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骑士]溺水外传 之 君心几何

作者:且听枫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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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鬼降


      江湖多轶闻。

      凡此种种,后世皆能于《武洲异闻录》中寻得一二,且以人事物三者为界,几乎穷尽百年来江湖奇人轶闻。其书虽名为异闻,却集各方资料整理而成,其中事物传奇,大多也都有实据佐证,故而被后世尊为继《武洲志》与《武洲风云传》之后的第三本详尽武林风云变幻的宝典明鉴。

      若论《武洲异闻录》与前二者有何不同,大约便在于《异闻录》除记载大量史实外,尚录有许多怪力乱神之言,直至百年后仍无人知其真假。其中以仙法、鬼怪与巫蛊三章最为诡谲,信奉者抨击者各自有之,每每相逢便避不开唇枪舌剑,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然,正是于这般真假不辨的篇章中,曾有过这么一段记录尸鬼的故事:“黑主十八年冬,有尸鬼于灵武外祸行,其时人不详,谓野兽袭人之……所谓尸鬼者,乃以死尸为载,以阴为媒,且以冥教禁术牵引,降邪灵于亡者身,化其恶鬼,行虽无魂,然嗜血杀戮,尤恋脏腑,寻常刀剑均难伤及,纵削其骨肉、分其尸,鬼仍不灭。其间亡于斯者,不计其数……”

      关于此处记载来源,后世早已无从追溯,自然也无法想象当年亲身经历的两人所面对的,竟是远甚书页百倍的幽深惧亡。

      一条彼时初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逆天之物,但见其貌虽还保有人形,全身肌肤却已溃烂,身上所留创口皮肉外翻,却已糊得看不清界限,时不时有暗紫色的活物在开口处蠕动伸缩,禁不住叫人反胃。

      尸体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却是清一色的恐惧,无穷无尽的恐惧,仿佛是即将坠入最绝望无助的血池炼狱,才会露出的神情。

      一条眉色微沉,也不及询问身边少年,袖中兵刃已是上手,横竖两刀划开挡在面前的两条活尸,但见第三只尸鬼猛地张开腐朽的嘴,森森白牙在夜里闪着阴冷的寒光,作势就要往瘫坐在地的一名村妇肩上咬去。

      凌延峰霎时欺身而上,手中长剑直入前方尸鬼后脑,剑尖穿过口腔刺了出来。

      一条见少年杀招利落且不容情,心中暗叹少年出手迅疾如风的同时,愈加明白眼前所见是多么危险的存在,正自思量间,却见被少年剑锋穿透的尸体再度动了起来,张口便是直扑那妇人而去。

      凌延峰心下一骇,正欲收剑再刺,却闻身后一道劲气急速划过,其势霸道凌厉如猛虎,“轰”的一声便将面前那尸鬼狠狠钉在斜向小屋的墙上。

      凌延峰蓦地一怔,随即却是反应过来,几步跳到村妇面前,一面将人从地上扶起,一面却是对着她喝道:“为什么出来,不是让你们好好躲着么!”

      村妇甫从那鬼怪手下捡回一条命,还未回过魂来,此刻又迎上少年十分严厉的目光,只能颤颤巍巍地答道:“我……原想……来外面瞧瞧……”

      “你不要命了么!”凌延峰又气又急地吼回去,忽然脸色一变,将那妇人往最近的门口一推,大声道,“快躲进去,别再出来!!”

      那妇人也不及应答,只见少年后方忽然又现出两条活尸,吓得唇色发白,赶紧推门钻进屋内,将门阖了起来。

      凌延峰回身一剑平削,剑锋所到之处扫开一片清明,逼开冲上来的两条尸体。眼角一瞥瞧见不远处那抹在黑夜中若隐若现的暗影,心念一转,便是足尖轻点掠至一条身侧,低低咬出一个字:“走。”

      一条看着此刻少年脸上有些微妙的神色,也不恋战,随同少年的身影往更沉的黑暗处掠去。

      凌延峰与一条两人的身法极快,行动迟滞呆缓的尸鬼自然追之不上,跑了不到一刻,已甩脱那妖异之物的追击。

      四周一边暗沉,黑得几乎看不见五指,一条在夜色笼罩下微微启口,问向旁边的少年道:“凌小兄此时当可以告诉在下,方才那些是什么了罢。”

      凌延峰瞪了瞪眼,将一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却只能依稀借着轮廓辨认出那遮住绝美容颜的帽檐,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瞧他方才那处惊不变的样子,他还道他早前见过,却不想那人竟也不知个所以然来,不由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知道才是常态,毕竟似这般诡谲有违天理的东西,见过的人只怕也没几个。

      谁知那人在沉默了片刻后,却是道:“我方才想起早前读过的一本异闻,其中记载的巫鬼之术与这十分相似。”

      “真的?”凌延峰眼神一亮,少年英气的眉宇间清奇俊朗,隐约透出几分昂扬意气,“可知如何对付它们?”

