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DM]伤痕与守护神

作者:阿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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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名字
      这周末的天气好得像是要为上一个周末的狂风天作出一点补偿。哈利吃完早饭就匆匆忙忙地赶往魁地奇球场,一路上就连阳光下飞舞的细小颗粒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今天将要发生的好事情实在太多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过。
      纳威到得比他还要早,正被一群竞选的格兰芬多选手们团团围住,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不时响起的一阵阵愉快笑声。金妮肯定不会想到今年有这么多的选手来参加选拔。哈利高兴地想,但热情洋溢的人群对于金妮来说就像一副快活药剂一样。几缕云飘过的时候,阳光在球场的青草地上流动起来。这座充满魔法的学校在呼吸,到处都是满溢着青草芳香的清凉空气。
      甚至有一些不是格兰芬多学院的学生也兴致勃勃地来充当观众了。哈利一眼就认出了卢娜,她正在同德米尔扎罗宾斯讨论似乎是和飞天扫帚有关的话题——基本上只有卢娜在说,德米尔扎显得既惊讶又迷惑,哈利猜想是关于鬼飞球里装有一窝骚扰虻的可能性。
      接着他又看见了观众席上的丹尼斯克里维。弗莱迪正骑上他的光轮2001准备在空中飞几个来回做热身。
      “我挺羡慕那些掌握了乘扫帚飞行技巧的人。”纳威轻松地说,眼神却不无遗憾地飘向远处的光轮2001,“从来不适合我……一年级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摸着它,就被从几十英尺高的地方摔下来了。”一阵紧张的沉默,于是纳威自己咯咯笑了两声,又转向正在降落的弗莱迪。
      “弗莱迪,我敢说你肯定能行的,你的反应一向很快……”
      弗莱迪抓着扫帚大步朝人群走去,紧张得脸都涨红了。“老实说,我不确定。”他皱着眉头说,“有一段时间没骑扫帚了。我觉得自己的朗斯基假动作好像变生疏了,转弯也不够有力……”
      “哦,别紧张,我们都知道你要竞选击球手,谁关心击球手会不会朗斯基假动作啊,是吧?”纳威大笑着拍了拍弗莱迪的肩膀,又靠近他耳边小声说,“想想你在我们……训练的时候,动作有多快!西莫和我的十多个束缚咒加起来,能有一两个擦着你的袖子都算很不错了!”
      弗莱迪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就好看多了。见哈利朝球场走来,纳威和弗莱迪都朝他用力挥着手,人群又朝着哈利“呼啦”一下围了上来。竞选找球手的选手们都眼神热切地想要同他搭话,期望从这位格兰芬多队的前任找球手口中得到一些制胜窍门。
      哈利知道自己不随口说些什么出来,这些人是不会放他到观众席去的。
      “只要记住抓住金色飞贼是你唯一的目标——我是说,不一定得是‘抓’。抱住它,咬住它,或者哪怕吞下它——只要用你认为最可能迅速逮住飞贼的方式逮住它就可以了。”
      “都听见了吗?”人群外一个响亮的声音说。哈利的心狂跳起来,是金妮,她已经来到魁地奇球场,选拔就要开始了。
      找球手的候选们纷纷点头,目光还恋恋不舍地贴在哈利身上。哈利在心里默默希望不会有人因为听了他那番话而真的打算把金色飞贼吞进肚子里——那滋味可不好受,一个乒乓球大的、带翅膀的小玩意在你的嘴里横冲直撞。哈利咽了咽唾沫。
      这儿是你的舞台了。他用眼神对人群外的金妮说。
      金妮爽朗地打了个响指,示意她明白了。
      “现在请追球手们到我面前排开!一组两人,可以自己组,如果有落单的可以和我一起……哦,别紧张!你看起来快吐了。”她拍拍一个小个子男生的肩,小声说,“你用不着长得人高马大才来打魁地奇。斯莱特林队才是清一色的大个子,但是他们之中有些连扫帚怎么转弯都不会……”
      哈利此时已经坐到了纳威旁边。
