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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秘密
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三天,沈蛰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某种规律的平静。
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健身一小时,早餐,然后要么在书房看书,要么在花园里修剪花草。顾宴钦给他安排了一个表演老师,每周三次来教他台词和表演技巧——说是既然签了他一年,总不能让他完全荒废专业。
但沈蛰知道,这背后还有另一层意思:观察。
顾宴钦在观察他,用各种方式。表演课上,老师会记录他的反应速度和记忆力;健身时,教练会评估他的体能极限;甚至吃饭时,佣人也会留意他的饮食偏好和食量。
全方位,无死角。
沈蛰表现得非常配合。他就像一个最完美的契约伴侣,温顺,得体,该学习时认真学习,该休息时安静休息。偶尔顾宴钦在家,他也会陪着下棋,或是一起看电影,讨论剧情。
但顾宴钦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心里有堵墙。
一堵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实存在的墙。
那天深夜的谈话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实验室、火灾、实验体这些敏感话题。顾宴钦让医生做了检查,结果“正常”——神经系统无异常,信息素敏感性测试显示沈蛰对信息素的感知略高于普通Beta,但在“可解释的范围内”。
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人怀疑。
顾宴钦没有戳穿。他让医生修改了报告,将几个可疑的数据点模糊处理,然后告诉沈蛰:一切正常,你就是天赋异禀。
沈蛰听了,只是微笑点头:“那就好,谢谢顾先生。”
两人都在演戏。
一个假装相信,一个假装坦诚。
这种微妙的平衡持续了半个月,直到一个周二的下午。
顾宴钦提前结束会议回家,周谨在车上汇报工作。车子驶入栖云馆时,周谨突然说:“顾总,沈先生最近...好像在调香。”
顾宴钦抬起眼:“调香?”
“是的。”周谨从副驾驶座递过来一个小瓶子,“这是佣人打扫沈先生房间时,在抽屉里发现的空瓶。我让实验室的人分析了残留物,成分很复杂,有薄荷、樟脑、艾草,还有一些...他们无法完全识别的合成物质。”
顾宴钦接过那个小玻璃瓶,对着光看了看。瓶子很小,只有5ml左右,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但能闻到一丝极淡的、清冷的香气。
有点像雪,又有点像薄荷,但更复杂。
“他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宴钦问。
“大概一周前。”周谨说,“沈先生让佣人买了些精油和基础油,说是想学着调香水自用。但他要的东西...有些不太常见。”
“比如?”
“比如冬青油,樟脑油,还有一些草药提取物。”周谨顿了顿,“而且他要的量很小,每次只要几毫升,但种类很多。”
顾宴钦摩挲着手中的小瓶子,眼神微沉。
调香是正常的爱好。但沈蛰调的这些成分...不像是普通的香水。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周谨压低声音,“昨天下午,沈先生在花园里待了两个小时,采集了一些植物——主要是薄荷和艾草,还有一些薰衣草。他问园丁要了研磨工具和酒精,说要自己做纯露。”
自制纯露也是正常的。
但结合那些特殊的精油,就不那么正常了。
顾宴钦把瓶子还给周谨:“继续观察,但不要太明显。”
“明白。”
车子停在主屋前,顾宴钦下车时,正好看到沈蛰从花园那边走过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长裤,手里拿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刚采摘的薄荷叶。
看到顾宴钦,沈蛰微笑点头:“顾先生回来了。”
“嗯。”顾宴钦走近,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篮子看了看,“采这么多薄荷?”
“想试着做点薄荷纯露。”沈蛰说,“夏天快到了,可以用来做清凉喷雾,或者调香水。”
他说得很自然,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出任何隐瞒。
“你会调香?”顾宴钦问。
“正在学。”沈蛰微笑,“小时候外婆教过一点基础,最近闲着没事,就想重新捡起来。”
“改天让我看看你的作品。”顾宴钦说。
“好啊。”沈蛰点头,“不过我现在还是新手,调出来的味道可能不太成熟,顾先生别嫌弃。”
两人并肩往屋里走,像最寻常的伴侣在闲聊家常。
但顾宴钦能闻到沈蛰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他送的香水,也不是薄荷的清香,而是一种更冷冽、更复杂的味道。
像雪后松林,又像清晨的冰川。
“你身上...”顾宴钦突然说,“是什么味道?”
沈蛰愣了一下,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可能是刚才采薄荷时沾上的,或者是我昨天调的试用装还没散干净。不好闻吗?”
