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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火锅之约
快餐业刚刚兴起的时候我在上海, 1994年的夏天,我顶着一头大卷发,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彩条吊带背心、超短裙,踩着松糕鞋,大摇大摆地走进淮海路的上海第一家麦当劳。
当我埋着头吃完九个麦香鸡汉堡、十盒麦乐鸡再抬头的时候,一个带着孙子来吃的老大爷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孩子,有什么想不开的跟我说。”他当然不能理解如果一只狐狸因为吃鸡而撑死那绝对不能算是轻于鸿毛,反而应该授予其最合格狐狸奖。
后来快餐行业开始大行其道无处不在,披萨有了必胜客,咖啡有了星巴克,盖饭有了吉野家当然我个人偏爱成都小吃和田老师红烧肉。而作为火锅快餐的老大,呷哺呷哺更是让无数穷学生和小情侣欲罢不能。
我和凤一赶到的时候凤嫣已经提前到了。她穿着一件桃红色的鸡心领毛衣,一头长发染成了酒红色,看似随意地扎起来,妆容也似乎比以前更加精致。
“我已经提前点好了,一会有什么不够咱再叫。”
我和凤一对视一眼,就说这厮今儿为什么到的这么早。
三个小锅开始冒出氤氲的热气,我们甩开膀子狂吃猛塞,在嘴稍有空当的时候聊几句。
凤嫣聊着她如何把王震天的狐狸死尸交给那个富商,富商如何痛哭流涕感激万分,她又如何一遍遍地数着信用卡上那些耀眼的零直到卡差点因为半天没操作被吞。
而我则讲着大哥的离去、书店的忙碌和凤一的糗事。凤一也谈了他这些天吃了多少馒头、干了多少家务活以及爱上了一部叫《新白娘子传奇》的电视剧。
除了他刚要冒出的一句:“我和小凡还修练来着……”就立刻被我转移了话题外,我们今天吃的、聊的都很尽兴。
菜过五味,我和凤一还在对桌上的生菜、豆皮、蟹棒做着最后的攻击,凤嫣已经放下了筷子,表情略显凝重,“小凡,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
“如果是坏事那就别说了。”
“当然不是坏事了,我是那种人吗,就算现在有人在你背后拿着菜刀想剁死你我也不忍心告诉你啊。是这样,你刚才也说了书店很忙想请人,所以我想让凤一去你们书店帮你,而且不要钱,白干。”
凤一嘴里都是吃的,鼓着个腮帮子一时无法说话。
我说:“你还是把第二件事一块说了吧。”
“第二件事嘛……”她眼波流转,大概是习惯了在关键时刻对男人抛媚眼,“我想让凤一继续住在你们家,他在你们店干就相当于房钱了,而且你们家的家务活还归他管,怎么样。”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决定。”凤一嘴里已经咽干净了,不满地对凤嫣抱怨。
凤嫣柳眉倒竖,“怎么,你还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只要能和小凡在一起,我……”他脸忽然红了,把头扭向一边。
凤嫣颇为疑惑地看着我俩,“那小凡你呢。”
我打着饱嗝,“我傻啊拒绝这好事,明天就来书店上班吧。”
“太好了。”凤嫣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又有些迟疑地说,“其实,我还有第三件事……我,交了个男友。”
我的嗝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打出声来,凤嫣不满地瞪着我,我赶紧说:“祝你们早生贵子!因祸得福!恭喜发财!”
