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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天气渐暖,已经是初夏了,这天天气正好,我提了一大桶水,想给院子的花浇浇水,刚提到丁香树下,两个小苏拉就急忙跑过来说:“姑娘,这些粗活哪能让姑娘干呢,快放下,您吩咐我们干就是了。”
“不用你们,我自己来就行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就当锻炼身体了。”我说
两个小苏拉为难起来说:“姑娘,你快饶了我们吧,要是让主子看到我们要挨板子的。”
我见她们如此为难只好作罢。海兰和和卓两个人今天应值,我一个人在花园的石子路上溜达,远远地看见太皇太后走过来,孝庄身穿灰色地,牡丹花娟秀长袍,手拄龙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苏麻拉姑,见她们过来我忙跪下施礼,然后回了屋子,不一会海兰也回来了,我有点奇怪问她:“今天不是你应值吗?怎么回来了?”
海兰一边换下袍子和鞋一边着急的说:“别提了,越有事儿的时候和卓就越添乱,本来今天老佛爷就不高兴,刚才敬茶的时候和卓还把茶碗碰洒了,弄的我袍子和鞋都湿了。”
我帮海兰系上扣子问:“老佛爷生气?为什么?”
海兰整理着衣服看了看门口,靠近我神秘兮兮说:“还不是因为皇上要撤藩的事吗。”
我装作不知说:“皇上撤藩,老佛爷生气干什么?”
海兰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敲了一下我的脑门说:“傻丫头,三藩撤不得。”
我装着听不懂,笑了笑。海兰说:“得了,我得赶快回去呢。”说着跑出了房门。
晚上回来的时候海兰和卓都挺高兴,因为太皇太后傍晚的时候赏了她们两个一人一个白玉碗,至于白天提起撤藩的事情再没有人说了。许是她俩今天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啧,啧,啧,这几盆石榴怎么总也不结果呢?”太皇太后用手拨弄着架子上的几盆石榴又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我站在她身边手里托着水舀,看着她,孝庄皇后虽然已经年近花甲,但精神头还很好,气色也很健康。我不禁和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孝庄比较起来,如果比美艳眼前这个妇人实在不如那些演员,但是她身上的雍容,那威严,那气度,那眼睛里透出的犀利和精明,她的大气,就那么恰到好处的融入她的整个身体。
“丫头啊,赶明儿把这几盆石榴搬出去吧,总也不结个果儿,放着也碍眼。”她对我说,并没有看着我,这是她说话时的特点眼睛经常不瞧著对方脸,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很难察觉出她的情绪。
我笑着说:“奴婢记着了,明儿就抱走。”
她接过我手里的水舀给另外的几盆花浇着水,又说:“平时没少浇水,也不结果儿。”我知道她还在说那几盆石榴,和卓以前特意嘱咐过我不要弄坏了那些石榴,说老祖宗特别中意那几盆石榴,石榴是代表对子多福,这几盆刚送来的时候满枝都是红彤彤的石榴,把老祖宗喜欢的不行。可转过年这石榴花开的倒是不少,就是再也没有接过果子。
我接话道:“其实老祖宗要是喜欢也不必抱走,奴婢有法子让她们结果儿。”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好像来了兴致,把水舀递给我说:“你有法子?你说说这几盆石榴怎么就不结果了呢?”
我笑着轻轻地说:“回老祖宗的话,这石榴喜阳,不能放在暖棚里,要把它放在外面太阳地儿才长的好,就像军中兵士一样,养尊处优的没有马背上长大的彪悍、飒爽。”
孝庄听着笑起来,但并不出声,我继续说:“再有,石榴喜湿。但是水不能太多,不可积水,就像向百姓收税,收的太少国库空虚,收的太多那就是苛捐杂税,会激起民怨。”
她没有停下手,给花掐着枝说:“接着说。”
“再有,就是老祖宗您现在做的事情了——剪枝。要把那些太密的,弱的枝叶剪去,才能保证主要的枝叶长得好,长的壮。”我停下来,接过她手里的剪子。
“你再说说,这剪枝又比做什么?”她看着我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仍然是淡淡的微笑,看不出她的心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于我的心思,在她看来估计也就是小儿科吧,我低下头说:“奴婢笨拙,这剪枝没想到好的比喻。”
“你都已经说出来了,还怕什么?”她并没有生气,做到床榻边坐下来说
我忙跪倒在地,紧张地说:“奴婢该死,请老祖宗责罚。”
“倒是个机灵的,不叫‘太皇太后’偏偏叫一声‘老祖宗’,是啊,都是旗人,早些年从龙入关的主儿,如今生了儿子、孙女进宫来伺候,责罚谁都不在理儿。”她并不看着我,语气也并没有生气。
我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听孝庄接着说:“起来吧,我不怪你,也许我老了,倒想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我依然跪着说:“奴婢不敢。”
“起来说话。”她语气有些强硬的说
我站起身来依然不敢说话,她却笑起来说:“刚才说的挺带劲儿的,怎么说到出彩的地方就不说了呢?你这会儿尽管说,就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也不怪你。”
真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我的心思早被她看穿了,即使不说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一横开口道:“这剪枝就像…,就像撤藩,不剪枝主干长不好,长不壮。”说完我才发觉手心里已经渗出汗水。
“清颜啊,来慈宁宫多长时间了?”孝庄微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对我的话不理睬。
