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农村日常

　　初二初三走亲戚，可林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就一个堂婶家，拜完年吃完饭就能回家去。

　　一家人初二就去了堂婶家拜年，杨书怀也跟着去，用李淑娟的话来说就是，昨天出去玩疏忽了，今天可不能让小杨一个人孤零零的。

　　无法，杨书怀就跟着串门。

　　堂婶听李淑娟侃嘴，说杨书怀又能干又上进。对他越发满意，也愿意帮助这个外乡人在村里扎根。

　　只是堂婶多嘴，又跟李淑娟说了两句林晚霞的婚事，问问情况，搞得林晚霞二人尴尬不已。

　　林晚霞想了想，打算找个时间把这事说清，不能稀里糊涂的就被当成一对，她现在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觉得并不排斥，但要说真和杨书怀结亲……想想那天他低头看书的神情，心里摇了摇头。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她大字不识，自认配不上这个白面书生。

　　杨书怀心里也有些想法，他记得他爹给他订过一门亲，虽说家道中落后就退了，但总归要说清楚才行。

　　看着林晚霞小小的脸，敛了敛心神，收起心里道不明的隐秘心思，也纠结拧巴着，学林晚霞装聋。

　　李淑娟想想也不像话，本来没想扯到一起去。

　　自从上次赶集，村里人虽说都当打趣，可出去串门子时一些个好事的叔婶姨娘爱问，说是要凑个热闹，搞得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寻思着得赶紧找个时间问问，不然闲话越传越难听。

　　初三锁好门，李淑娟带着林晚霞林志平他们回了娘家，本来也想带着杨书怀，但被他拒绝，说是想留在家里看屋。

　　林晚霞知道他是想在家里躲个清静看看书，也劝了劝她妈，一家三口带着拜年货去了隔壁不远的李家村。得趁早去，一来一回的，赶趟也得一天，不早点今晚赶不回来。

　　“要不要做晚饭等你们？”看着他们三出门，杨书怀问了一声。

　　“不消，你自己弄点吃，我们在晚霞她外婆家吃了才回来。快进去吧，外面冷。”李淑娟摆摆手，背着东西走出院门。

　　关了院门填好火塘，杨书怀就坐在堂屋继续看书，享受一整天的安逸。

　　只是这份安逸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彭彭的敲门声让林家小院的朽木门不堪重负，发出些吱呀声，扰了杨书怀清净。

　　皱了皱眉，杨书怀把书放回屋里，去开门。

　　来的是刘二痞和王婶子。

　　刘二痞手里还提着些东西。

　　“林婶在不在，我来给他家拜年。”刘二痞看着杨书怀，心里怨恨止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很客气的问。

　　“拜年去了，晚上回来。”杨书怀杵在门口，也没说让人进，淡淡说了句。

　　站刘二痞旁边的王婶看他这样，转了转眼睛，说着:

　　“小杨，让婶子进去喝口水，有点累。”

　　“行”杨书怀看了她一眼没说啥。

　　刘二痞也抬步进门。

　　给他俩一人倒了一碗水，杨书怀就做旁边烤火，不招呼，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王婶子也觉得有些尴尬。

　　本来家里正因为三儿的亲事有着落高兴，一家人热热乎乎的在屋里，没想到刘二痞提着肉和糖上门，亲亲热热请她帮忙说亲。说是已经定好了，她当媒婆就行。

　　问他是谁，非说是林晚霞，已经和林晚霞说好了，来做个保媒人就行。

　　王婶子一听就有些犹豫，林晚霞跟他定好了她怎会不知？

　　因为自家儿子婚事的原因，她和李淑娟关系还行，把林晚霞说给别人她自己都不乐意，更别说她自己去说。

　　可刘二痞是同一个村的，又亲自求上门来，还说成不成提上门的东西都给她，正好王三儿找了个更好的亲事，他想着林家也不会放晚霞跟二痞在一起，就是走个过程，也就勉强应了这桩媒。

　　跟着刘二痞匆匆忙忙的到林家提亲，谁承想，人竟然都不在家。

　　心里也是翻了个白眼，继续跟杨书怀搭腔。

　　“小杨啊，你林婶他们说今晚回来吗？”

　　“嗯，说是天气好就回来，下雪就在那边住两天。”杨书怀拿着粗陶碗喝水，回了句。

　　“哦……晚上也不一定在……”王婶看看天，想了想，看了眼刘二痞。

　　“你在这诓谁呢？，刚刚才说晚上回来！”刘二痞看杨书怀气定神闲那样就不高兴，呛了一声。

　　杨书怀抬眼看他，不应声。

　　王婶看着两人坐个两分钟就浑身火药味，想想杨书怀来村里那天刘二痞会上说的难听话，含糊着和了和稀泥。

　　今天不是说媒的好日子，这么急急忙忙的来，人都见不着，说什么亲！

　　“二痞啊，先回去吧，赶明儿我和你林婶子约好时间再来，今天仓促了些。”王婶劝了劝，准备带刘二痞回去。

　　刘二痞想想也是，在这看杨书怀死人脸膈应人，不如等王婶回去约人，催着王婶过来说，争取就十五之前就定下来！

　　走之前趁着王婶没注意，嘴角带点狠毒的笑意楞了杨书怀一眼。

　　“行。”

