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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阳翁主
贾夫人抚了心口，惊悸了半响才勉强抬起头来，看着殿下哆嗦的人问道，“究竟是什么人？袁家得罪过哪路人么，惹得那些人这样狠毒下手！”管家害怕的紧，直说不知道，疑虑了半日才小声回答，“那些人身手极好，不像是那些个粗野劫匪，可是下手极其毒辣，招招要人性命……”
“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内殿传来的声音使得贾夫人心头一紧，猛然起身回至内殿，匆忙走了几步却又停住，转身召来近身太监，施了管家一些钱银，“拿了这些钱赶紧出宫，最好离得长安城远远的，保住性命要紧！”管家领命谢恩，慌忙便随人出了殿。念君早已说不出话来，蹲在墙角愣愣的出神，眼角没有眼泪的痕迹，心里却痛的发虚，脑海中瞬间被无尽的血腥占据，她从没有想到，那日与祖父的见面竟是成了诀别。
贾夫人拉过她搂在怀中，“君儿别怕……”一旁宫人禁不住哭了起来，大概也是被方才外面的情景吓坏了，哭声越来越大，贾夫人抬头厉声道，“给我出去！”念君呆呆的望着贾夫人，声音却是沉寂的可怕，“姨母，谁害死了我的爷爷？”贾夫人怔住，片刻后却是擦拭了眼角，什么也没回答。或许，即便她心中明白，也断然不会对这孩子说出来。
几日后，汉宫朝廷大乱。原来那夜沾染血腥的并非只有袁府，多数朝臣家中皆死伤众多，许多担任要职的官员甚至当场毙命。景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的幕后元凶很快浮出水面，大家心中皆已知晓，却无法预料皇帝会下怎样的旨意。梁王始终不肯放低姿态，太子刘荣被废给了他无限的希望，却是被以袁盎为首的一帮朝臣阻了他的储君之路，他本骄傲跋扈，认定皇兄不会拿他怎样，这么多年他做的许多事情已经逾越底线，可是景帝仍以兄弟之礼相待。
转眼日子过去一月有余，除夕将至，本是该阖宫欢庆的日子，未央宫中却全无气氛，皇帝整日眉头紧锁，朝政之中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永巷之中虽各宫走动颇为频繁，却也是互相找些琐事闲聊，皇上没有兴致，她们自然也觉得乏味。
这日，岁羽殿中敢传了午膳，贾夫人隔着老远瞧了一眼，又看着炉火旁发呆的念君，心里担心的越发厉害。自那日听闻家中噩耗后，念君便再也不向以前那样多话，心思重了许多。想来也是可怜，这么小的孩子便因宫廷之争失去至亲，谁见了会不心疼。
钥儿见着贾夫人的示意，走了过去，差人又往那青鼎中又添了些炭火，温和道，“小姐该是饿了吧，今儿有许多好吃的，莲藕醋鱼，冰糖莲子，还有酒酿糟鹅……”念君只淡淡起了身，也不答话，径直向着小桌走了过去。钥儿回头望了望夫人，她也只是摇摇头作罢，回道，“胜儿与彭祖呢，叫他们比只顾着在外边受风了，快些进来。”
正说着，外殿的厚布门帘被一双手掀了起来，接着便大步进来一个人影，解了白狐狸毛的风麾，笑道，“今日贾姬宫中可是做了哪些好吃的？朕不知道有没有赶上。”宫中众人皆吓了一跳，睁大眼这才确定来人是皇上，纷纷跪了一地，贾夫人原本还哄着念君吃菜，听着外殿的动静手中筷子忽的落了下来，赶紧起身向皇上行李，“妾未能远迎，还望陛下恕罪……”“不必多礼，是朕打扰了你们才是吧！”景帝笑得开怀，望着桌上不算多的菜肴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这样少，吩咐下去，今日朕在岁羽殿用午膳，多传些上来！”这是好事，宫人们都喜笑颜开领命下去，宫中气氛甚是融洽。贾夫人心中一面奇怪一面又是惊喜，皇帝已经很久没来她宫中，今日突然而至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念君低头随着两位表哥做在一边，并没有抬头看皇帝，她当然不是外人眼中的几岁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一月前家中惨事已经深刻在她心里，虽然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袁念君，可是毕竟与那些人相处有些时日，至亲不谈，尤其那位一直照料她长大的卫氏，如今说没了就没了，心中实在难忍至极。她对眼前的皇帝越发痛恨，他的亲弟弟害死了她的一家人，可是却因着皇亲贵胄的身份仍旧逍遥法外，太后庇佑，皇上纵容，牺牲的便就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朕明日便下旨，封念君为翁主，封号就定位尚阳。”突然而来的慎重之语使得贾夫人抖落了手中的木箸，神色讶异，抬头看着对面嚼着口中食物的皇上，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方才说什么？”景帝笑着伸手揽过呆坐着的念君，看她一脸冰冷，微微皱了眉头，“这孩子是怎么了，见着朕竟不说一句话？”贾夫人一阵着急，赔笑道，“君儿她……”景帝挥挥手，神色苍然，“朕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朕才决定给念君一位翁主的封号，如今这孩子宫外无依，长久留在宫中必须得一封号。”贾夫人目露喜色，欠身道，“妾替君儿谢过陛下了。”
