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糖

　　“妈，今天我爸回来吗？”唐一把十九放下，两人在玄关处换好鞋。
　　唐母从厨房里系着围裙探出半个身子：“在回来的路上了。”
　　她看着很年轻，短头发，不高，笑起来有酒窝，眼角也会有鱼尾纹。
　　特地下厨做了一桌子菜，两人一孩坐在桌前的时候，没人动筷子。
　　因为唐父还没回来。
　　唐一看了看餐桌对面空着的座位：“妈要不你打个电话吧。”
　　十九中午没吃饭，只吃了糖，这会大概已经饿了，好几次在桌上的食物和唐一的目光中徘徊。
　　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开门的声音。
　　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十九捧着自己的小碗，只在乎桌上的饭。
　　“等我干嘛啊，你们饿了就先吃。”
　　唐父戴着金丝框眼镜，脱下了西装外套，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迅速洗了洗手，迫不及待的入座了。
　　“快吃吧。”
　　唐父给十九碗里夹了菜，十九用勺子挖着送到自己嘴边。
　　“十九，对爷爷说谢谢。”唐一夹了一块炒鸡蛋，放到十九碗里。
　　十九看着唐一，嘴里蹦出两个字：“谢……谢。”
　　“错了，是那边。”唐一指指唐父的方向。
　　“谢谢……”十九冲唐一重复，说完又挖着自己碗里的炒鸡蛋，瓷器发出碰撞的声音。
　　唐一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夫妻两人看着他，对视了一眼，唐母打破安静，“我给十九蒸了鸡蛋羹，这就去端。”
　　十九似乎格外喜欢吃鸡蛋羹，见唐一那边有鸡蛋羹，嘴里的还没嚼碎，就眼巴巴的望着了那边。
　　唐一把鸡蛋羹放到两人中间，然后对十九做了个制止的动作，认真道：“不可以。这碗鸡蛋羹是奶奶做的，十九要先说‘谢谢’才可以给你。”
　　十九盯着冒着热气，羹上还有一层香油，并且看起来很好吃的鸡蛋羹，一眨不眨的道：“谢……谢谢。”
　　唐一还是不给她：“谢谢奶奶。”
　　十九思考了一秒：“……lai……莱。”
　　“谢谢奶奶。”
　　十九怯怯的说道：“谢谢……嗯…莱莱。”
　　“十九真棒！”唐母听着喜笑颜开，连忙又给十九碗里夹了几块肉。
　　唐一摸了摸小十九的脑袋，把鸡蛋羹推给了她。
　　唐一教给过十九简单的词汇，常用的几个，比如“谢谢”“爸爸”“奶奶”“爷爷”“你好”“对不起”。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刻板印象让她知道“谢谢”后面就是“爸爸”，所以她每次说完谢谢都会看向唐一。
　　“十九今年是不是该上幼儿园了。”唐父装作不经意提了一嘴。
　　唐一吃饭的动作停住了，他就知道又是说这件事。
　　去年唐父也是这么说了一句，两人在家吵了起来，把十九吓哭了。
　　唐一压下脾气，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她还小。”
　　“儿子，我知道你疼女儿，但是不能这样宠你懂吗？你这样会耽误她正常社交和学习。”唐父开始给唐一讲道理，他是在大学当老师，所以职业病经常犯。
　　“三到四岁是孩子上幼儿园的最佳年龄，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越早去学校接受教育，就能得到更好的能力开拓。”
　　唐母在桌下踢了踢唐一的脚，实意他别说话，别和他一般见识。
　　“去年我就告诉你让十九上幼儿园，你说还早。这一年你教她什么知识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就忙你那个工作。”
　　唐一把筷子放下，“那我小时候三岁上幼儿园，学历不也是大学。”
　　唐父被噎了一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低头吃饭了。
　　唐一也没再说什么。
