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是一场延时摄影

　　大四上学期，程纾实习的杂志社派她去川城拍摄本土服装品牌的秋季新品，预算不高，正式职工没人愿意去，于是程纾欣然接下这个任务——她需要这份履历，更需要去看看某个人。

　　其实还没等程纾发消息，夏绯就通过共同好友知道程纾要来川城，主动约程纾见面。程纾按照约定，在某火锅店门口见到了夏绯——米色针织衫，休闲裤，头发规整的梳着，脸上只打了一层薄薄的防晒。而程纾，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摄影背包，整个人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剑。

　　“你变化真大。”程纾看着标准办公室气质的夏绯，感慨了一句。

　　夏绯笑着回答：“你也一样。”

　　久别重逢，没有尴尬，洗去青涩，只剩下坦诚。两人聊起了近况，如今程纾的摄影账号粉丝有三万多，偶尔开始接商业合作了。而夏绯依旧在那家旅游公司做文策，边赚钱养活自己边学习备考。

　　程纾简直想不到这是夏绯会过的生活：“你这样不会很累吗？”

　　夏绯夹了一块牛肉：“还行，至少不用担心身高不够，也不用把自己的嘴管那么紧，想吃什么偶尔可以放肆一下。”

　　程纾听出夏绯话中的重量——她曾经以美貌为睥睨旁人的资本，如今，双脚开始踏踏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我看你现在什么都拍，但拍出的东西越来越接地气了。”

　　程纾被夏绯这句话“点透了”，心里仿佛流过了温泉：“果然过了这么久，还是你最懂我。”

　　的确，曾经程纾追求镜头所及之物必须要完美，可现在，果实上的瑕疵、少女脸上的毛孔、老大爷穿到毛边的拖鞋，都是镜头承载的时间里不可或缺的语言，这又何尝不是从空中楼阁“移驾”到凡间？就像如今的夏绯，没有有精致的卧蚕，华美的衣饰，举手投足间模特的架子都放低了，她不再是展台上的水晶荔枝，而是真实的，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普通人。

　　奇怪的是，这种与带着美化滤镜的回忆相比明显又偏差的现实，因为夏绯那句深浸内心的话，让积年沉淀的感情再度泛起波澜，并褪去了最初的辛辣，留下醇厚的回甘。连夏绯身上那些她曾经讨厌的部分，比如暧昧不清、自私、怕负责，现在也都能理解了——那只是一个没学会如何去爱的年轻人，笨拙的自我保护。

　　原来爱一个人到了深处，连她的缺点都能消化成温柔的水花。

　　吃完饭，夏绯去买单，却被服务员告知：“这位女士已经付过了。”

　　夏绯惊讶地看看背着相机包浅笑的程纾，听她温柔地回答：“这次我请你，等你上岸了，得请我吃大餐！”

　　夏绯没有推让，她觉得与程纾之间，任何客套都是对她们感情的玷污。

　　“你来出差住哪儿？”走出火锅店时夏绯问。

　　“订了酒店，在城南。拍摄地在城北，一会儿我得去踩点。”

　　夏绯心念一动：“那你要不要去我家住？我家在城北。”

　　程纾答应了，跟着夏绯来到她的住所。

　　夏绯的出租屋在一个旧小区，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里全是被大白粉费力遮盖的小广告，声控灯还不好使。但是当夏绯打开门，屋内又是另一个世界——三十平的小房子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窗边有个简易书架，一旁的床和书桌都是折叠的，上面堆着翻旧的行测、申论的复习资料和几张简历。

　　程纾环顾着小小的空间，很难把这里和记忆中那个夏绯联系起来——那个住在精致公寓、化妆品摆满梳妆台的模特夏绯。

　　夏绯拆开两个一次性浴巾铺在地上，收起折叠床，用被褥在浴巾上打了个双人地铺。看着程纾愣神的样子调侃道：“很意外？还以为我说边工边读是吹牛，实际在‘摆烂’？”

　　程纾诚实点头。

　　夏绯递给她一杯水，让她和自己一起靠在懒人沙发上：“人总要长大的。摆烂也得有资本，我没有，就只能往前走。”她拿过一本笔记随意翻着，“而且……我想明白了，独立才是选择爱与不爱，或者爱谁的底气。以前我总想依赖别人，现在才知道，只有自己能站稳了，才能好好去爱别人。”

