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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云笙难得哄他,将那些小玩意儿从箩筐中一个个拿出来,铺到他面前逗他。
糖炒栗子虽然冷了,却依旧很甜。
他一边吃着,一边看笙笙把那厚厚的一摞书搬出来,问他识不识得上面的字,都是些什么意思。
之前的两个月,笙笙用树枝在土地上教了他不少的字。阿狼低头看了看,上面有的字识得,有的却是完全陌生。
“不急,慢慢来,早晚都会认识的。”笙笙的脾气似乎出奇的好,他认不出的时候,笙笙也不再训斥他,而是拿出一张白白的纸,铺在桌面上,拿起那个他称之为笔的东西,握在手中。
笙笙的手指细细长长,阿狼记得他们刚刚相识的时候,笙笙的手比现在还要白嫩些。他低着头,悬握笔杆的姿态尤其好看。
“云笙,”笙笙指着纸上出现的隽秀的字,“我的名字便是这样写。”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美。
“云笙。”阿狼跟着呆呆念了一遍。
云笙又低头写了两个字,有些促狭地笑着,“阿狼,你的名字。”
“来,你试着写一下,”他把笔递到阿狼手中,手握着手,侧脸贴着他荏苒的胡子,“不要太硬,放松一些。”
笙笙的呼吸吹得他耳朵痒痒的,阿狼的心也跟着痒了。
心跳慢慢加速,犹如擂鼓,他想起下午云笙喝酒后微醺的脸,连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云笙注意到他的异常,松开了手:“不急,你记住了,以后再练也不迟。”
他撑着桌面坐下来,指了指厚厚的书本,交代道:“这些书你拿回去看吧。从上往下看,上面的最浅显直白,交代些人文常识,下面的渐渐难了……各类都有,我想会有你喜欢的。”
阿狼直直注视着那双唇的开阖,头脑一阵阵发热,控制不住周身泛起的热浪。
他想……抱他。
“我送你的那把匕首呢?”云笙走过来,手伸到他的怀里,摸出了匕首,毫不犹豫地拔刀出鞘,刀面寒光一划,照进云笙黑黑的瞳孔,深不见底。
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阿狼的心脏没来由地忽悠了一下。
阿狼捂着胸口,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似的,他辨别不清,却很害怕那种感觉。
云笙握着匕首比划了一下,手指一动那匕首便在他掌中团团转,一会儿藏进掌心、温吞无害,一会儿又跃出指尖、锋芒毕露,旋转速度更是快到看不清,只可见凛凛光影。
舞弄了一会儿,云笙收了手,却把匕首放进自己怀里,道:“这东西我还有用,刚刚买了另外一柄,你用那个吧。”
阿狼还是不说话,胸口快速起伏着。
他喜欢看笙笙笑,笙笙笑起来既纯真又诱惑,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可他今天笑得实在太多了……多到令人惶恐不安。
云笙把一些银子放到阿狼的口袋里:“买了那么多东西,银子会用了吧?”
他仰头看着阿狼,伸手理了理他乱糟糟的短发,柔声道:“还是蓄发好看,你说呢?”
阿狼却倏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恶狠狠地:“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
他猛地擒住了云笙的腰,将他推倒在桌面,书笔玩儿意噼噼啪啪散落一地,阿狼振臂一挥扫倒荧荧火烛,昏黄跳动的白蜡滚到地面,忽闪了几下,灭掉了。
黑暗中,云笙在他身下吃痛挣扎着:“阿狼,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阿狼喘息着阖上不断跳动的眼睑,他想起方才云笙仰脸看着他的时候,那黑洞洞的眼睛中,有火烛,有星子,却没有自己!
他终于知道胸口呼之欲出的恐惧来源!他忽的明白了自己惶恐不安的原因!笙笙就像一只即将振翅的炫美蝴蝶,要离他而去了!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直觉!这是他天生灵敏的嗅觉!
“我不许你走!”大而有力的手掌毫不费力的扯碎了单薄的衣衫,他大吼一声,趴下身张口咬住了云笙的脖颈!
“嗯!”云笙闷哼一声,光滑的身子在他身下猛地一震,随即鱼一样弹动起来,“放开……阿狼……”
含住脖颈的口终究没有咬下去,阿狼掉头堵住了云笙的唇,牙齿撕磨着唇舌。
他不想笙笙说话,此时,他不愿意听到笙笙的拒绝!