　　唐母几不可见的肩膀松懈了一下，还好没和上次一样吵起来。
　　唐一不想承认十九有病，他只是觉得，十九只是在成长这条路上，走的比其他孩子慢了些。
　　不想社交他就陪着十九玩，说话磕绊他就一直教，慢慢等十九理解。
　　只是这样。
　　唐一觉得只是这样就好了。
　　就这么养十九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
　　见唐一不说话，唐父又多嘴：“可以让十九先干预。我请教过我们学校的心理教授，他说，十九这叫孤独症谱系障碍，你可以理解为自闭。
　　“她没办法和幼儿园的小朋友融入，比正常孩子晚发育，行为刻板，没有情绪。我告诉了他十九的情况，他说不算是严重，干预及时的话，能恢复和正常人差不多。”
　　唐一又沉默许久，只是看着十九笨拙的吃饭。好久才沙哑的开口：“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唐父：“……就是可以和正常人平行，但永远不能重合。懂了吗？如果你不想让她继续这样下去，就早点给她找好培训中心。”
　　唐一脑子里突然闪出楚启今天说的。
　　‘我问过那个朋友了，他叔叔是开培训中心的，要不然送她去试试？’
　　唐父还想继续说什么，唐一手机却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公司里打来的。
　　十九没在意唐一电话响了，只是固执的用勺子扒拉着碗里的鸡蛋羹，想方设法送进自己嘴里。
　　在唐一打电话的期间，餐桌上一直保持安静，只有十九发出碗勺碰撞的声音。
　　唐一挂了电话，盯着一个地方约摸有半分钟，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餐桌。
　　一坐下，他就开口问：“爸，你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唐父对唐一没头没尾的问题问的懵了一下：“什么地方？？”
　　“……培训中心。”
　　“哦我看一下。”唐父拿出手机，翻了好半天。
　　唐一又拿起了手机，给楚启发消息——
　　‘你之前提的那个培训中心叫什么名字？’
　　“灵稚培训中心”唐父突然说道。
　　唐一掀起眼皮刚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下。
　　是楚启回消息了。
　　‘灵稚’
　　唐一眉毛一挑：“哦。”
　　唐一转手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回头给我资料。’
　　助理秒回：‘收到。’
　　唐一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唐父唐母一阵懵，面面相觑，突然问，又不说送女儿去上，倒是开始吃饭了，就“哦”，没有别的了？
　　“儿子，你要送十九去吗？”唐父问道。
　　唐一抬起头，起身给父母两人夹了他们爱吃的菜，最后又给十九擦了擦嘴说：“考虑。”
　　“哦。”唐母回答：“那你平常有时间吗，要不十九让我们……”
　　“不用，十九不找的。楚启有时间，我跟他说了。”唐一手机震动了下，唐一拿起手机，没注意到唐母失望的眼神。
　　看了一眼发来的资料，又转手给楚启转过去。
　　楚启秒回：‘速度啊哥’
　　唐一飞速打字道‘后天要跟你哥出差，十九你负责没问题吧？’
　　楚启：‘多长时间？我能让十九喊我爸爸吗？’
　　唐一咬牙打字：‘你试试。’
　　楚启：‘哈哈哈算了算了，这次应该不会很久吧？给报销吗？’
　　唐一：‘半个月吧。报销。’
　　楚启：‘好好好好，啥时候把女儿给我送过来？’
　　唐一：‘后天。’
　　楚启：‘你不是后天出差吗？’
　　唐一：‘后天早上给你送去，培训中心如果可以，就送十九去，你必须陪着，每天给我报告。’
　　楚启：‘哇我又不是保姆……’
　　唐一：‘不想报销了？’
　　楚启：‘哎哎哎行行行，报告……报告，我每天给你发。’
　　唐一对着手机轻哼了声。
　　唐父唐母对视一眼，有点尴尬，不懂儿子为什么突然对着手机轻笑了一声。