      “这一届优秀的选手真多。”纳威说,“弗莱迪在D.A.训练的时候躲闪咒语的速度是最快的。德米尔扎也很有经验了。守门员我不知道,但是看他们的架势,我只希望他们不要从扫帚上跳起来扑球……”
      哈利点点头,纳威还在兀自说个不停,两只手都搓成粉色了。
      “……金妮自然不用说了。其实她抓金色飞贼抓得比德米尔扎可能要好些,但是既然她喜欢投球得分而不是满场追着一个小球飞,她也能做得很不错。罗恩是个多棒的守门员啊。哈利,你不是说罗恩和赫敏很快会来看咱们吗,我觉得他的提点也会很受欢迎的。金妮打球的风格其实和他挺像,不,和弗雷德还有乔治更像一点。又说回弗莱迪,击球手的速度我是很有信心的,但是不知道他的臂力怎样……”
      “嘿,卢娜!”哈利见隔着两排座位的卢娜落了单,挥手让她上来一块看选拔。
      卢娜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纳威的眼睛一直盯着此时只有金色飞贼大小的一簇人群。哈利发现他两只手都绞在一块儿。
      “早上好,哈利。”她用那种做梦般的声音说,然后坐到了纳威旁边,“早上好,纳威。”
      纳威看起来像是中了个昏迷咒,只除了他并没直接栽下坐位。“早上好,卢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卢娜说。声音提得过分地高。
      直觉告诉哈利,最明智的做法是把话题扯到比赛上。

      选拔赛一直进行到中午。纳威和卢娜都冲下观众席,和金妮以及最后的几个选手一起朝城堡奔去了,离午饭结束还有不到半小时。哈利出了球场,径直朝靠近禁林的那条小路走去,脚步轻快得像是要蹦起来。
      像纳威所说的那样,今年的选手平均实力强得让哈利也耳目一新。他不知道金妮在过去一年里有没有进行训练,但她即使不需要那个——哈利认为——她也已经足够好了。她在开始之前对候选们有多么鼓励有加,开场之后就有多么不留情面。守门员选拔的时候,她手里拿着鬼飞球像一支韦斯莱嗖嗖-嘭烟火那样灵活地向各个方向蹿,当守门员被她晃得眼花缭乱的时候,球已经穿过了圆环。在她手下吃零蛋的选手比哈利从前见过的加起来还要多,就连成功选上了守门员的那个姑娘也漏过了一个球。纳威和卢娜后来一扫开始的尴尬,开始就场上球员的表现交换意见。哈利时不时也兴致勃勃地补充几句,三个人一起开心地哈哈大笑。
      弗莱迪的表现比哈利想象的还要好。霍琦夫人说他不比韦斯莱差的评价无疑是公正的。他拿着球棒飞过大半个赛场,在游走球离金妮的脸只有两英尺的时候把它赶开了。
      哈利最终以教授马尔福守护神咒为交换替弗莱迪和丹尼斯免除了禁闭,但鉴于两人都有成堆的工作要忙,加上霍格沃茨仍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他们的第一次碰面将是在星期六的晚上。
      好吧,这可能不算是这一天里的一件开心事,但是哈利决定暂时不去想它。因为他总是很晚才出现在教工餐桌上,而且魔药教室和黑魔法防御术教室之间有点儿距离,他已经有几天没见到马尔福了。
      退场的时候金妮看起来非常激动。“你们都是最棒的!”他听见她对落选了的、垂头丧气的一群人说,“我很遗憾一支球队只能有七个球员……我是说,你们的表现太棒了!这是我见过水平最高的一次选拔!你们之中的每一个都可能帮格兰芬多队拿到冠军……”
      哈利回想着,加快了脚步。海格的小屋已经出现在视界里,远远望去能看见烟囱里飘出来的烟雾。

      海格在几天前给哈利的信中提及他会在周末回到霍格沃茨,正式开始和格拉普兰教授一起教授保护神奇生物课。他的罗马尼亚之行显然收获颇丰,以至于他甚至和查理一起商讨出了什么“大计划”(海格在信里表现得十分神秘),并且迫不及待地要付诸实现。
      哈利站在海格的小屋前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打开了,大猎犬牙牙欢叫一声,差点把哈利扑倒在地,舔了他一脸的口水。
      “哈利!”海格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差点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挤出去,“你来信跟我说你要来霍格沃茨教书的时候,我真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太久没见到你啦!”