凤嫣的男友叫祖展诚,北京人,从事IT行业在中关村上班。二人的相识始于凤嫣老妈对闺女终身大事的操心,新年一过眼看姑娘又涨一岁,27岁在过去孩子都该满地爬了,所以新年的时候死命拽着凤嫣去相亲,却不想还真就相成了。
我看看还在吃的凤一,对凤嫣说:“我有点撑,让你弟先在这吃着,咱俩跟银座这里头逛逛,也溜溜食。”
凤嫣很不情愿,“嘛呀这是,我今天穿的鞋跟儿太高,懒得逛。”
我瞪了她一眼,暗暗对她使了眼色,凤嫣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哎凤一跟你说啊,都给我吃干净了,要不我就打包带回家给呆呆吃了。”
出了呷哺的门口,凤嫣略带疑惑地问我“到底什么事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我问你,凤一以前有没有得过什么大病或者落下什么病根。”
“为什么这么问。”
我把那天凤一犯病的事简单描述了一下,又对她说了我觉得他师父只是一个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的看法。
凤嫣沉吟了一会,“小凡,有些事按理说是家事,我不好对你说,但是一来凤一现在住在你那,二来你又是我好朋友,我也就不妨告诉你,其实凤一并不是我的堂弟,按照辈分他应该算我的爷爷。”
我有点懵,“什么乱七八糟的,其实我早猜到了,他是你的私生子吧。”
凤嫣白了我一眼,开始给我讲述凤一的身世。
原来凤一是凤嫣太爷爷的哥哥的儿子,相当于她的爷爷辈。八十多年前,凤一的父亲凤照南是当时北京城最富盛名的捉妖人,一把鸣鸡剑让无数邪妖恶灵胆寒。正是年轻有为之际却喜欢上了一个舞女,不顾家人反对强行把她娶进门,并且很快就怀上了孩子。
谁知道这个舞女在七个月身孕的时候忽然离家出走,只留给凤一的父亲一封信。信的内容至今无人知晓,只知道凤照南看完后发了疯似的到处寻妻,却怎么都找不到。
三个月后,舞女又忽然出现,并且怀抱一婴孩,正是凤一。舞女把孩子交给凤照南后,就自刎于他的面前,用的正是那把鸣鸡剑。最奇怪的是舞女死后并没有尸身,所以也有传闻说其实她根本没有死,至于去向更是众说纷纭,有说她成了一个妓院的老鸨,有说她去上海百乐门重操旧业,也有的说她人老珠黄的时候嫁给了一个汉奸,总之都没什么好结果。
舞女把凤一抱给凤照南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患上了一种不能见光、着风的怪病。凤照南对外宣布他从此封剑,此生不再捉妖、杀妖,并谢绝所有亲戚、朋友的探访,辞退了家里所有的下人,天天闭门自己照顾、治疗凤一。
不久有个云游的老道经过,说他能治好凤一,但条件是凤照南必须让老道把凤一抱走,并只允许凤照南每年探望儿子一次。
也不知道老道用了什么法凤照南竟然答应了,从此凤一被带到了青城山。而那个老道治疗凤一的方法极为古怪,他将凤一封在一块寒冰中六十年,他也就此停止了生长。
六十年后老道将凤一从冰中解封,他依旧是一个不到半岁的婴孩,所以凤一虽然是25岁的外表,但实际年龄已经有85岁了。
而凤照南在一次去四川青城山看儿子的路上,被日本空袭的飞机炸死,享年49岁。
“所以……”凤嫣接着说,“你形容凤一每月都会有一次身体发热、体内气流冲撞的现象,我想也许只是他那个怪病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大碍就成。
至于他的那位师父,我看也应该不是你说的那种江湖术士,他把凤一的怪病治好这先且不说,据说80多年前这位老道就已白发飘飘,那他过世的时候应该都快两百岁了。而且凤一跟我形容过他师父死时的情景,山里紫气缭绕,鸟兽昼夜哀鸣,我听着倒像是得道成仙。他不教凤一捉妖的法术自有他的道理,也许真正的世外高人行径都是这样怪异难测。”
凤嫣说的话也确实在理,我这才放下对凤一的担忧。凤嫣又咂巴着嘴感叹道:“我弟真是命苦,正所谓点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怨政府,他落到你这个狐妖的魔掌里,就没事偷着哭吧。”
再回到地下一层,凤一已经站在呷哺的门口等着了。看到我们,他笑着挥手迎面走来,我的心里忽然五味杂陈。这个涉世不深的男孩向来干净单纯,与人为善,却不曾想还有这样离奇的身世和遭遇。
他的父亲,一生只能和儿子隔冰相见,最后又因他而死;他的母亲,用他最爱的宝剑自刎,却生死未卜、声名狼藉。如果有一天,这些深藏的秘密被一一揭开,凤一会作何感想,现在他所保留的这份纯粹,还能如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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