　　看着俩人出远门，杨书怀眉头皱的死紧。

　　回火塘边继续把书拿出来翻，可半天也不翻一面，一看就是在走神。

　　火炉上的水翻开了，噗突噗突的掉进火里，杨书怀赶紧提下来。

　　可看着火塘里的柴火，又开始走神。

　　想不清楚他发呆干嘛。

　　屋里因为长期烧火有些漆黑，火光映照着白净的脸皮有些晦暗不明，只能看到两条眉毛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一样。
　　*

　　晚上确实下起了雪，林晚霞他们也被杨书怀胡诌的不回来给说中。一家三口歇了一晚才回家来。

　　只是连口水都没喝上，王婶子就上门了。

　　没办法，刘二痞昨天一整天都在他家，催着她赶紧来谈，弄的她也有些烦躁，可收了人家东西，就得办事情。

　　看林家三口回来了，擦擦手就来了。

　　“淑娟，回来啦？”王婶笑着脸就来了。

　　“王嫂子，你咋这么早，刚回来嘞，提着啥东西？”

　　李淑娟放下小背篓，转身过来和大早上登门的王婶说话，脸上全是笑模样。

　　“害，这不是有件喜事想赶紧告诉你，着急忙慌的就来了，快来搭把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一根大火腿，还有盒纸烟和一小坛子酒，都是好东西。

　　“啥喜事儿？”李淑娟接过她手里的火腿放地上，心里也猜到了她的来意，就是不知道是哪家，这么大手笔。

　　“这不是有人托我给晚霞说媒嘛，家境也殷实，人才也好，为人大方，勤快又上进，还是咱们同村的，配晚霞再好不过了，这么好的事儿不得赶紧来给你吱个声？昨天着急催着我来，你们没在家，就小杨一个人，没谈成。”

　　王婶子喘口气，拉着李淑娟坐在火炉旁，把酒和烟都放桌子上后，只差把刘二痞夸出花来。

　　李淑娟皱着眉头有点疑惑，这同村的家境殷实人又上进的也有，可都是结了婚的。

　　能拿出来这些拜年礼年纪还能配晚霞的人，可基本没有，别是王嫂子他们家三儿吧？

　　可……她有这么大方？？

　　“王嫂子，是谁啊，我咋想不出这么个人。”李淑娟问出声。

　　林志平也做旁边，看着她，准备看看是谁。

　　“就是刘大家的二痞啊！你看看刘大家的房子，看看他们家的人，再看看这年礼，别说村里，就是城里头有这样手笔的人家也不多，还不殷实啊？二痞又是咱看着长大的，勤快又孝顺，和晚霞再好不过了。”

　　王婶子笑着说出这些话，心里也有点发虚。

　　刘家确实过得好，使了法子给村长，让他家地没被分走多少，还摘了帽子，不能雇农就自家人干，大人都上进，修了村里最气派的石屋，高大又宽敞，羡煞旁人。可就单单除了刘二痞，刘大这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

　　按理说她真不该接这桩媒，可刘二痞舍得砸钱，给他的媒人礼是真贵，足足五斤肉！虽说过年都吃肉，也经常给人做媒，相比其他家来说不缺，可这白送这么多，哪家有这个大手笔啊……让她忍不住诱惑，捏着鼻子来说亲。

　　反正淑娟家也不定答应，答应了也是她家的事儿，和她这个媒婆可没关系。

　　“这……”李淑娟看着平时玩得好的王婶来说这门亲，有点噎，一瞬间气得脸发青。

　　刘二痞那样的混子都能被她说出花，还想来配他们家晚霞，真是猪脸人身，没脸没皮！

　　可顾忌家里没儿子，村里也没什么强势亲戚，还有和王婶子十几年的交情，不好说难听话，只把自己憋得头发晕。

　　不得不说，林家一家子老实人，被人这么骑在脸上踩，说了这门亲，还想着别人。

　　李淑娟扶着林志平缓了缓，虽膈应得不行，还是捏捏鼻子回:

　　“王嫂子，我知道你好意，只是晚霞还小，还想留他两年，你跟二痞说让他再去找别人，不耽误他结亲。”

　　“淑娟呐，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想想，晚霞开年都奔十八了，还留啊？”

　　王婶子看着林淑娟这幅头晕眼花的样儿，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可收了刘二痞的礼，就得拿出点职业道德来，甭管心里咋想，嘴里说出来的还是媒婆惯用的尖酸挑剔。