      “真高兴你回来。”哈利也高兴地说,握了握海格粗糙的大手,“好久不见,海格。”
      进屋后,海格端出了烤好的岩皮饼(“那边很喜欢我烘焙的这种饼干,”海格兴奋地说,“查理和我试着拿它们给受训中的龙宝宝们当零食……他们可喜欢了!他们的确不仅仅是肉食的,关键,就像我一直说的,是用心来照料和发现他们的偏好……”)。哈利要了一杯茶,打算把饼先泡软一点儿再下口。
      海格搓着手坐在哈利对面,兴奋得满脸放光。哈利可以看出他在罗马尼亚的确做了不少事情——现在他的屋子里已经添了好多关于龙的挂图,不少是学术性的,甚至还有不知道用什么语言书写的。壁炉上放着一叠书,而海格的那只巨大的旅行袋甚至还鼓鼓囊囊的。
      “所以……”哈利试探性地开口,“罗马尼亚怎么样?”
      “哦!那真是我去过最棒的地方!”海格感慨道,“我甚至不想回来了……别误会,我热爱现在这门工作,但是你们不知道罗马尼亚的龙类研究机构有多棒!他们那儿的龙至少有三十多个品种,还有其他与龙是远亲关系的神奇动物……我想客迈拉应该不算这一类,但是他们那儿也养了几只,因为他们现在非常罕见了……我还见到了诺贝塔。对,就是诺伯,记得吧?我当初以为她是个男孩儿……”
      哈利点点头。诺伯算是他霍格沃茨一年级生涯中比较难以忘记的一段。
      “……她现在长得可漂亮了!对,有点儿骄傲,很难接近她……就跟个公主似的!”也只有海格会把一只成年的、会喷火的挪威脊背龙形容为公主,“但她在同类中特别出挑……后来,你猜怎么着?那简直是我此行见到最棒的事情之一!诺贝塔有一个追求者了!是条瑞典短鼻龙,也很漂亮。他一开始想接近她可耗了大半个月的工夫,因为她一见着有同类想靠近就会威胁他们。后来骑士——对,就是那条短鼻龙的名字——会发出一种特别有趣的声音,就跟唱歌似的。嘿,诺贝塔就开始放松警戒了!”
      海格眉飞色舞地讲着挪威脊背龙和瑞典短鼻龙的浪漫爱情,哈利努力作出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但是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和罗恩、赫敏一起从古灵阁放走的那条龙,不知道他——或者她——究竟怎么样了。
      “……最后,在我回来之前,查理跟我说,明年应该就能看到诺贝塔的龙蛋了!这可真是令人激动,不是吗?”
      哈利点头附和,然后问起了海格的大计划,他相信海格指的不是诺贝塔。
      “哦!你说的是那个。对,查理和另外几个同事对我对大型神奇生物的照看方式十分感兴趣。他们说从前很少有人提出类似的观点……你能相信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提出了什么观点!关爱龙类难道这么稀奇吗?我问。你猜他们怎么说……”
      像宠物一样关爱龙类,那是挺稀奇的。哈利公正地想。海格神秘地把双手手掌合上,好像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
      “……他们说我应该把我的观点撰写成书!这很棒,是不是?”
      这个消息倒是让哈利真心为海格高兴了。从三年级起就无法再接受魔法学校的正规教育,海格能得到一个在魔法学术界提出新论点的机会,况且还是他最热爱的话题,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这真是太棒了!”他真诚地说。
      海格得意地指指墙上的那些挂图。“研究已经开始好一阵子了。”他说,“一切都那么有意思……这些都是挺珍贵的资料,查理花了好大劲才取得让我把它们带回霍格沃茨作为上课材料的许可。虽然我们没有一条真正的龙,但是这个也足够让人兴奋了,是不是?”