　　唐母看了眼丈夫轻轻开口问：“儿子啊……你有没有考虑，这个，给十九找个妈妈啊？”
　　唐一动作一僵，微微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下去，好半响没说话。
　　“再说吧。”
　　十九吃完了鸡蛋羹，拉了拉唐一的袖子，表示自己吃饱了。
　　唐一侧了侧身子，给十九擦了擦嘴，温声道：“饱了？”
　　十九乖巧的点了点脑袋，依旧拉着唐一的袖子，眨了眨眼睛看他。
　　唐一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起身道：“爸妈，我先带十九走了。”
　　唐母：“今晚不留下来吗？”
　　唐父：“空房间再没人住就直接当储物间了。”
　　唐一把十九抱起来：“不了，我后天要出差，回去收拾收拾。”
　　“明天早上再走也行啊，不陪陪我们吗。”
　　唐一很久没回家了，所以唐母很想他，偶尔回一次家还没吃两口就要走。
　　唐一沉默了几秒，看着父亲有些冷的脸，又看了看十九，拿自己的脑袋在十九怀里顶了顶：“我们今天晚上在爷爷奶奶这里休息好不好？”
　　十九愣愣的点了点头，还没明白唐一的意思，反正和爸爸在一起就好了。
　　-
　　十九不敢自己睡，所以晚上是唐一抱着她睡的，不过两人都睡的不安稳。
　　十九很莫名的晚上醒了四五次，每次都是唐一刚有睡意，十九就蹬着唐一的肚子，把他弄醒了。
　　唐一边拍着十九的后背，边轻哄。心想：这孩子是不是认床了？
　　还是说几天没抱着她睡，她不认自己这个爸爸了？白天表现不出来，但是晚上很抗拒？
　　不过还好，一晚上过得很快。
　　唐一虽然被折腾了一晚上，但依旧很精神。
　　自己收拾好，又喊了十九。十九睡的浅，不吵不闹。像个漂亮的洋娃娃一样任唐一收拾。
　　中午时回到家，楚启刚好来蹭饭，三人一起吃过饭后，唐一便急匆匆的去了公司，因为下午有会议。
　　楚启开始了当爹又当妈的日子。
　　楚启烟瘾不大，但是偶尔想抽，就比如现在他就想抽，但是当着十九的面，他只能舔了舔嘴唇。
　　“唐小桔。”
　　这是十九的大名，平常都喜欢喊她小名，偶尔被喊这么一次，她一下子就抬起了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楚启。
　　楚启往十九旁边凑了凑，继续道：“……你爸爸的糖果放在哪里？”
　　十九坐在地毯上，手上还拿着没拼起来的积木。
　　“糖果在哪里？”楚启诱哄。
　　“糖……”十九重复。
　　然后她抬眼看向楼上书房的位置，还没组织好语言，楚启就起身道：“十九你乖乖听话，叔叔去去就回。”
　　接着楚启起身去找唐一家里的糖。
　　楚启大摇大摆的从客厅晃悠进了书房。
　　十九坐在地毯上突然抬起头看向楼梯口，眨了眨眼睛，愣了三秒钟，又低下头搭积木了。
　　书房没锁，楚启拉开一层层抽屉。
　　第一层抽屉没锁，里面码放着整整齐齐的六个小盒子。
　　上面分别写着：行星、巫山、青梅、星光、心跳、红墙。
　　楚启打开其中一个盒子，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唐一的糖果系列么，他放家里干什么？”
　　过了两秒又摇摇头：“不对不对……不只是这些，还有，还有别的系列。”
　　楚启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什么。
　　于是关上第一个抽屉拉开第二个。
　　！！？
　　锁住了？！
　　楚启拉了两下没拉开，确定是锁上了，骂了一声后觉得唐一肯定有秘密，又手贱的去拉下面的抽屉。
　　除了第一个没锁之外，右手抽屉其他的全锁了。
　　楚启又去拉左手边的，他就不信，还能全锁了不成？
　　果然，右手边第一个没有锁。
　　不过里面很简单的，只有两盒糖。
　　有一盒是他熟悉的，就是那个半成品，也就是唐一说的新系列。
　　在旁边盒子里的是“糖纸”的新包装，楚启想都没想，打开了新系列的盒子。
　　见盒子里面的内盖上写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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