　　夏绯的话让程纾心湖微动，两年前，夏绯还会因为自己的表白慌慌张张挂断电话，因为模特梦碎变得茫然。那时的夏绯是飘着的，没有根。现在的夏绯，虽然住着出租屋，虽然做着普通的工作，却开始背负生活的重量。

　　“你的确成长了很多。”程纾说。

　　“你也是。”夏绯看着她，“程纾，你现在……还会想我吗？”

　　程纾握着一次性水杯，脆弱的杯壁有些变形。但她还是坦然回答：“会。”然后补充，“以前是喜欢你，现在还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这两年一直在想你，每天都在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回应你，你会信吗？”

　　程纾看着夏绯的眼睛悄悄燃起一丝火，柔声回答：“信。因为，我也一样……”

　　夏绯在懒人沙发上翻过身来，看着程纾。房间里，清香的洗衣液味和程纾相机包的帆布味融成奇特的芬芳。

　　“程纾……”夏绯的声音很轻，“我学会了什么是爱，怎样去爱。程纾，是你教我的……”

　　程纾看着夏绯，这个曾经让她痛苦、让她迷茫却最终让她成长的人，心底的答案越发清晰：她依旧爱着夏绯，无论这个人是过去的幼稚，还是现在踏实，都让她想疼爱，想珍惜。

　　“我也学会了，夏绯。”程纾的声音难得有些发颤，“我学会了，既然爱一个人，就爱她的一切，哪怕是那个人的噪点，也要当做独一无二的像素格。”

　　夏绯“噗嗤”笑了一声，然后眼泪掉了下来：“你这个直女。”

　　程纾也笑了：“那么恭喜我们两个笨蛋，终于从‘爱’这门课里毕业了。”

　　然后她做了好多年前就想做的那件事——吻了夏绯。

　　吻很短暂，但足够了。分开时，两人都有些脸红。夏绯抹了抹眼睛：“我的初吻早没了，但这是……第一次和真正喜欢的人接吻。”

　　“巧了，”程纾说，“这是我的初吻。”

　　第一次，两人的道别无比轻盈。程纾回晞城上学、工作，夏绯继续在川城工作、备考。

　　利用大学生活时间稳定、课业轻松的条件，程纾不断打磨自己的技巧。摄影是个熟练工种，大四开始，程纾终于独立接到一些摄影工作，比如团体跟拍，微博粉丝越来越多，居然还接到了广告——一款小众护肤品，预算八千，要求风格正是她擅长的那种，自然，通透。程纾盯着手机里的数字，激动得面包都掉下来了。第一时间给夏绯发了个消息：

　　“广告拍摄费，你猜怎么着？八千到账！”

　　夏绯秒回：“请客！！”

　　如今她们的聊天模式简洁直接，干净自然。当然，夏绯也是有好消息的——她上岸了，成了川城政务服务中心的办事员，偶尔给单位当宣传片主角。

　　夏绯把他们单位发在网上的宣传片转给程纾，镜头里的夏绯穿着白衬衫，笑容标准，落落大方，气质在充满“班味”的空间里格外拔群。

　　“嘁！”程纾对着夏绯打来的视频电话一脸嫌弃，“这什么水平？都不如我给你拍的十分之一！”

　　夏绯边笑边吐槽程纾：“程大摄影师现在口气不小啊，这可是用我们单位最好的设备拍出来的！”

　　“跟设备有啥关系！”程纾傲娇的放大画面：“你瞅瞅这光打的，直接给你拍矮半头！再看这个角度，是不是把你下颌线藏起来他舒坦？”

　　说着说着，程纾停住了，他看见屏幕里的夏绯眼神温柔，静静的看着她“大放厥词”。

　　“你怎么这眼神看我？我说的不对？”程纾挑眉。

　　夏绯眉眼弯弯：“哪能呢，就觉得你现在说起摄影的样子特别耀眼。”

　　程纾耳根有点发热，磕巴了几下转移话题：“对了，我毕业作品缺个模特，我想拍你……你……能来熙城吗？”

　　夏绯毫不犹豫：“什么时候？”

　　“下个月。”

　　“好！”夏绯答应的很干脆，“下个月我来熙城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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