“不,挺好闻的。”顾宴钦深深看了他一眼,“就是...很特别。”
特别到,让他这个Enigma都觉得有些...不安。
是的,不安。
顾宴钦第一次意识到,沈蛰身上的香气,似乎能影响他的情绪。不是信息素那种直接的生理影响,而是一种更微妙、更间接的心理影响。
这不应该。
Enigma对信息素有绝对的控制力和抵抗力,普通的香气更不可能影响他们。
但顾宴钦确实感觉到,每次靠近沈蛰,闻到他身上那种特殊的冷香时,自己的情绪会变得平静,思维会更清晰,但同时...也会更放松警惕。
这很危险。
对一个掌控者来说,放松警惕是最致命的。
当晚,顾宴钦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亲自去沈蛰的房间看看。
不是让佣人去,不是让周谨去,而是他自己去。
深夜十一点半,确认沈蛰已经睡下后,顾宴钦拿着备用钥匙,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客房的门。
房间里很暗,只有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床上,沈蛰侧身睡着,呼吸均匀绵长。
顾宴钦没有开灯,借着月光,他开始仔细检查房间。
书桌上放着几本关于调香的书,还有一些笔记。顾宴钦翻开笔记,上面是沈蛰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各种精油的配比和效果。
【薄荷+樟脑:提神醒脑,可用于注意力不集中时】
【艾草+薰衣草:安神助眠,但用量需谨慎】
【冬青+桉树:清凉镇痛,对肌肉酸痛有效】
看起来都很正常,像是普通的功能性香水配方。
但顾宴钦注意到,在笔记的最后几页,沈蛰用铅笔写了一些更复杂的配比,旁边标注着问号和实验日期。
【尝试:薄荷5%+冬青3%+樟脑2%+雪松1%+???】
【效果:初步观察,Alpha测试对象表现出短暂的信息素波动,持续约30秒】
【问题:持续时间太短,需要增强稳定性】
顾宴钦的眼神骤然变冷。
Alpha测试对象?
沈蛰哪来的Alpha测试对象?
他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一页被涂改过的记录。虽然涂黑了,但透过光线,还是能隐约看出原来的字迹:
【目标:开发能够干扰Alpha信息素感知的复合香气】
【原理:通过气味分子模拟信息素信号,造成感知混淆】
【进展:初步成功,但有效距离仅限1米内】
顾宴钦放下笔记,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干扰Alpha信息素感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调香了。这简直是...武器。
他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精油瓶、量杯、滴管。顾宴钦拿起几个瓶子闻了闻,都是常见的精油味道。
但在抽屉最深处,他摸到了一个硬质的盒子。
拿出来,是一个黑色的金属小盒子,没有锁,但卡得很紧。顾宴钦用力掰开,里面是三个小玻璃瓶,分别贴着标签:
【A型干扰剂:针对攻击性信息素】
【B型干扰剂:针对安抚性信息素】
【C型干扰剂:实验型,未完成】
每个瓶子都只有3ml左右,但标签上的字迹工整专业,完全不像是新手的手笔。
顾宴钦拿起A型干扰剂,打开瓶盖,凑近闻了闻。
一股极其清冷的香气扑鼻而来——正是他最近在沈蛰身上闻到的那种味道,但浓度更高,更纯粹。
几乎是瞬间,顾宴钦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出现了波动。
不是被压制,不是被干扰,而是一种...奇怪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的攻击性和控制欲都被暂时安抚下来,进入一种近乎休眠的状态。
这太可怕了。
一个Enigma,一个对信息素有绝对掌控力的存在,居然被一瓶小小的香水影响了。
顾宴钦立刻盖上瓶盖,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几秒后,那种异常的感觉才慢慢消退。
他盯着手中的小瓶子,眼神复杂。
沈蛰...
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
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顾宴钦立刻将盒子放回原处,关上抽屉,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
沈蛰翻了个身,但没有醒。
顾宴钦轻轻关上门,回到书房。
他的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是的,兴奋。
像发现了宝藏,又像找到了对手的那种兴奋。
沈蛰不是小白兔,不是金丝雀,甚至不是普通的猎物。
他是一只有毒刺的蜂,一个带着秘密的谜,一个可能改变游戏规则的存在。
顾宴钦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开始搜索相关信息。
【信息素干扰】【气味心理学】【神经嗅觉学】...
他找了很多资料,但大多数都是理论性的,或是未经证实的边缘研究。唯一有价值的一条信息,来自一个国外的暗网论坛,讨论的是“非法信息素调节剂”的黑市交易。
其中有个匿名用户发帖:
【真正的信息素干扰剂不是压制,而是模拟。通过精密的气味分子组合,模拟出特定的神经信号,欺骗大脑的感知系统。这需要极其精确的配方和对信息素化学结构的深刻理解。目前已知的成功案例极少,且大多与二十年前的某实验室有关...】
帖子到这里就断了,发帖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顾宴钦盯着屏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二十年前的某实验室。
北城生物研究所。
沈蛰的父母。
这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沈蛰不是在玩调香。
他是在继续父母的研究,用他自己的方式。
但为什么?
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
顾宴钦想起了拍卖会上,沈蛰最后那个狡黠的笑容。
想起了他签合同时的从容。
想起了他在格斗场上的冷静。
这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顾宴钦是谁,知道顾宴钦会调查他,也知道...顾宴钦可能成为他的保护伞,或是他的实验对象。
顾宴钦突然笑了。
低低的笑声在书房里回荡。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拿起手机,给周谨发了条消息:
【明天开始,给沈蛰准备一个专门的调香室。要设备齐全,通风良好,让他可以安心做他的“小爱好”。】
周谨很快回复:【明白。需要安装监控吗?】
顾宴钦想了想,回复:
【装,但不要隐藏。告诉他,这是为了安全。】
他要看看,当沈蛰知道自己被监视时,会怎么做。
是会收敛?
