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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盟
第8章同盟
2023年5月17日凌晨 02:15
日记合上了。
那句“系统性精神谋杀”像一枚钉子,凿穿了网吧安全屋长达三分钟的沉默。显示器的冷光映着三张年轻的脸——陈默的拳头攥紧又松开,许晓雯的眼眶还红着,周宇航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像凝固的雕塑。
窗外的清河镇在沉睡,只有偶尔路过的摩托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像那些夜晚的声音。
“她不是自杀。”
陈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沙哑得厉害。他肘部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
许晓雯点头,动作很轻。她抱膝坐在旧电脑椅上,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素描铅笔。
周宇航终于动了。他敲下回车,主屏幕上弹出U盘“索引”文档的破解失败记录——红色的“密钥错误”字样,闪烁了十七次。
“我们不能乱。”周宇航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林秋的计划,她自己写了,是‘精密社会实验’。我们不能靠蛮干,得按她的逻辑来。”
他转身,拿起白板笔,在便携白板上画了个三角形。
笔尖划过白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
·顶点:目标
·审判系统
·底边:方法
·证据
·曝光
·压力
·三角内部:我们
周宇航在“我们”那里画了个圈,笔尖顿住:“分工。必须分工。”
陈默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鹰:“我负责‘外面’的事。”
他伸手,从椅边拿起那柄地质锤。金属头在冷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那是他父亲陈大勇留下的遗物,矿工用来敲开岩石的工具,现在成了儿子敲开沉默的工具。
“保护人。”陈默说,声音很稳,“拿东西。盯人。林秋让我保护她妈妈,我应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许晓雯和周宇航。
“你们的后背,我也看。”
许晓雯停止了转笔。她抬眼看向陈默,又低头看向摊在膝上的画本——最新一页是刚才等待破解时随手画的,三人的侧影草图,标题《继承者》。
“我‘看’东西。”许晓雯开口,声音轻,但字字清晰,“林秋的画。密语。所有文字碎片……我来整理,我来破解。”
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里面是林秋的那缕头发,在葬礼上悄悄剪下的。
“她让我‘继续记录’。”许晓雯把那缕头发放在日记本旁边,“我会建一个档案馆。比她的更全。”
周宇航在白板上快速写字。
陈默:武力/保护/侦察(外部)
许晓雯:情报/记录/破译(内部)
写完,他看向自己空着的那一行。
“我建‘通道’和‘盾牌’。”周宇航说,“安全通信。证据备份。网络发布。技术破解。”
他转身,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命令,三块屏幕同时亮起——左侧是加密通信软件的代码界面,中间是持续扫描本地网络的窗口,右侧是已经备份到三个不同境外服务器的“兄弟连”名录截图。
“她让我‘让数据说话’。”周宇航推眼镜,“我会让数据——”
他顿了顿。
“变成子弹。”
白板上最后一行字写下:
周宇航:技术/安全/发布(中枢)
三角形内部,三条线交汇。
---
“我们叫什么?”周宇航忽然问。
许晓雯看向桌上的银杏叶书签。枯黄的叶子,叶脉清晰如血管,背面那三行指令的墨迹已经干透。
“秋叶。”她轻声说,“她计划的代号。”
陈默点头:“秋叶同盟。简单。”
周宇航在白板顶端写下四个字:
秋 叶同盟
笔迹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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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工明确了。但桌上的U盘还在沉默——那个加密的“索引”文档,像一扇紧闭的门,后面是林秋藏好的整个武器库。
“再试一次。”周宇航坐回工作站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破解框弹出。
“密钥提示:‘与我死亡真相同在’。我们试过‘真相’、‘审判’、‘系统’……都错。”
许晓雯忽然开口:“她爱诗。”
陈默皱眉:“诗?”
“顾城。海子。她抄了很多。”许晓雯翻开日记本,快速翻到靠前的几页——那是林秋世界崩塌前的笔迹,字迹还带着少女的圆润。
她指着一行摘抄:
【顾城《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试过。”周宇航摇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失败。”
“海子呢?”许晓雯说,“‘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她最后那段时间,总看这句。”
周宇航输入。
进度条跳动——然后再次变红。
密钥错误。
空气又沉了下去。
许晓雯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日记本的页边。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飞快闪过和林秋共享《现代汉语词典》密语的日子,闪过林秋在图书馆书架间流连的背影,闪过那些夹在课本里的、抄着诗句的便签纸。
忽然,她睁眼。
“不是她最后看的。”许晓雯语速加快,“是她最开始抄的——在她还没完全……崩溃的时候。”
她快速往前翻日记。
一页,两页,三页。
停在2022年9月初——那是林秋刚发现秘密不久,还没开始系统收集证据的时候。
那一页的角落里,有一行极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摘抄:
【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想在大地上画满窗子,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许晓雯的手指按在那行字上。
“这个。”
周宇航看向屏幕,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都习惯光明
——没有标点,就像林秋摘抄时那样。
回车。
---
进度条重新出现。
绿色。
1%…5%…15%…
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陈默身体前倾,许晓雯攥紧了铅笔,周宇航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流。
30%…60%…90%…
解密完成。
文档展开。
---
【秋叶计划·实体证据分布索引(部分)】
以下条目按获取优先级排序,部分信息已加密,需满足特定条件解锁。
条目01:已获取
·地点:镇废旧教堂钟楼
·守护者/风险:无(林秋独立放置)
·证据类型:数字存储(U盘“名录”)、文本记录(日记“崩塌”)
·状态:√已获取(2023.5.16)
条目02:待获取
·地点:__________ 小学
·关联人代号:石
·证据类型:声音
·状态:未获取
·风险等级:中
·备注:他听到了所有人都没听到的。但让他开口,很难。
条目03:加密(条件未满足)
·地点:[加密]
·关联人:[加密]
·证据类型:[加密]
·状态:[加密]
·风险等级:[加密]
条目04-23:[列表折叠,点击展开需二次密钥]
---
“石。”
许晓雯念出那个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身影——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着笨重的助听器,刘海很长,几乎遮住眼睛。
石小军。
那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聋哑学生。
“他听到了什么?”陈默皱眉。
“他不是完全聋。”周宇航调出一份学生档案的缓存截图——那是他之前黑进学校系统时顺手备份的,“听力重度损失,但助听器补偿后,能听到一部分。而且……”
他放大档案的备注栏。
上面有一行小字,是班主任随手写的:
“唇语能力极强,据说能‘读’出五十米外的对话。”
陈默眼神一凛。
他想起来了——母亲李红霞有一次在河边洗衣时,曾低声跟他说:“离那个石小军远点……他‘看’得太清楚了。”
当时陈默不懂。
现在他懂了。
“声音证据。”周宇航盯着那两个字,“助听器有录音功能?还是他‘读’到了什么,自己录下来了?”
