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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瓦砾场上
上回书说到,花荣于押解途中被清风山好汉救下,与冯允执、花宝燕山寨重逢。是夜允执思及家族累世清名,只觉万念俱灰,花荣亦悔愧万分,自毁与绝望之下,索性一夜放纵荒唐。
翌日,允执在花荣怀中醒来,身上红痕未褪,肌肤相贴处仍有温存,思及昨夜种种,羞赧万分。花荣紧了紧怀抱,轻吻伊人额间,立誓此生不负,护她一世周全。
君以真心相付,妾亦真情报之。
允执听着心里熨帖,然终是怕羞,只把脸埋进被里,闷声嗔言“谁要你说这些,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不知道谁护谁呢!”她也不敢瞧,等着花荣披衣起身,刻意背过身去,才施施然起来穿衣理妆。
清风山上早把允执作花荣家眷看,见面都称“嫂子”,只是宝燕那处不知如何说。幸这女孩儿机灵,亦巴不得这个仙女般的冯姐姐成了自家人。日间瞧着二人执手相看,亲昵姿态更胜从前,不消兄长提醒,宝燕改口极快,只甜着嗓子叫嫂嫂,又引得允执一阵羞赧。
然轻快日子总不长久,此地虽暂得安身,却非久恋之乡。安稳不过几日,风雨再来。
那青州慕容知府闻黄信败回,岂肯干休?不日间,便点起五百精锐马军,并二千步卒,委任那青州指挥司总管,本州兵马统制,“霹雳火”秦明,再度征剿清风山。
这秦明性如烈火,使一条狼牙棒,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率大军压境,在山下摆开阵势,声若巨雷,指名要花荣并贼首出来受死。
山寨之中,顿时气氛凝重。聚义厅内,众人商议对策。花荣虽是新来,然箭术超群,又熟谙军务,自然成为御敌主心骨。他沉声道:“秦明骁勇,不可力敌。然其人性急,可智取。”遂定下诱敌深入、四面埋伏之计。
翌日,花荣披挂整齐,提枪上马,引一队喽啰下山迎敌。允执与宝燕等一众内眷,皆被安置在山寨高处一座望楼之中,既可避险,亦能观战。此为绿林惯例,家眷亦需知山寨荣辱与共。
允执凭栏远眺,但见山下官军阵势严整,旌旗蔽日,心中不由一紧。她自幼长于官宦之家,何曾亲眼见过这等两军对垒的杀伐场面?只见花荣白袍银甲,跃马出阵,与那皂袍铁甲的秦明互通姓名后,便战在一处。枪来棒往,恍如蛟龙斗猛虎,金铁交鸣之声,纵在山上亦隐约可闻。
允执手心尽是冷汗,目光紧紧追随花荣身影。斗到三十余合,花荣卖个破绽,拨马便走。秦明大怒,纵马追赶。花荣挂住长枪,拍弓搭箭,回身一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箭并非射向秦明身躯,却不偏不倚,将其头盔上那朵红缨射落!
秦明惊出一身冷汗,攻势稍滞,花荣已趁机引兵退入林中。秦明气得暴跳如雷,不顾部将劝阻,催动人马,直追入清风山预设的埋伏圈内。一时间,号炮连天,伏兵四起,滚木礌石如雨而下,箭矢横飞,杀声震野。
允执在山上看得心惊肉跳,她见花荣于万军之中指挥若定,箭无虚发,心中既感骄傲,又深怀忧虑。她观那秦明,虽勇猛无匹,然确如花荣所料,急躁易怒,落入圈套而不自知。她不禁暗忖:官军主将如此,焉能不败?然山寨此番大败官军,与朝廷便再无转圜余地,日后追剿必然更紧,这便如何是好?
是夜,山寨大摆庆功宴,原来花荣等人不仅杀败官军,更用计绝了秦明归路,将其逼入绝境。席间喧闹非凡,大碗酒,大块肉,众头领劫后余生,意气风发。允执身为花荣妻室,亦被请至席间,居于女眷一席。
她冷眼旁观,只见众人只顾眼前快意,少有思虑长远者。她心中盘算这山寨用度:数百人马,每日嚼谷几何?粮秣从何而来?无非是劫掠过往客商,或是攻打附近富户庄园。此等行径,与昔日文登道上劫杀她的匪类,初看并无二致,不过规模更大些。她曾听其他头领夫人私下抱怨,说山寨钱粮时有不济,分赏也多寡不均。此等“有肉吃肉,无肉饥馑”的境况,岂是长久立身之道?
她又想起白日所见,山下村庄被战火波及,房舍焚毁,百姓流离。秦明所率官军固然军纪不彰,山寨人马冲杀之时,又何尝顾及许多?
“替天行道”的旗号之下,是多少无辜黎庶的血泪?她自幼读圣贤书,晓得的“仁政”、“爱民”,在此地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宴罢归来,花荣虽饮了酒,眼神却依旧清明。他见允执眉宇间隐有忧色,温言问道:“持心,可是今日受了惊吓?还是……有心事?”
允执轻叹一声,将心中忧虑缓缓道出:“妾身非是惧怕。只是观今日战事,官军虽败,然根本未损。山寨此番与州府结下死仇,慕容知府必不肯罢休。日后大军围剿,只怕一波凶似一波。再者……”
她略一迟疑,还是说道,“山寨数百之众,全仗劫掠为生,如同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妾身观账目混乱,赏罚亦未必全然公允,长此以往,恐生内变。”
花荣闻言,默然良久。他何尝不知这些隐患?只是往日快意恩仇,未曾深想。如今听允执这般条分缕析,顿觉问题迫在眉睫。他握住允执的手,叹道:“你所言,句句在理。然如今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待此间事了,或可另寻安身立命之所。”他所说的“安身立命之所”,二人心照不宣,指的便是那八百里水泊梁山。
数日后,果然传来消息,那秦明被宋江、花荣等人用计绝了归路,又被假冒名号杀了许多百姓,慕容知府竟将其一家老小尽数斩首。秦明走投无路,被宋江等人劝服,终于也落草清风山。紧接着,那“镇三山”黄信,亦被劝降入伙。
清风山一时声威大震,然允执心中阴霾却愈发浓重。她看着花荣与这些新投靠的官军将领称兄道弟,看着山寨人马愈发混杂,深知这小小的清风山已不堪重负,前往梁山,似乎已成必然之选。然而,那梁山之上,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她这位背负着累世家风的女子,又将如何自处?
这正是:
狼烟暂熄隐深忧,瓦砾场前计未周。
青山虽能容猛虎,可栖彩凤待志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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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执是地方官的女儿,看山寨都时候,想到的都是税收赋役,文官系统。
这是一种受过严格政治训练的思维,抓要点,切中经济基础和政治架构。
但这样的想法,在绿林是格格不入的,是属于“文明”社会的思维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