还是会...更大胆?
---
第二天早上,早餐时,顾宴钦提起了调香室的事。
“听说你在学调香?”他状似随意地问。
沈蛰正在喝粥,闻言抬起头:“嗯,随便玩玩。”
“我让周谨给你准备了一个房间。”顾宴钦说,“在宅子西侧,以前是花房,采光好,通风也好。你可以用来做调香室,需要什么设备或材料,告诉周谨就行。”
沈蛰的眼神闪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谢谢顾先生。不过...不用这么麻烦,我在自己房间就可以。”
“不麻烦。”顾宴钦微笑,“调香需要空间,也需要安全。有些精油气味浓,有些易燃,单独一个房间更合适。”
他说得很合理,也很体贴。
但沈蛰听出了言外之意——顾宴钦要把他调香的举动,从私下转为半公开。
是监视,也是试探。
“那就谢谢顾先生了。”沈蛰没有拒绝,只是问,“那房间...有监控吗?”
问得很直接。
顾宴钦也回答得很直接:“有。为了安全,所有工作室都装有监控和烟雾报警器。”
“明白了。”沈蛰点头,“我会注意安全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东西。
你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但我们都不说破。
早饭后,周谨带沈蛰去看了那个调香室。确实很不错,二十多平米的房间,三面都是玻璃窗,采光极好。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已经摆放好了基础工具:量杯、滴管、电子秤、精油瓶架。
靠墙的架子上,放着几十种常见精油,还有各种基础油和添加剂。
“沈先生看看还缺什么,我马上去准备。”周谨说。
沈蛰走到工作台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玻璃器皿:“很齐全了,谢谢周助理。”
“应该的。”周谨顿了顿,“对了,监控在这里——”
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一个很显眼的白色摄像头。
“还有这里。”他又指了指门口,“烟雾报警器。顾总交代了,安全第一。”
“嗯。”沈蛰点头,然后抬头看向那个摄像头,微微一笑,“顾先生考虑得很周到。”
周谨离开后,沈蛰一个人在调香室里站了很久。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园。阳光很好,照在草地上,绿得耀眼。
他知道顾宴钦发现了。
发现了他的小秘密,发现了那些“香水”的特殊之处。
但他没有拆穿,反而给了他更大的空间,更齐全的设备。
这是纵容?还是陷阱?
沈蛰不知道。
但他知道一件事:游戏升级了。
从暗中的试探,转为了明面上的交锋。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空的精油瓶,对着光看了看。
然后他笑了。
也好。
既然藏不住了,那就...光明正大地来。
他打开抽屉,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开始写新的配方。
这一次,他没有加密,没有涂改,而是工工整整地写着:
【项目:信息素干扰剂的稳定性研究】
【目标:延长有效时间至5分钟以上】
【方法:尝试添加缓释载体(考虑使用脂质纳米颗粒)】
【预计完成时间:两周】
写完,他把笔记本就那样摊开放在工作台上。
然后他开始工作。
量取薄荷精油,加入冬青,加入樟脑,再加入一种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那是他自己合成的载体材料。
每一步都做得很认真,很专业。
他知道摄像头在拍。
知道顾宴钦可能在另一端看着。
但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在乎,但选择了另一种应对方式:坦荡。
既然你要看,那就让你看。
既然你要试探,那我就展示给你看。
当然,只是展示一部分。
真正的核心,真正的目的,他依然藏在心里。
调香室里渐渐弥漫起清冷的香气。
沈蛰专注地调配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窗外,阳光正好。
窗内,一个新的回合,已经开始。
---
主屋书房里,顾宴钦看着监控画面,眼神深邃。
他看到了沈蛰的笔记本,看到了上面的字。
看到了沈蛰坦荡的动作,专业的操作。
也看到了...沈蛰眼中那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这个年轻人,到底在追寻什么?
顾宴钦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吸引了。
被这个谜一样的年轻人,被他身上的秘密,被他那种即使在监视下也依然从容的姿态。
顾宴钦关掉监控,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他说,“帮我查一下,二十年前北城生物研究所的火灾后,有没有什么资料或样本流落在外。特别是...关于信息素干扰剂的研究。”
电话那头传来应答声。
顾宴钦挂断电话,看向窗外调香室的方向。
沈蛰...
你手里的东西,到底能改变什么?
而你,又想用它们做什么?
这些问题,顾宴钦暂时还得不到答案。
但他有耐心。
他可以等。
等到沈蛰愿意说的那一天。
或者,等到他自己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无论如何,这场游戏,他奉陪到底。
因为顾宴钦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享受这个过程了。
享受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享受这种,每天都有新发现的期待。
沈蛰不是他的囚鸟。
是他的对手。
也是他的...伙伴。
至少在揭开所有谜底之前,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伙伴。
顾宴钦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他站起身,走出书房。
他想去调香室看看。
不是通过监控。
而是亲自去。
去看看那个正在改变游戏规则的年轻人。
去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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