      一条闻言摇头,道了一声:“不知。”

      “哦。”少年有些泄气地垂下头,隔了片刻,却又抬了起来,笑得有些难看,“至少我们知道,刀剑对它们是没有用的。”

      “倒也不全是这样。”一条接着少年的话,忽然道,“还记得方才我随你去救那名妇人时,顺手斩了两条活尸么?”

      少年顺着一条话中所指回忆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一条在黑暗中顿了顿:“它们没再爬起来过。”

      “什么?!”凌延峰惊呼一声,立时用手捂住了嘴。早前那两刀他也是见过的,虽然厉害,却并非克敌制上的霸道招数,远比不上后来金发男子救下那妇人时所使的一招,何以后来中招的尸鬼在一条将刀抽走后依旧能够行动,而前者却在被那看似不经意的招数放倒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两人同时陷入沉思,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便连彼此的呼吸都十分轻缓,安静得仿佛不存一丝声息。

      不知离两人多远的尸鬼在月色朦胧的夜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似嘶吼,又似呜咽,仿佛是从被禁锢的灵魂深处破喉而出的痛苦,听得人一片心凉。

      凌延峰蓦地想起自己停留在此处村落的初衷,握着剑的拳渐渐收紧,对着身旁之人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把它们引出村子,村里的人只怕再无法走出家门。”

      “凌小兄,”一条望着眼前少年仿似有所决断的神情,忽地想到些什么,道,“方才我忘了问你,为何让那妇人躲进屋里?”

      “啊?”凌延峰一时不明金发男子何以如此问他,也不及深想,已是脱口道,“之前有尸鬼袭击此村落时,有些村人就是藏在屋里才避过一劫的。”

      “你说藏在屋里?”帽檐下的眼中蓦地掠过一丝亮芒,却极淡极浅,即便近如少年,也丝毫没有察觉,“我想村人之所以没有受到攻击,不是因为藏得隐秘,而是因为他们没在屋外。”

      少年皱起眉,显然也意识到了某些怪异之处:“如此说来确实奇怪,何以这些妖物不进屋?难道是害怕有天花板的东西??”

      “凌小兄所思果然不同凡响。”一条一声轻笑,瞬间让凌延峰觉得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却又不好反驳,只能憋屈着一张脸,等待金发男子的下文,“我想我大约知道如何消灭这些尸鬼了。”

      凌延峰不可置信地张嘴“啊”了一声。

      “按照先前典籍上所载,此活尸是以禁忌之法,降亡魂于死者身,只要魂魄不散,则尸鬼不灭。”一条按图索骥地将脑中所忆相关信息一一道出,“然,若要牵动此法,必须要有相应的媒介。”

      凌延峰骤然明白过来:“也就是说,要除去这些活尸,只要把媒介找出并加以破坏就行了?”

      “不错。”一条点头道,“但真正难的也就在此。世间万事万物,只要符合某些条件,皆可当作媒介使用,若非方才凌小兄提醒,只怕在下也不会如此快察觉。”

      “是吗。”凌延峰讪讪地笑了笑,心道察觉的人是你又不是我,想他好歹也在村里住了三四日,思前想后也没能弄清个中玄机,哪知金发男子一出现,这困扰他数日不解的谜题便解开了,这要说出来,还让他的脸往哪搁啊!

      “异物行于黑夜却不进屋,是因为一旦进到漆黑的屋子里,媒介便会被阻隔。”一条抬起头,望了一眼深沉的夜空,但见升至中空的弯月恰巧被飘过的云彩遮去了视线,连带着整个世界都陷入诡秘的宁,“而我最初那两刀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刀气穿过活尸,斩到了属于它们特有的某样东西……”

      “特有的东西?你是说……”少年细细回想着先前种种,忽然想通了似的低声叫出来,“影子!”

      然稍加深想,方才松开的眉骨便又渐渐收了起来。若真如金发男子所说,尸鬼是以影为媒,那为何这些妖物不在白天出来活动?其时日光更盛,正将影子照得再清晰不过,岂不是它们出动的最好时机?

