,看上去亦不过十六、七岁。凝笙彻底懵了,面对这样的突发事件她手足无措,怎么办?偏偏这个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反而把凝笙的衣袖抓得紧紧的,“能、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凝笙意料,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向自己求助?她该不会是遇上骗子了吧。
凝笙没有发觉自己的反应并不恰当,尽管她已经尽量尝试着去融入这里的生活,与之格格不入的地方还是存在的,幸而除了贴身伺候的人以外,她都不怎么需要与人打交道,这是一个需要不断纠正的漫长过程。
见她迟迟没有说话,少年似乎有些着急,就连说话的声调都透出了焦躁感,“不、不可以么?我、我......”
凝笙听出来他好像在害怕着什么一样,整个人极度不安,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来。
因为他挺高的,之前粗略看时觉得他大概有十六岁了,现在细看倒是还要小些,眉眼间透露出的尽是稚气,或许还不到十五岁?凝笙丝毫没发现自己是用看待小孩的目光来观察这少年的,这情景在别人眼里要多怪就有多怪。
个子高,人挺瘦,面色微差,营养不良。凝笙脱口而出内心对少年的第一印象,
“你要多吃点饭了!”
“啊?”少年愣愣地望着凝笙,抓住她衣袖的手更加用力了,面颊竟发烫起来,连带耳根也变成了粉红色。
注意到少年的变化,凝笙有些汗颜,竟然就这么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她绝对没有故意欺负小孩子!可对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她的罪恶感直线上涨。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可别哭啊!
“那你、是不是答应帮忙了?”少年用一种略带委屈的语气问道,顺带摇了摇手中紧抓的衣袖。
乖乖!这是给根竹子就顺杆爬的节奏么!为什么会有种不答应就很对不住他的罪恶感?
“那.....你也先得告诉我,想让我帮什么忙吧。”凝笙担忧地瞧着自己的衣袖,再扯下去会不会断掉?她都不敢直视少年期盼的眼神了。
这句话成功地解救了即将被扯开线的袖子,少年松开了手,他低头嚅嗫道:“我、我想找个地方,躲、躲一会儿......”
躲?躲谁?为什么要躲?凝笙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无奈少年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也逐渐变小,若不是距离较近,凝笙恐怕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求求你,帮帮我!我、我害怕......”
害怕?堂堂少年郎向一个姑娘家求救?难道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家奴?又或者……凝笙皱了皱眉,暗暗脑补了一出大戏。
“你是不是迷路了,我让家仆带你去找好不好?”凝笙没有哪一刻那么盼望两个丫头赶紧回来,她尽量放缓语气问道,衣袖却再次被少年抓住了,拉扯间,对方手腕的一截衣袖微翻,露出了青青紫紫的淤痕来。
凝笙大为惊骇,这人是刚从拐子那儿逃出来的么?她张嘴就要喊人。
“不,不要!”少年几乎是冲口而出,手上的力气更是大到把凝笙向前带了几步。
少年的慌乱程度似乎不亚于凝笙,握住她衣袖的手已经开始打颤了。
“你、你莫要害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先放手好么?”她只能尽量放缓语气说道。
他怔怔地望着凝笙,面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眼神也愈发空洞,惊疑不定地道:“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啊,这儿哪里能躲人呢?”
“就那,那里有个小房间。”少年指着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凝笙顺着看去,是一扇有点掉漆的小木门,里面貌似是柴房。
“这样不好吧,我只是暂时在这里休息的香客,要不我去找住持给你换个禅房?”凝笙觉得不妥,虽说他年纪不大,却是不相识的异性,万一被谁发现了怎么解释。还是把他劝走比较好,或者给他指路让他去找住持,留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下来无疑是下下策。
不料对方毫不妥协:“不,不用找住持,我就在那儿躲一会就好了。”声音不大却极其坚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凝笙头疼极了,偏这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院门外沿着拐角朝这边走来的汀兰,手里还端着铜盆,脚步轻快,眼看就要走到这边来了。
没时间犹豫了!凝笙当机立拽起少年的衣袖,尽最快速度跑到小木门那边,推开门让少年进了柴房。
“那就暂时委屈你了,你躲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声。”她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
在将门合上的那一刻,她与少年的目光相交汇,莫名地感到心悸,之前还能从他眼中读到的惊慌和不安了无痕迹,她把门扣上,惊觉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还没等凝笙回到禅房,汀兰就进了院子,“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屋里头坐着闷,我就出来散散心。”凝笙随口掰了句,转身进了禅房。
汀兰进去之后将铜盆放下,将房间的窗户都推开了些,“也是奴婢粗心,竟忘了开窗透透气。看姑娘热得,脸上都冒汗了。”
凝笙先用桂花胰子洗净手,再接过汀兰递来的帕子,绞湿后拭擦了下面容,顿觉身上清爽了些。
趁着汀兰拿水去倒时,她透过窗户看了眼小木门那边,一切如常。
她不明白刚才为何如此心虚,这会子更是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发现躲在那儿的少年。
真不该头脑一热就把人藏起来的,也不知那少年到底是何来路,这下可如何是好?