      哈利点点头,认为这些稀奇古怪的挂图作为保护神奇生物课的材料可比一条真正的龙要理想太多了。
      等海格解释了他的计划(他不会一整年都待在霍格沃茨任教,为了研究需要,他会在英国和罗马尼亚之间来回跑几趟),又向哈利问起了罗恩和赫敏。哈利把他记得的、罗恩和赫敏在信中说的趣闻都大致复述了一遍,再加上金妮告诉他的关于小泰德的一些事。海格没见过这个孩子,但是他和唐克斯还有卢平的关系都不错,因此也想给泰德准备一点小礼物。
      等到哈利从海格的小屋出来已经是下午了。当重逢的兴奋开始渐渐退潮,哈利才有时间来想明白刚才忽然席卷了他的失落感是什么。直到他开始从记忆深处翻出一年多以前,他们刚刚分开的时候,罗恩和赫敏给他的第一封信,他才真真切切地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们了。海格对此毫无觉察,他们谈起罗恩和赫敏还像是从前他们三个形影不离的那段日子。海格毫不怀疑地认为哈利对罗恩和赫敏最近的动向一定了如指掌,而哈利发现说出“我不清楚”变得无比困难。
      这感觉就像是五年级前的那个暑假——没有人联系他,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只是被隔绝在发生的事情之外。他为此很是生所有人的气——邓布利多、罗恩、赫敏、韦斯莱夫人和韦斯莱先生、小天狼星……
      每个人都在用行动或语言告诉他,隐瞒是为了他的安全,是为了他好,因为他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独立面对当时的情况。当时的哈利像大多数少年人那样受到困惑与焦躁的烦扰,但是当长大成人的代价被残酷地推到他的眼前,他又开始有了隐隐的后悔。
      如果可以——如果当初真的有可能如此——他希望自己的成长不会总是通过如此残酷的方式。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蛹,不从他曾经拥有的一切——人、事、物——之中被生生地撕裂出来,就无法完成蜕变。
      当时他责怪邓布利多,是邓布利多——或者说大人们——在他和真相之间建立起保护墙。现在他能怪谁呢?是他自己决定要隐姓埋名地独自旅行一年,他需要时间来怀念所有他曾经来不及怀念的,可当旅程结束,他回到起点,却发现改变了的比他所想象的要多得多,因为他擅自为自己选择暂停的时候,时间却没有,世界也没有。
      哈利可不敢对罗恩和赫敏说,他感到三人的关系和从前相比有所不同了——别误会,他真心实意为罗恩和赫敏的发展感到高兴,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准备好了接受从三个人的友谊到两个人的爱情的变化,作为多出来的那一个,有些改变他没法对另外两人说明白。
      如果金妮和他——
      哈利走进城堡的时候想,如果金妮和他能够恢复从前的关系,那么会不会好一些呢?
      可他甚至说不出自己和金妮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还喜欢她吗?他想是的。金妮还喜欢他吗?至少她没有疏远他。哈利从前就能够长期地感知到自己和金妮之间作为格兰芬多的共同点——坦率,直白,热情。他们之间从不存在吊人胃口的试探、歇斯底里的误会或者曲曲折折的磨合。他和金妮之间存在着一种信任,在这种信任面前他们无需隐瞒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种信任现在并没有崩溃——可哈利不知道他需要坦白什么。哈利讨厌这种感觉——有所变化而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让他感觉自己在撒谎。他想诚实,但在自己都找不出答案的时候,他又能坦白什么呢?他在试着想个词儿来描述这种变化,现在他每次见到金妮,脑子就会疯狂运转以期抓住点什么——愧疚,他想应该是愧疚,但这不够有说服力。比尔不是他的错,乔治不是他的错,弗雷德也不是他的错……所有人都在这样向他强调,可哈利觉得他们要是统统闭嘴,自己没准还会相信得更多一点。
      空闲下来之后,人就爱胡思乱想。哈利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放在他办公室角落的一只箱子,里面发出很大的动静,好像关了一只奇异的生物。
      也许我是想多了。哈利告诉自己。
      可是当他经过格兰芬多的长桌去吃晚餐时,看到和弗莱迪、丹尼斯还有另外几个七年级的男生有说有笑的金妮,他发觉自己并没有像料想的那样醋意大发。她看起来很开心。哈利想,而他此刻想要的就是让金妮开心起来,不管方式是什么。金妮配得上所有她欣赏的男孩儿,金妮配得上所有这个世界能够为她提供的快乐。
      “烦恼……恋人的烦恼……挣扎……”他在教师的长桌上坐下时,特里劳妮教授梦呓一般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哈利吓了一跳,因为她平时很少在这个点来吃饭,“……疑虑、恐惧、伤害……哈利,你最近的爱情运程可不怎么顺利。虽然年轻人都不爱听这个。”