云笙低低呻吟了一声,手腕间却蓦地寒光一闪,下一刻,蓝宝石匕首的尖端凉凉抵住阿狼的喉口。
“滚。”那声音,冷得像冰。
阿狼一愣,缓缓抬头。
淡淡月华下,莹莹如雪的身体散着凉凉的光晕,笙笙半撑着手臂侧倚在桌面,光滑的发垂散在肩头,微微一动,就坠了下来。
他的眼睛含着月光,无半分暖意。他的唇透着月色,吐出的话再也无情:“滚,马上给我滚。”
“不!”如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阿狼瞬间退却了情=欲,他慌乱地摇头,“笙笙,你别不要我……阿狼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他抱着笙笙,不管那尖刀是否刺破血肉,他死死抱着他,颤声喊着:“别不要我……笙笙……你别不要阿狼……”
“把腰牌还我,你滚。”
东方渐渐泛了鱼肚白。
阿狼惺忪醒来,他第一次睡软软的床,还不适应。他怔忪着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有些迷惘,觉得少了什么,又多了些什么。
他惶惶然四顾,眼前多了陌生的一切,再愣愣低头,身畔少了软软的笙笙!
“笙笙!笙笙……”他带着难听的哭腔一遍遍喊着,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天昏地暗……
没有人回答他。
笙笙,走了。
彻底离开他了。
不要他了。
他教他读书写字,他带他认识这个世界,他让他学会做人……他所作的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要离开他!
笙笙,你好狠。
你让我懂得爱,你让我有了依赖,再狠狠离开!
你好狠!
笙笙……
张扬的四头马车一路狂奔之后,停在一座宽阔古典的大院儿,这是奉县最为气派的马车,每日横行街头,惹得不少民怨,却无人敢当面指责。
原因无二,这马车是那奉县首富沈家的马车。
就是连县老爷,遇见沈家人也得点头哈腰。
小小奉县面海朝山,繁华不输大城,是全国最大的官盐产地。
这奉县最大的四海盐栈便是沈家所开。
想当年沈家老太爷沈四海还是一个小小的运盐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公子,不求回报地照顾了他几个月之后,公子不辞而别。为这事儿,沈四海还遭人笑话,说是救了一个白眼狼。沈四海只是摇头笑笑,也不多说。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多,后来奉县得神庇佑,竟得真龙莅临。宴客时,天子点名召见沈四海。
沈四海当时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便听得上方天子龙音:“四海,你还记得我吗?”
沈四海之前得人指点,但凡被问话,一定要说“回陛下”,当即哆哆嗦嗦道:“回陛下……”
说完方觉这声音颇为熟悉,于是大胆抬眼一瞧,上座一身祥瑞紫光之人,竟是那不辞而别的公子!
天子为报救命之恩,打算给沈四海封官加爵。
这沈四海虽是小小运盐工,却颇有睿智,官场尔虞我诈,他从不羡慕。他只想有一份自己的产业,从此娶妻生子,不亦乐乎。
天子叹他知进退,颇为赏识,亲自提笔“四海盐栈”,将这卖盐肥差给了他。
奉县也成了天子微服常到之处。
如今,沈太爷业已仙游,四海盐栈却是经久不衰。
门楣上的四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
少年眯起眼,坐在离四海盐栈不远的树杈上,着一身布衣,饮一壶浊酒,若有所思望着院内气派的四头马车。
凌云山庄来来往往的仆人入不了他的眼,他只专注地看着那辆马车,仿佛那马车能生出金来。
不消一会儿,马车那绛紫色的车帘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名红衣少女。
鹅蛋脸,杏仁儿眼,翘鼻子。
双髻插花,宝石耳铛。
短裙,高靴。
耀眼灼目的红。
好一个美娇娘。
那抹艳红从马车上轻灵跃下,正要往大厅里钻,忽的回头,微蹙着一双柳叶眉,疑惑远望。
分明知她瞧不见自己,云笙还是弯眉笑笑,饮下一口酒。
少女没有发现异常,悻悻回头,倏然撞上端着茶盏的仆人,茶具摔得粉碎,茶汁四溅,仆人惊得双目睁圆两腿儿发抖,那少女冷哼一声,劈手便是一鞭子!
“不开眼的东西!”收了软鞭径自进了屋,留下不敢哼声的仆人痛得遍地打滚。
云笙微微蹙了眉,忽听得树下有人问话:“树上乃何人?!”
云笙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颔首看下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树下少年明显一愣,脸颊登时有些微微发红,仰首出声道:“又一
个偷窥我妹妹的登徒子,你……你还有何话可说?”
云笙淡淡一笑,也不回话,将酒囊塞进怀里,两手抓着树杈,晃晃荡荡地就要跳下来。
那少年在下面看得心惊胆战,不由得嚷嚷道:“你到底有没有爬过树?!哎……你小心些啊!”
他说话的当口,云笙已经撒手下落,眼看重物东倒西歪砸过来,那少年眼一闭心一横,竟伸手将云笙接了个满怀!
“哎呦!”少年结结实实的做了个肉垫,屁股差点摔成了四瓣,却是慢慢红透了脸。
怀里的人唇红齿白、桃腮玉面,扑在他怀里,周身散着秋的凉意,少年无意中碰到他的手臂,惊得缩了手。
若不是他穿着男子的简陋服饰,少年定会以为,他是坐在树杈上渺看红尘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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