皇上离开时已经未时，宫中一下子清静了许多，念君抱着抄手缩在榻上，刘彭祖笑道，“往后我们不应再称妹妹的名字了，该改口叫尚阳翁主了！”念君心生厌恶，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这封号带给她哪里是什么荣宠，分明是昭告天下她如今是一介孤女，用了一家人的性命换了陛下口中的翁主之位。皇帝知她年幼，半是恩赐半是补偿，哪里会管她多想什么。
除夕夜自然还是在太后宫中过的，念君是头一次在宫中过年，想到此景便记起去年这个时候在家中的热闹光景，她不止一次的想着，现在袁府究竟已成了什么样呢，人去楼空，或者，连那几座楼都烟消云散了。这个时代，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
殿下笙歌宴舞，殿上其乐融融。太后永远只知晓她家中团聚，却从不曾想过她的期冀会害死多少人。若不是她一心希望梁王成为储君，那么皇上不会处心积虑的差使大臣群起反对，更不会派念君的祖父亲自前往长乐宫以七王之乱中刘氏子嗣互相残害的先例奉劝太后放弃，若不是如此，梁王也不会气急对祖父下手。梁王贵为太后亲子，一国之主，加之太后护子心切，皇上自然不会要他死。终究，得了最大益处的还是皇上，保住了属于自己一脉的地位，又成功使得太后放弃储君的谋略，守了孝道，博了美名。
太后看不清晰，只道，“今日那尚阳翁主可在席上？”贾夫人闻声抬头，连忙答道，“回太后，在席。”太后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凭空伸出手，“到哀家这边来。”身旁的馆陶一向喜欢哄母后高兴，连忙起身走下殿扶了念君过来，走至太后案前，公主小声道，“翁主还不向太后行礼？”念君微怔，勉强曲了膝盖，太后拉着她过来搂在怀中，叹道，“可惜哀家眼睛不好，不能瞧见这孩子的样貌，馆陶，你给哀家说说，这念君模样如何？”馆陶连声答道，“母后您还真别说，这孩子长大了定是位美人！”
下方王夫人处，刘彘手中的食物被阿娇拿过，她笑着问他，“彘儿你说，我与那尚阳郡主，谁更好看些？”刘彘脸一红，转头望了望太后身边一脸木然的念君，回头道，“那不过是个奶娃娃，自然是姐姐好看些！”阿娇不信，将东西还于他手中，“可是方才我母亲夸她日后是美人。”刘彘灵机一动，冲着阿娇笑道，“美人又如何，姐姐日后定是大美人！”这下终于引得阿娇眉开眼笑。王夫人在一旁将这些话细细听了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摇摇头又往殿上看去。
梁王居于太后右侧，见着念君在太后怀中不发一言，话语间透着锐利，“母后，这位郡主年纪虽小，儿臣看来却是有些心思。”念君心念一动，抬眼便望向对面那男子，面容冷峻，眼中微寒，盯着她似乎有些疑虑。她突然呵呵笑了，抓着太后的手臂道，“禀皇祖母，念君前些天在姑姑教习下看了一篇故事，觉得甚为有趣。”太后来了兴致，拉着她的小手道，“哦？什么故事说与哀家听听。”
她又以余光打量梁王一眼，此刻正端起酒杯饮酒，继续道，“说是民间有对夫妻，丈夫终日不问家事，成日在外饮酒作乐，吃喝嫖赌，做些伤天害理之事，妻子贤德，在家听闻丈夫外面的恶名却也是充耳不闻，只悉心照料唯一的孩儿，有数次她的丈夫因输了钱财要将孩儿变卖，妻子都是死活不允最终作罢，四方亲邻都劝她离开这里，可她却始终不答应，后来她的孩子生了一场大病不治身亡，之后她丈夫更是每日对她毒打……”念君越说越慢，可是众人却听的要紧，太后笑着问道，“这孩子真是，今儿除夕说这个故事做什么？”念君不慌不忙，拉着太后的衣袖问道，“皇祖母猜猜，这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太后摇头，“哀家可猜不出来，还是郡主告诉大家吧。”念君领命，慢声答道，“那丈夫被那妻子下毒害死了。”
殿中众人均是一惊，后又陷入诡异的安静，景帝在那方问道，“为何？”念君平静道，“我起先也不明白，既然先前能忍，那为何后来却不能忍，直至那位妻子自己说，起先忍耐不过因为她有孩子，若是杀死了丈夫那么孩子便没了父亲，后来孩子没了，她没了牵挂，自然因着对丈夫长久以来的痛恨下了杀手。”梁王手中的酒杯砰然落于案上，转头紧盯着念君，在他眼里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孩儿，心机深沉的叫他觉得可怕，“郡主今日说这个故事究竟是何意？”念君淡淡作答，“没有其他用意，只是我从这故事中懂了一个道理，有些忍耐并非因为害怕，只不过是碍于一些不得忽视的人或事而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去做，若是真的做了，那便是直接要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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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尚阳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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