      “谢谢,”哈利兴趣缺缺地说,“我想是不大顺利。”
      特里劳妮教授厚底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惊讶于哈利竟然真的承认了她的预测,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就好像早就料到了哈利会赞同她的预测。
      特里劳妮教授从不说好话,这又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哈利想,至少这次她只是预测自己糟糕的爱情运程,和之前那些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
      但——他又看向金妮坐着的地方,她现在准备起身离开了——确实不同了,他可以确认。他坐在教师席,而金妮坐在格兰芬多的长桌旁,这本身能就他们之间的关系说明很多了。
      哈利收回目光,又注意到了旁边一个空着的座位。
      而他一会儿还要去给德拉科马尔福做梅林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单人辅导呢。他自嘲地想。

      哈利吃过晚饭就回办公室去取他一会儿需要用到的东西。鲁比在他的桌上放下了他订阅的魁地奇月刊,以及罗恩和赫敏的回信。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而那张带软垫的舒适的扶手椅就像在邀请他坐上去好好阅读,也许还可以泡杯茶……
      箱子又发出响亮的碰撞声。哈利推开门之前忿忿地想,马尔福欠的这个人情真是太大了。

      德拉科在有求必应屋里来回踱着步子。离晚上九点还有一段时间,而他隔一会儿就贴到门上听听是否有人走近的声音。
      波特也许不会来。他想,并为这个可能性感到既气愤又宽慰。
      他想不通自己当初是怎么一口答应下来的——如果能忘掉,他最好是忘了自己怎么样冷汗淋漓地瘫坐在魔药教师办公室的扶手椅里面,魔杖几乎从抖得厉害的手里掉到地上。他恨透了波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好像他什么都知道,而他的一切尽在波特的掌握之中,波特不过是在给他施舍一点伟大的怜悯才提出帮助……
      有时候他又掏出魔杖来端详一阵。波特才不会是真心想帮他呢,他想,波特只是来看他丢丑,波特从前就最喜欢看他被吓唬了,他笑得那么开心……
      如果波特真的打开这扇门,德拉科想,一只手握紧了魔杖,他就藏在门后给波特来一记恶咒,或者缴械咒……如果他打败波特了,魔杖就又听他的话了。
      可要是山楂木魔杖拒绝袭击波特呢?所有人都知道老魔杖对伏地魔做了什么事情。德拉科马尔福现在就在霍格沃茨八楼的有求必应屋里,拿着似乎认哈利波特为正牌主人的魔杖,而他自己也有求于波特。
      这一周以来噩梦的频率又增加了——抽出会引起噩梦的回忆并不管用,每当一部分可怕的记忆被暂时地抽离出去,另一些原本蛰伏着的又填补上来。德拉科此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糟糕的回忆。可他仍然依赖着冥想盆。每天他在睡前放进去的记忆越来越多,他想,即使是坏情绪,也有一天可以被抽干,那时候他就用不着绞尽脑汁想自己上一次真正快乐是什么时候了。
      对——他想他会用得着冥想盆。
      当德拉科想打开门回办公室取冥想盆的时候,波特已经带着一个大箱子在那儿等着他了。

      马尔福的脸色看起来比上周还要糟糕。哈利想着。在德拉科打开门的时候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最终是哈利先开的口。“那么,”他进了门,清清嗓子,说,“你还想要学守护神魔咒?”
      德拉科立刻就扬起眉毛。“你这是什么意思,波特?”他质问道,“你想反悔?”虽然刚刚想反悔的是他自己。
      “我没反悔!”哈利反驳道,“如果你想学,那么拿着魔杖过来吧。”
      德拉科看起来有点恼怒。“别对我发号施令,波特!”他说,把冥想盆放开,拿着魔杖犹豫着是否应该放下架子听话地走过去。
      哈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毕竟马尔福要是不乐意过来,那是他自己的事儿。“这箱子里有一只博格特,”他说,“这是一种喜爱生活在封闭空间里的生物,会变成看见它的人最害怕的东西……”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什么是博格特吗?”
      “……所以,受到莱姆斯卢平的启发……”
      “那个狼人?”
      “闭嘴!”哈利想都没想就厉声说,马尔福还张着嘴想反驳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做了个大胆的假设,那就是你现在最恐惧的是摄魂怪。对着一只真的来练习太危险,而博格特——如果它会变成摄魂怪的话——是更理想的练习目标。你已经知道守护神魔咒的基本原理了,对吧?”