****
海氏回来时已接近晌午,汀兰和芷兰早已将素菜布好,凝笙出了禅房,却仍有些心神不宁,又怕被海氏等人看出端倪,只暗自苦恼。
孔妈妈早已领着凝箫和凝箮两姐妹回了禅房梳洗,凝箐也是一道回来的。听海氏说,用完素菜之后,还要去与娘家的嫂嫂叙叙旧,就是邀请她们一同来这上香的海家大夫人。
因为心有所虑,这顿斋饭凝笙是食而不知其味,见其他几个姐妹都对味道赞不绝口,她也干巴巴地附和了两句。
“大丫头这是不舒服么?用得这么少?”海氏见凝笙搁下的饭碗里还剩了,关切地问道。
凝笙有些赧然,细声回道:“是我早上贪食,用得多了些,这会子倒没怎么觉着饿。”
海氏笑了笑,温和地道:“你病愈不久,应该多吃些,补补身子才好。”
饭毕,海氏领着姐妹几人去了另一间禅院,见到了海家的大夫人,还有一同来上香的海家小辈们。
现今的上官家主母海氏,是白氏去后上官谨再娶的续弦,出身靖徽有名的清贵世家,数百年的书香门第,海氏虽为庶女,也是从小就养在嫡母身边的。
海氏自嫁入上官家后就少有时间回娘家探望,姑嫂二人一见面看着很是亲热的样子。两人相互引见几个孩子认识,更是交换了给对方小辈们的见面礼。
凝笙暗自庆幸是初次见面,自己并无原身的记忆,若是旧识,唯恐会出差错。
随海大夫人一同来的有两位姑娘,一位哥儿,都与凝笙凝箐的年纪相仿。
身穿堇色衣裙梳着双丫髻的是海二老爷的嫡女,在家中行四,唤如弈。另一位稍微年长些的,是海大老爷的庶女,海三姑娘如绘。琛哥儿是则海大夫人所出,海家长房嫡子。
行了平礼后,海氏便与嫂嫂说起家常话来,并让丫头们带着哥儿姐儿们一起去隔壁禅房去,交待让他们一起顽去。
****
“你嫁过去的这些日子,过得还舒心?”海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问道。
海氏双手交叠端坐在椅子上,脸上一贯淡然的笑,“舒心不舒心,也就那么过去了,倒没觉得怎么样。”她低头看了眼保养得极好的葱葱玉手,新做的蔻丹衬得肤色娇嫩,但终究和做姑娘时不一样了。
“当初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我觉得虽不算是最好的,却很是稳妥。”海大夫人轻叹,“虽说他有儿有女,你嫁过去又是填房,但日子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稳妥?海氏自嘲地垂下眉,须知这所谓的稳妥是如何维系起来的?是对夫君诸多内宠的忍让,还是一进门就当了一堆庶子庶女的“母亲”,抑或者是自己的章儿永远无法赶超白氏所出的嫡子......
曾经的她也不是没有天真过,虽说是庶出,母亲待自己还是不错的,衣食住行样样都精细得当。
海氏也曾暗暗自喜,自己算得上半个嫡女,自然存了几分心气。她甚至幻想过,嫁与一个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人,与他恩爱生子,白头偕老。
只是再美好的憧憬都经不起现实的磋磨,在家族利益与自己的终身幸福之间,娘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海大夫人见她不说话,只淡淡地劝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你不为自己争,也得为章哥儿考虑,为母则强。”
海氏似笑非笑,“苦也罢甜也罢,如今也由不得我做主了。章儿是我的命根子,但在上官家,我的章儿哪样都不占,只怕在夫君心里,还不及那位的一星半点。”
“胡说!你还年轻,哪就到那一步了?章哥儿也是正经的嫡子,你才是现在上官家的主母,这点谁也越不过你去。”海大夫人斥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嫂嫂,章儿年幼,我只求他平安长大成人。更何况,我生章儿时亏损了身子,只怕......”海氏面上带出几分倦色,“府里的那几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海大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晦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足为惧,你只需将章哥儿教好,坐稳正室的位置,她们自然得敬着你。至于那位留下来的,也不比章哥儿大多少,立不立得住,还两说。更别提那俩姑娘了,她们的婚事不还是得由你来掌眼?再者,上官家的话事人,是妹夫。”
“阿弥陀佛,这话莫要再提。”海氏吁了一口气,用瓷盖掀了下漂浮的茶叶,茶水被拂起一丝波澜,又迅速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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