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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杀魂,忆卫殇
壬宴的双眼泛着血丝,伸出右手,一把掐住君谣下颚,左手中的玉瓶下倾,那绿色的液体顺着君谣的舌头,流入喉咙,他的目光晦暗不明着。
瞳孔一阵收缩,君谣紧紧第闭着口,拒绝着这液体,铁链哐当地响着,用了最大的力气,她推开壬宴。
手指深入自己的喉咙,她低下头努力地想呕掉那液体,但是来不及了……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竟然清晰地听见四肢经脉爆裂和五脏蠕动的声音!
壬宴凤目骇人,阴森毒辣的声音响在她耳边,那么的刺耳。
“哈哈,来不及了!那人的“夺魂”顷刻之间便能让人猝死,你永远消失吧!”
低着身子,君谣捂着小腹,慢慢地蜷缩成一团虾米状地颤抖,额头扣着冰冷的石板……逆着月光,她恨恨地瞪着壬宴那张如修罗般的脸,这么死了在他的手上,真的很不甘心……
倒下的那刻,狱内一阵死般的寂静,仿佛什么戛然而止,阴冷的令人窒息。
壬宴本认为亲眼看着她死,是一种享受,一种报复后淋漓的快感,可是没有……脑海中闪现的是,她八岁的那年,饥寒交迫的倒在他马车前,他下车寻望,她满是污泥的手,紧紧地抓着的袍裾;十岁的那年,他和太傅学武嫌苦,偷偷跑出去玩,回来见她穿着自己的衣服,背对着不远处查勤的太傅,颤抖着瘦弱的身形,在那满头大汗地扎着马步;十三岁的时候,他让她做选择,是做名顶尖的杀手和护卫留在他身边,还是将她培养成善用媚术惑乱国君人臣的美姬,她没有考虑的选择了前者;十四岁的时候,他二十岁生日,她送了一个匣子给他,他打开惊愕半晌,看着那个他的头号政敌的首级,复转身,见她一手背在后面,一面笑着说,“公子,谢谢你出生在这世上,真好。”他拿过那只身后的手,大骇地见它皮开肉绽的血肉模糊。十七岁的那年,他和皇妹不伦之恋,她次次守在外面,让他安心。十八岁时,她在雪中痴恋地看着他,被他抓了个正着,正想取笑……
“太子。”壬宴身后一个下宫之人见躺在石墩上无声无息的君谣,以为事办成了,面露喜色,但月光下看见太子俊颜发白,目光复杂地盯着谣的女尸,一副抽去神思的样子,目光透着……失落?复又唤了一次:“太子?”
壬宴脚步朝着君谣的方向,想上前踏一步,却终没有踏出,手覆上脸,他微微扬头,身影显得有些疲惫。
“太子……”
“走罢!”
“诺。”
牢狱被锁的声音,哐当哐当……月光下,照着石墩上白色毫无声息的身影,一阵无寂。
*
黑暗,无尽的黑暗,君谣走在她认为的地府里,抱着胳膊,觉得一阵森冷。
“有没有人啊,黑白?无常?地府老爷?”
没有人应她,瑟缩着身子……孤独,恐惧,阴森,诡异,这里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想逃离,没有方向,四周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君谣……”一声轻柔中带着无尽感伤声音唤着她。
这熟悉的声音,君谣猛地回头,“谁?!”依旧黑茫一片。
“你不要害怕,我是谣”
“谣?!”
“是我,你现在身子原本的灵魂。”
“……开什么玩笑。”
一阵沉默,“听着君谣,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我以为我死了,可是我还存留在你的意识里,就像你感觉到的,我还活着。但是今日因为太子给你下了“夺魂”,我必须要消失了,永远的消失。”
“不!这身体本来就是你的,要消失也是我消失才是。”君谣抱着自己的头,觉得这一切为什么如此匪夷所思!