      德拉科还愣在原地,似乎没听懂哈利在说什么。
      哈利也没费时间等他的答案。如果德拉科马尔福真的打算学守护神咒,他至少会在自己尝试失败以后才向自己求助。他可没觉得自己人见人爱到成为马尔福学习魔咒时会求助的第一人选。
      “现在,”他说,“拿出你的魔杖,我数到三就打开箱子。一,二……”

      德拉科现在知道哈利的设想是对的了——箱子里飘出一个巨大的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整个房间顿时变得寒气森森。他脑子里又开始有尖叫声响起……
      他用魔杖指着摄魂怪,慌忙喊道:“呼神护卫!”
      银色的烟雾闪了一下,但并没有停留。
      耳中的尖叫声开始变得清晰。他想他在某个时刻隐约听见波特在喊:“集中精力!你必须更专注一点!专注想一件最快乐的事情!你必须……”
      可波特现在离他很远。包围他的只有绝望的哀求和肆虐的狂笑。德拉科无力地又念了几遍守护神魔咒,直到他在一片尖叫声中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求求你……”
      “不,饶了我……”
      “别杀我!”
      “阿瓦达索命!”
      “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放了他!他只是个孩子!”
      “求求你……”
      “我诅咒你们!”
      “放过我……”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丢下了魔杖。当他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脑袋,而地板似乎随时会裂开一条缝,里面会伸出那些人的手,他们会喊着他们临终前最后的惨叫,扯他的袍角,直到他也坠入深渊。
      也许他现在已经身处地狱。德拉科甚至不能分清在凄厉地求饶的是那些亡灵还是自己。“不……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不是我做的!”

      哈利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这一切。他看见马尔福是怎样惊慌失措地掉了魔杖,彻底放弃了抵抗,然后跪伏在地上痛哭求饶。他听见他是怎样疯了一样地否认自己曾伤害过什么人。
      他想起自己和罗恩、赫敏在格里莫广场12号面对邓布利多的“鬼魂”时,他做出的回答比他所料想的还要冷静。“杀你的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我。”
      “不!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我没有!不!……”
      显然,马尔福的否认就没有这样心安理得了。哈利在伤疤的感知中曾看到过伏地魔命令德拉科用钻心咒折磨人。他尽可说自己当时的恐惧、被迫、不情愿,他尽可说杀人的毕竟是伏地魔而不是他,但——不仅仅是哈利——显然,他内心所恐惧的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借口而轻易放过他。
      “不!不!不是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可摄魂怪并不会往人心里注入来自外界的恐惧,它们只诱发人内心的。折磨人的是他们自己,它们只负责在恐惧和本体都互相撕扯得两败俱伤之后,来取走一个被自己内心的恐惧折磨得破破烂烂、无法修复的灵魂。
      这没准说明马尔福内心还是有一点自责的呢。哈利想。可马尔福在眼前徒劳地辩白的场景依旧不可避免地使他感到厌恶。
      哈利站在原地,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去帮帮他,可马尔福的叫喊渐渐微弱了下去,紧接着又爆发出一阵更凄厉的哀求。
      “别杀我!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杀我!”
      “饶了我……”
      “求求您……求求您……别伤害我妈妈!”

      哈利释放出守护神的时候,德拉科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过去,汗湿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哈利的手臂。博格特蹿回了箱子里,箱子被锁上了,而有求必应屋里回荡着的只有德拉科惊恐的喘气声。他方才的哀求似乎也还在房间里盘旋。
      哈利的手还被德拉科牢牢地攥着——说来也奇怪,他全身都抖得厉害,可手却越攥越紧,哈利感觉指甲都嵌进了他的皮肤里。
      他想把德拉科从地上拽起来,可德拉科却腿脚发软,只是跌坐在原地哆嗦个不停,哈利感觉他所有仅剩的力气都用来掐着他的手臂了——等他终于反应过来,也真的挺疼。他想把手臂从德拉科的手里拔开,可他只动了一下,就确信他根本不能那样做,除非他想他的袖子被扯掉。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哈利感觉马尔福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他甩开德拉科的手——他现在倒是老老实实地松开了。哈利甩着手,静静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马尔福现在看起来可怜极了——几乎是整个人瘫倒在地,原本梳起来的浅色头发湿哒哒地粘在额头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在徒劳地逃避某种极恐怖的东西,还在抖抖索索的,看起来就像哈利刚刚给他施了个恶咒。