许晓雯已经翻开画本新的一页,快速勾勒——一个男孩的侧影,耳朵上挂着助听器,背景是模糊的声音波纹。
她在画旁写下一行小字:
沉默者记录的声音,比所有人的呐喊都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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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
陈默站起身,地质锤在手里掂了掂:“怎么接触石小军?直接找?”
“不行。”周宇航摇头,“风险‘中’,说明林秋评估过——直接找可能惊动什么人。而且石小军性格孤僻,几乎不跟人交流。”
许晓雯抬头:“他奶奶。镇上最后的神婆。石小军跟她住。”
“神婆……”陈默想起那个总在河边烧纸的老太太,眼神浑浊,嘴里念念有词。镇上人都说她“通阴”,孩子见了都绕道走。
“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许晓雯说,“但得小心。‘兄弟连’可能也有人盯着那边——毕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就算是个神婆,也是隐患。”
周宇航调出另一个窗口——那是他编写的监控程序,持续扫描安全屋周边的Wi-Fi和蓝牙信号。
一个陌生的设备代号,在列表里闪烁了一下:
【监视者-A】
设备类型:高端监听/定位设备(非民用)
信号强度:弱(距离约300米)
首次出现:2023.5.16 03:10
最后出现:03:12(信号消失)
风险评估:高
“有人已经在监视了。”周宇航声音压低,“不是镇上的普通设备。信号源移动很快,可能是车载或者便携式。”
陈默拳头攥紧。
许晓雯把画本合上,把那缕头发重新包好,放回口袋。
“两天。”周宇航看了一眼时间——凌晨04:25,天快亮了,“我们需要两天时间准备。许晓雯,你研究石小军的所有信息——他的作息、习惯、可能接触点。陈默,你侦察小学和神婆家周围的环境,摸清监控盲区。”
他顿了顿。
“我负责搞定通信保障——我们需要一种,连那个‘监视者-A’都截不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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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工明确了。线索出现了。敌人也隐约露出了轮廓。
安全屋里的空气依然闷热,但某种更沉重的东西正在沉淀——不是绝望,是决心。
陈默把地质锤插回后腰的简易皮套,动作熟练得像呼吸。他看向许晓雯:“你回家小心。我送你。”
许晓雯摇头,指了指窗外渐渐泛青的天空:“天快亮了。我自己可以。”
她把日记本和银杏叶书签仔细收进书包,拉链拉到底。
周宇航开始清理痕迹——聊天记录加密备份,操作日志粉碎,所有设备断电前执行三级擦除程序。他是个活在数字世界的人,却比谁都清楚:物理世界的危险,往往来得更快。
“两天后。”周宇航说,“老地方。还是这个时间。”
陈默点头。
许晓雯背好书包,走到铁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里曾经放着林秋的遗物,现在空了。
“她会看到的。”许晓雯轻声说。
陈默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地质锤的柄。
周宇航敲下最后一行命令,屏幕黑了下去。
安全屋陷入黑暗。
只有铁门缝隙里,透进来一丝黎明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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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 04:30
三人分批离开。
陈默第一个走,身影融入巷子的阴影,像一头夜行的豹。
许晓雯等了五分钟,才推门出去。她沿着墙根走,脚步很轻,手里攥着那支素描铅笔,像攥着一把匕首。
周宇航最后离开。他锁好铁门,把钥匙藏在一块松动的砖下,然后戴上兜帽,双手插兜,低头混入最早一批去菜市场的小贩人流中。
网吧后巷恢复了安静。
只有远处清河镇小学的教学楼,在渐亮的天光里显出轮廓。
而在那栋楼的某个教室,靠窗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一个男孩正趴在课桌睡觉——他耳朵上挂着助听器,电源指示灯微弱地亮着绿光。
他的书包里,有一支改装过的、能连续录音72小时的“笔”。
里面存着一些,连林秋都没来得及听到的声音。
(第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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