“有一个月了。”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很忐忑。
“女子不得参政,你怎么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她的语气依然平静,听不出什么,然后睁开眼睛和蔼的笑着看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害怕了,镇定地说:“奴婢并没有参政,刚才所言只是一己之见,太皇太后刚才说过‘就算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怪我’奴婢才斗胆说的。”
“好,好,这些话就说到这儿了,刚才说的我不怪你。”她慈祥的笑着走到我身边抚摸着我的肩膀说,然后掸了掸了衣服,仰起头朝屋外走去说:“日后若再提起,就算我不杀你,有人也会要了你的脑袋。”
我默默的跟在她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如果,如果真的会有如果,我宁愿选择当日不说这些话。
自那以后我就常常跟在孝庄身边,我的住所也和海兰和卓分开了,住在一个侧院里,和一个叫红敏的女孩住在一起。
下午的时候暑气未退,太皇太后却非要出去看看院子里新栽下的醉蝶花,我只好一般帮她扇着扇子一边在毒日地儿里站着。
太皇太后看着差不多被晒蔫的醉蝶花心疼的说:“日头这么毒,这花刚栽下怎么能受得了呢?早晚被晒死了。”
我在一旁劝道:“老祖宗真是爱花之人,在您眼里万物皆有情,这一草一木都好像有了人味了,不过老祖宗您也不必自己亲自来看,我这就回去给花支个棚子,下晚的时候再浇点水,明儿就好了。”
太皇太后又看了两眼花说:“得了,咱们回屋吧,我这老婆子不要紧,你们这些嫩丫头怕是一会把脸都晒糙了。”
话音刚落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我们几个宫女立即退到一旁俯身跪下齐声道:“皇上吉祥。”
不敢抬头,真想看看这千古一帝康熙爷长什么样子。
“皇祖母,这会儿暑气未消,怎么在外面晒太阳呢。”这是皇上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但是我依然不敢抬头,只能看着那双龙靴。
太皇太后说:“出来看看我的这些醉蝶花,都快被这毒日晒蔫了。走,回屋去”
一行人起身,跟着太皇太后和皇上往回走,我偷眼看了一下前面的皇上,身高和身材都有些眼熟,就连走路的样子都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跟在皇上身后的小太监回过头朝我皎洁一笑,我的天啊!乖乖的!就是他!那个炎华的随从,那个机灵的男孩,那么炎华就是…康熙皇帝!
我到现在还特别佩服自己当时的镇定,换了旁人不“啊哇”一声叫出来才怪呢。不过我当时的嘴巴到底张到多大自己却不知道了,事后小德子提起当天的情形总是说:“你的下巴都快挨着地面儿了。”
我算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麻拉姑在众多宫女里就偏偏发现了我?为什么慈宁宫的其他宫女都必须根红苗正训练有素,而我比起她们实在是个不及格的主儿。这一下子所有的疑问都结开了,就连中秋和元宵节德月楼为什么生意那么冷清都有了答案。此时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大脑里搜索以前有没有对眼前的皇帝说过什么大不敬的话,要他给我作揖、敬茶,最要命的是我告诉他二月二龙抬头以后就改名叫猪头节吧!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灭九族我不在乎,关键是我的小命也不保啊——把龙头比作猪头!真是活腻歪了。还有更糟糕的,我竟然撞见皇上逛妓院!完了,如果我是他一定杀人灭口!
我混浆浆的跟着其他人进了屋子,立在一旁神情恍惚却强装出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我瞟了一眼那个小太监,他正抿嘴憋着笑,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镇定一点,再侧目瞧一眼康熙,他正站在孝庄身后给她捶背呢。祖孙两人闲聊着,说的什么我一概听不进去了,因为皇上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瞄了我一眼,不用多,只这一眼我就像被扯掉电源的计算机——黑屏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天的,下晚回到下所的时候红敏看我脸色不对上前问我:“清颜,这是怎么了?怎么能像霜打了一样啊。”
我一屁股坐在炕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我让人给煮了。”
红敏听完哈哈的笑起来:“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煮我们老佛爷身边的红人啊。”
我憋着嘴带着哭腔:“哼,哼哼,就是被人煮了才这么红啊。”
红敏摸不着头绪摇了摇头,倒了碗茶给我说:“到底怎么了?快说。”
她是个急性子,凡是都得问个清楚明白,我知道不说清楚她是不会放过我的,我说:“这么热的天我去给醉蝶花支棚子,被太阳公公煮了。”
红敏已经习惯我的说话方式,又扑哧笑出声来:“你啊,进宫这么久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心这话被别人听去了当做话柄,说你给老佛爷干活还有怨言。”
“哼!“我撇着嘴心想: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去了,还怕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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