      哈利站在那看了一会儿。一种熟悉的厌恶和鄙夷让他想立刻离开——他和他们那一伙人,他们曾经毫无道理地伤害了多少人!德拉科马尔福是个恶毒而自私的胆小鬼,他从不为他所做错的事情感到哪怕一星半点的抱歉。在霍格沃茨共处了六年,他的烦恼,罗恩的怒气,赫敏的痛苦,还有许多其他人的不幸——在他看来不过是绝妙的笑料。只有当他被恐惧、被他曾助纣为虐折磨过或袖手旁观过的那些亡魂审判的时候,他才真正地感到后悔,而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回应却是荒唐至极的否认。为了救他们,多比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为了救更多的人,邓布利多、穆迪、唐克斯、卢平、斯内普,都死了……而他从头到尾不曾因为失去这些人而受到一点的伤害,他所能做的最多只是在某一刻因为一念之差而保持沉默,此时却安然无恙地在霍格沃茨,对他亲眼目睹了、服从了的惨景说,那不是他,他理应在面对摄魂怪的时候也获得一点他压根配不上的良心的安宁。
      “……不,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马尔福还在小声地哀求。
      我一点儿也不想救你!有一瞬间哈利放任自己在心里尖叫着。如果我当初能够救小天狼星、邓布利多,如果我当初能够救回多比、唐克斯、卢平、科林克里维、斯内普,如果我现在能救回弗雷德,如果我能够从痛苦中解救金妮和她的家人……如果可以,我宁愿去救他们,而不会来救你!
      可事实是他现在在这里,霍格沃茨八楼的有求必应屋。没有小天狼星、卢平、邓布利多和斯内普了,没有让弗雷德立刻苏醒的解药,没有同金妮开诚布公地谈谈的勇气。他站在这儿,眼前是一个因为无法召唤出成形的守护神而饱受恐惧折磨的德拉科马尔福。
      他很想像六年级时马尔福在车厢里对他做的那样,以牙还牙地踹他一脚。
      可哈利波特从来都不是德拉科马尔福。
      所以哈利只是蹲下身子,尽可能不那么厌恶地说:“介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凯瑞迪布巴吉……阿不思邓布利多……”
      “什么?”
      “……阿米莉亚博恩斯……乔西墨菲……弗兰克墨菲……凯特琳麦金利……西蒙费舍……鲁弗斯斯克林杰……鲍格罗德……拉环……”马尔福哆嗦着念了下去,好像在说梦话一样。
      哈利立刻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并感到后背一阵寒意。
      “如果你能起来,就起来。”他说着站起身退开了一点,“那些是你看到的幻象!如果你能专心致志地想快乐的事情,这些幻象就无法侵扰你了。”
      马尔福没有挪窝。
      这让哈利想起三年级的时候马尔福被巴克比克抓伤那一次——他喊得可是恨不能让城堡那边都听见啊,但真的痛苦来临时,他就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这样想对于其他人而言可能过于残酷了,可谁能说马尔福一定不是在装呢?
      即使不是,被宠坏的公子哥儿也该意识到,除了爬起来继续练习直到能够有效施放守护神咒,没有对他百般呵护的父母来帮忙了。
      过了一会儿,德拉科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他对上哈利的眼睛时嘴角奇怪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发火,又意识到这没什么意义。
      “第一次效果不理想是很正常的,马尔福。”哈利耐着性子说,“需要点巧克力吗?”
      德拉科立刻就皱起眉。“这儿的巧克力太苦。”他说,一本正经的挑剔让哈利觉得好笑,“我只吃家里寄来的。”
      “那就等他们给你寄吧。”他可没耐心听马尔福对霍格沃茨的巧克力评头论足,不过他自己的房间里可能还有一盒蜂蜜公爵的巧克力坩埚。这是最后一盒了,上次在霍格莫德,他可没来得及买什么吃的……
      “薄荷糖。”德拉科声音沙哑地说。
      “什么?”
      “薄荷糖,波特。”德拉科没好气地说,“最好还有南瓜汁。”
      他是家养小精灵吗?哈利简直想为提出要拿巧克力来的一时好心踢自己一脚。他对马尔福的愤怒已经平息,现在只剩下不可思议了。马尔福这种不分场合的挑剔简直到了离谱的地步。
      哈利好气又好笑地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最好别提更多要求。”
      “那你为什么问?”德拉科怒视着他,哈利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感激的人。
      哦,没错,他当然不该问了!
      有求必应屋的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哈利确确实实差一点儿就打算扔下马尔福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如果他像马尔福那样幼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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