　　林淑娟知道王婶子说的是对的，他和林志平都知道，晚霞一直没说上亲，是怪他们俩拖累了晚霞。

　　可刘二痞……

　　李淑娟没说话。

　　“晚霞也是大姑娘了，虽说新时代了，可咱这小地方可没谁这么晚还不定亲嘞，二痞虽说看着不靠谱，可心也不坏，结婚了肯定也懂事，你看这年礼，晚霞去她家保准过得好！”

　　李淑娟看着那只火腿有些心动。

　　她们家不年不节的从不沾荤腥，就是些猪捞狗造的糊弄着对付过去，这么多年可没好好吃过火腿，更别说那小坛子酒，看起来也是好酒……

　　“婶子，你去回了刘二痞，我自己不答应，别什么偷狗摸鸡的都跟我门前来提亲！”

　　在门外听半天的林晚霞红着眼气愤的走进来，直冲冲的对着王婶说了这句话。

　　王婶子本就心里发虚，现在说到兴头上觉得也对得起淑娟，正想再诱惑两句，没想到林晚霞这小丫头走进来阴阳怪气了一句。

　　心里有些不高兴，看了一眼李淑娟。

　　“王嫂子，姑娘不懂事，别跟她见怪，但晚霞的婚事晚霞说了算，我们老两口都听她的。”

　　李淑娟听到女儿的声音，回过神，看女儿老大不乐意，也就顺了林晚霞的心。

　　杨书怀也在门外，本来站林晚霞旁边，没想到林晚霞推开他就进门了。

　　看起来好有火气！

　　听她说了这句话，嘴唇抿了抿。

　　“诶好，淑娟，晚霞不乐意就算了，我去跟二痞说。”王婶子听了她这话，撇了撇嘴。

　　浑说了两句话，扭着腰把拜年礼提回去。

　　暗想晚霞这小娘皮，平时不吭声，倒是还有些火气，有福都不知道享，在这顶嘴，也不害臊！

　　以后她再想说媒，不拿点架子出来可别求她门上来！

　　虽说刘大家在这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可刘二痞也是这村里数一数二的游手好闲。

　　起初因为她和李淑娟这么多年交情，自己还打过林晚霞的主意，也不想让晚霞嫁给这个浑不吝。

　　可自家三儿亲事有着落，没求到他林家头上，刘家出手又大方，自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以自己利益为重。

　　现在出了林家门，还觉得林家这乌糟地儿坏了她媒人运，想不起来她和李淑娟的交情。

　　只想着订了王三儿的亲，以后得少和林家这家没儿子的穷酸来往！

　　自诩在村里过得不错的王婶子傲气的想。

　　送走王婶子，林志平和李淑娟都有些不高兴，林晚霞更不高兴。

　　午饭的时候喝了两口水就去门口吐。

　　杨书怀给她倒了碗水，让李淑娟给她拍背。

　　林晚霞蹲在院门口，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从来没跟李淑娟说过，平时在村里，刘二痞时不时就来烦她，净说些难听话，时不时的还要扯她两下，让她对这个同村的痞子厌恶透顶，也让她没啥事儿根本不爱出门。

　　更别提还有前两个月那事情，现在还想上门提亲让她嫁他，做梦去吧！

　　可她也知道，拒了这门亲事，以刘二痞那糟烂脾性，怕是会针对他们家。

　　刘家是上阳村的大姓，不是他们这样村里势单力薄的贫农能够硬抗的，更别说还有其他人家说不清道不明的白眼和欺凌。

　　想到这些，让林晚霞更哭出了声。

　　“霞儿，不哭啊，咱又没答应这门亲事，哭啥”李淑娟看着哭得直喘气的林晚霞，想不清楚咋提门亲让她哭成这样。

　　她和林志平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可能让她跳火坑，只是李淑娟对那些年礼有些心动罢了，但还不至于为了两口吃的就不顾林晚霞意愿。

　　至于刘家，得罪了就得罪了吧，反正还有村长在，还能让刘家把他们吃了不成！

　　在李淑娟眼里，虽然陆忠祥收过刘家的东西，可还算是个公正的好村长，不至于为这事儿逼人去。

　　“妈，我不想嫁人。”林晚霞站起身，抱着李淑娟直哭。

　　“不嫁人怎么行，咱不嫁刘二痞就是，妈以后给你慢慢相看，不着急。”李淑娟轻拍着林晚霞的背哄。

　　林晚霞虽然有些内向木讷，可很少哭，现在因为这么一桩媒哭成这样，让李淑娟着实有些难解。

　　可从林晚霞的闷葫芦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林志平吧嗒吧嗒抽旱烟，没说话。

　　只是去烧了点水让李淑娟给林晚霞倒着喝。

　　好好的年初四，为这桩媒坏了人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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