“君谣,对不起,我没有勇气活下去,我没有……”一声凄然的自嘲:“呵呵,我从来就是一个胆小的逃避者,逃避责任、逃避爱情、逃避我自己……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这样逃避的自己,壬宴最后的绝情,给了我再次逃避的理由……呵呵,君谣,我在你的记忆里看见你生活的世界,你生存的状态,你不知道我好羡慕,你有爱你的父母,你的人生虽然不尽如意,但是你从来没有逃避过,活得那么快活。”
“为什么要逃避!你明明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女子,壬宴那厮哪里配得上你了!”君谣站起来,一肚子替她的不甘,化成了最后怒吼的质问。
一声感激:“谢谢。”转而,悠长地叹息一声,“君谣,我要和你说个故事,是关于我身世的故事。”
君谣打住:“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王后是不是你毒杀的。”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
君谣一阵头疼,垂头丧气:“还是我死吧。”
“谣,你听我把故事说完。”
君谣忧郁地大字躺开在黑暗之中,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耳边回荡着空中诡异凄然的女声。
“我的父亲本是卫国公子暇,攻于音律,尤其善琴,是个佳公子;我的娘亲也是贵族之女,吹得一手好箫,常与父亲在自家的朱雀台上鸾凤和鸣,那时百鸟常环绕王公府邸的屋檐盘旋,过着众人艳羡的生活。成亲一年后母亲生下了我,取名为姬谣,大概是因为善懂音律的爹娘望我能唱出美妙的歌谣,日后一家人能够和曲扬歌,这一切本都很美好。只是五年后,文王也就是我的爷爷晏驾后,本想将王位传于父亲。那时父亲虽然贵为公子,但是却只有娘亲一位夫人,对我又极为宠爱,只想一家三口简简单单地幸福下去,对国政也一点兴趣没有,同母亲商量之后便大度地把王位让于我的二叔,也就是现在的卫王。”
君谣慢慢地坐起声来,蜷曲着双腿,认真听着。
“同年,晋国伐宋,晋文公请军卫,叔父不同意,那时候晋国已经是强国了,由不得你说不,况且我的爷爷那时,曾经无礼过晋文公,晋文公一直想出这口恶气,见这次是个时机,便编了个理由该伐卫。那时大臣们见强大的晋国要来伐卫了,一个个吓得身胆俱裂,咬牙切齿地怨恨不懂事的叔父,可叔父一向爱面子,性情又好争浮躁,说十万大军便能打败晋国,然后不理大夫们的相劝亲自操军演练。正在大臣们一个个急的团团转地准备逃离卫国之际,这时卫国的国相元咺站出来说了句:“既不明,则新立。”大夫们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元咺将叔父赶出了卫国,囚禁我和娘亲,把爹逼上王位,掌持卫国国政,派兵大力支援晋国伐宋,大臣们才恍然大悟。”
“真是……彪悍的臣子。”君谣咽了口口水,点头感慨道,突然听到谣低声透着不忍的哽咽,君谣起身担忧道:“怎么了?”
“君谣,你不知……元咺那个乱臣贼子竟然在得到一切后,想轻薄我的娘亲!我娘不甘受辱,一头撞死,我父亲闻密探杀来,抱着我娘亲,悲鸣长啸一声,吐血坐化而亡!父亲的家臣还有护国公皿将军杀进相国府,将我救出,那时的父王母后的死,已经把我吓得完全失去了意识,只记得被老将军抱在怀里,耳边风鸣和兵器的声响冲斥,一路向南,且杀且奔地逃亡父王之前的封地曲城。”
一阵喘息的声音,好似受了莫大的刺激。
君谣担忧道:“谣,不要说了!”
缓了半刻,苍柔的声音有着疲倦的坚持:“不,我没有时间了,我要将一切告诉你,因为这可以救你!”
“……救我?”
姬谣哽咽半晌,才平复哑声,带着一种消烟灭寂的味继续道:“曲城,呵呵,我没有想到因为我一人,竟然被屠城!”
君谣心里一阵发怵,“元咺?!”
“不,是我的叔父!他恨我的父王!他嫉恨他!他一直嫉恨她,他早就想毁了他的一切!”
“……叔父?他不是被那什么相国赶走了吗?”
谣的声音里有着切齿的恨意道:“他是被赶走了,后来被晋文公抓住了,晋文公让周王处决他,周王是答应了,可是周王因私授了他的金钱和美人,在鸠毒里下的毒量少了很多,暗中助他归卫,助他杀了元咺重新夺得王位!夺了王位之后,他知道我还存在,便带兵杀过曲城,一夜之间,满城皆血,老将军因为受过父王的恩惠,愤死抵抗,最后战死!我被父亲的家臣殊死抗争,护送出城,但是半路还是被叔父截下,我以为我要死了!那刻,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怕了!”一声嘶声力竭的悲吼。
君谣打了了个寒颤。
“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不知父王最信任的大夫,子俞,竟然事先准备好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易成我的容貌,因为是黑夜的关系,他们看不出细微的差别,叔父一剑隔断“我”的脖子,我见那小女孩死了,那当时吓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我的身边只有子俞,那个曾经长得很好看的子俞哥哥,我见她背对着我,一刀一刀地在他脸上划刻着一道道血印,把自己的容貌毁得面目全非!自此我和他相依为命浪迹列国……三年,我犹如一个木头人一般,是子俞哥哥的不离不弃,让我活了下来。如果没有那场洪水,子俞哥哥说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带我隐居,他说,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只是那场洪水冲散了我和子俞哥哥,也夺去了我所有的记忆,让我和太子相遇……呵呵,没有想到,三个月前,再见子俞哥哥,没想到那人的药让我恢复了记忆,那噩梦般的记忆,我难以承受,我宁愿永远不要拥有!”
黑暗之中,慢慢地有着火光落下,君谣惊骇地看着这些盈盈的火光,像是燃尽的记忆碎片。
君谣四下转着,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谣,你要干什么?!你不能丢下我,三千年之后的如今,只有你明白我的存在,你不可以丢下我!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君谣,对不起,让你背负我的罪恶,我的责任,明日大王审讯你,你会看到一个碧瞳带着青铜面具的青衫男子站在周王一旁,那是子俞,他现在叫药闲,是大王的药师,他会救你。不过,当他来找你的时候,记住,当他问你还需不需要他,你一定说需要,他便会拼了命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说需要!一定……”
烟火陨落得更为凄烈,照亮了无尽的黑夜,君谣看见,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轮廓拓在火焰之中,一点点脱落,她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给她,目光却含着复杂的泪光,“君谣,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在他面前折了那骨扇,原来他还是在意,呵呵……还是在意,这就够了,够了。”
“……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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