      一条看出少年眼中的疑问,缓缓道:“尸鬼此物本不容于世,是为逆天之物,性属阴寒,借用月之阴力方才存活。而日光属阳,与月阴属性相克,若让尸鬼行于其下,必然自灭。”

      “原来如此。”凌延峰恍若大悟般地低喃道,“难怪先前尸鬼来袭时,也是不到寅时便离去了……”

      “嗯。”一条与凌延峰对视一眼,彼此已将对付活尸的方法了然于胸。

      一旦找到突破点,以两人的身手,灭除尸鬼之患便不在话下。当两人将最后一只活尸清理干净,时间尚不过亥时,大患得除的村人纷纷点起火烛,对着两人又是道谢又是邀请的好不客气。最后村长大手一挥,将两人请进了自家屋里,吩咐家里女眷送些吃食款待,也算聊表谢意。

      席间聊起此行意图,一条方知凌延峰此次是接到掌门传令,要他于兴庆与门派诸人汇合,而后协助祈王玖兰枢共对外敌。他接到传书后马不停蹄地赶向西关,途径此地时恰逢前日村人遭到尸鬼袭击,村内一片狼藉,他心想师父平日常常教导自己锄强扶弱、行仗义之事,眼见村人受妖物所苦,自觉不能放任此事,便答应留下帮村人除去尸鬼。村人见他年纪轻轻,眉宇之间却透出一股非凡气息,心道此人或许真能替他们除去祸害,便也应允少年让他住下。

      如今大祸已除,少年便准备起行赶往兴庆,得知一条也是要去此处,两人稍一计量,便决定明早一起上路。

      隔日清早,两人原想走得悄无声息,却不想村里诸人已是早早守在门口,想来是昨夜村长将他们今早起行的消息传给了村人,方才有此情景。

      众多送行的人群之中,一名村妇缓步而出,一条细看之下,才道竟是昨夜被他们所救的那名妇人。

      那妇人看起来尚且年轻,神情之中早已不见了昨日的恐慌,却隐约透着几丝忧愁。她信步走至一条与凌延峰面前,从腰间摸出一枚扎着红绳的平安符,将它捏在指间摩挲了片刻,才抬起头对着两人道:“听闻两位公子要去兴庆,小女子有一不情之请。”

      “娘子请说。”

      “可否请二位公子将此符交予我丈夫?”年轻妇人将平安符往两人面前推了推,见两人皆无所动,轻轻咬了咬薄唇,道,“我丈夫姓乔名岳,年二十七,左耳后有一块胎记,形如双叶。半月以前,他……去前线参了军。”

      妇人的眼神恍了恍,似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目光中透着柔和,却又显得有些迷离。

      一条明白这种名为思念的神情,那感觉有些幸福,有些柔软,有些疼痛,有些难忍,高兴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难过的时候会让人的心抽搐得难以停歇。那是一种毒,一种一旦沾染便再也脱身不得的毒,即便他医术高明堪比圣手,也解不得这毒一丝一毫。

      “我与他成亲五年,一直觉得他性子温吞柔软,当不得大事……”妇人自顾自地陷入回忆,盛满柔情的眼中渐渐积起一层薄雾,“可偏生是那样的他,却说要去参军。他说他要保护我,保护我所在的这个家,可他大概不知道,我根本不需要他那么勇敢。我……只要他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了。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并髻天涯,笑尽千帆,花开自在人自在。可惜的是,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永远不可能、也不能成为这样的人。他不可能像自己一般毅然决然地抛开一切,更遑论回过头来求得原谅,因此惟有自己站到他身边去,才可能化解那横亘在两人之间厚重的墙。

      世人曾言没有一条拓麻的玖兰枢是最强的,因为看不到弱点,便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可后来人们才知道,与一条拓麻在一起的玖兰枢才是真正不可战胜的,因为彼时玖兰枢所展现出来的温柔,没有任何人能将之斩碎,更因为,一条拓麻本身的存在,强大到足以替玖兰枢扫平任何阻碍。

      “……我虽如此想,但可笑的是,我竟不想阻止他做自己想做的事。”

      因为爱他,所以不愿将他绑缚一处,任他自由鹏程展翅,即便自己因此伤得体无完肤,也甘之如饴。

      这样的自己,在他人眼里,是否端的可笑?

      一条望着年轻妇人舒展在自己面前的平安符,终于伸手接了过来:“在下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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