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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错刀
他穿红色好看,颜色艳,也压不过人去。衣也如血,唇也如血,眼珠是深不见底的一泓乌黑。
容瞻想,真是好看。比从前想过的每一种都要好看。
谈萤抿了下唇,冷飕飕地开口:“你不是跟谈钰在一块儿?怎么不把他一道带来,明早咱们三个一同进宫谢恩!”
容瞻居高临下望了谈萤一眼。
灯影将他深邃的眉目雕琢得凌厉分明,他很轻勾了下唇角,五官太深了,做这种神情总带着冷淡嘲弄的意思。
谈萤瞳孔微缩。
……他生气是应该的。
什么也没和他商量,何况皇子娶男妃,本就是断了他复立太子的念想。容瞻没有别的路能走,他已经什么都没了,想活命就只能去争。
千叶目光在两人间巡梭片刻,又开始呱呱叫:“殿下,可是要备水——”
容瞻盯紧谈萤的眼眸,极是从容地一笑。
“新婚之夜,自然。”
谈萤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跳得乱七八糟,自己也顾不得了,他被步步逼近、在床榻上一退再退,咚地一声脊背抵在床头。
容瞻勾起他的下巴,一指探进了衣领,贴着温热的脖颈缓慢抚弄。
谈萤被他这么一摸表情就变了,他情动时一身都像搽了湿漉漉的胭脂,是极娇媚可爱的样子,凶起来也不大吓人。
“真怕我递折子,叫人打断我的腿便是,也不用你出面!何苦抛下谈钰来见我!”
容瞻摸够了他细白的颈子,玩闹似的去碰他的锁骨——只是玩,玩是不必用心的。
谈萤仰起脸微微喘息,容瞻把他压在身下细致地摸了会儿,恶毒地柔声道:“谈钰是小孩子脾气,可我就喜欢他这个,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白鸟,他不知道算计。”
他一直注视着谈萤的反应。
这话是杀人不见血的厉害。谈萤在他掌下一抖,那是痛到极处、控制不住才有的反应。
被翻过去时,谈萤挣扎得厉害,细腻柔白的腰下是一片狰狞创口,新生的皮肉颜色泛红,容瞻眼里黑沉沉的不见光,恨得心里淌血,谈萤挣扎着想扭身,被他一把按了下去。
“你这步棋真是昏了头。新婚之夜上了我的床,身上还有容瞬留下的痕迹?”
谈萤手指骤然攥紧床单,只能看见汗湿的肩胛微微颤抖:“……不是容瞬。”
“不是他又是谁?”
容瞻沉下腰,那一下简直深得恐怖,谈萤被捉着手反压到腰后去触摸那片凹凸不平的疤,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不是容瞬!我说了不是他!!!”
容瞻动作狠极了,却又怀柔去吻他的眼泪,红烛烧到末尾,谈萤仍是张大了眼睛,借着摇晃的火光转过脸去看他。容瞻望着他水盈盈的眼光,动作不自觉就放轻了。
容瞻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这样看我?你应该恨我的。”
含着泪水,谈萤摇了摇头。
他总要为容瞻去死,自己早就知道。永安十八年东宫长庭深雪,从那时起他这一生就再没有第二条路。
。
骤然进了宁王府,谈萤成日里就只是看书,写字,无暇害人。
书是今年及第的各位才子大作,装订成册,谈萤拈着朱笔一边看一边批书。
一册翻完,满纸飘红,春江如血。
漠然地一叹:“写的什么玩意儿。”
“你还瞧不上别人?!”
左右侍从连通传都来不及,有人操着公鸭嗓子嘎嘎地进来了:“我说谈二公子谈美人!你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中个状元?”
谈萤将那书册信手一丢,不阴不阳地笑起来。
“当年我若压了颜江雪一头,保不齐你如今有多恨我。”
六皇子容盼至今未曾封王,一来他年纪尚小,二来他与容瞻同是先皇后所出,如今处境幽微,不必多言。
容盼锵然一声抽剑出鞘,转眼剑尖贴上了他的脖子。
“宁江柏里是容瞬的人。柏里一死,府邸被抄时已经人去屋空,宁江外三百里有一处闲宅,已提前数年被人买下,安置柏里妻儿亲眷,只为买柏里一条命。”
“脏水泼到了兄长头上,然后父皇下令将你赐婚,好手段啊谈萤……怎么,容瞬睡腻你了,转手卖个好价钱?”
谈萤轻轻“哟”了一声。还当容盼是个万里挑一的饭桶,没想到饭桶长进了。
“你本事不小。宁江柏里的身份,大理寺都没查明白。”
容盼拿剑尖挑起他的下巴,笑得有点狰狞:“我自有手段,你还当我是从前那个受你欺骗的可怜虫吗?”
“殿下天潢贵胄,我可从没觉得您可怜。”
剑锋撩开一层血皮,容盼不是杀人那块料,光打雷不下雨,见他真受了伤,这一剑就有点儿拿不准捅还是不捅。
谈萤一把挥开他,满不在乎地拿袖子抹掉了血:“你剑使的不好,这样杀人,砍上几个时辰才能死?早跟你说拜个师父正经学一学。若论剑法,京中第一当属迟聿。”
这话不知又怎么戳中了他,容盼更是大怒:“什么!少将军也是你的入幕之宾?谈萤,你……你如今已是宁王府的人了,水性杨花的作派也该收敛一下!”
谈萤搜心抖肺一阵大咳。
“……罢、咳咳、罢了,迟聿与宁王又不亲厚,你去了只怕要吃一记闭门羹。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落了面子、再发脾气,也不好收场。”
容盼自来是个很有思想的鸭子,谈萤劝他他不去,谈萤不叫他去他非去,听罢当即要提剑去闯少将军府。
谈萤装模作样拦了几下也拦不住,只得提笔为他写了拜帖,洋洋洒洒一整面,言辞恳切十分客气。
容盼将拜帖呈上,迟聿垂着眼读了许久。
六殿下的心便提起来了:从前没听说少将军不识字啊。
大约是谈萤的溢美之词的确好用,迟聿果真答应教他习剑,容盼心里十分得意,一路上都没想起来自己今日本是要给谈萤找麻烦的。
灯下,迟聿将那信纸一折,再一折。
他认得谈萤的字。
字不如其人,遒美峻拔,自有钢骨。
军中递信有时候会以特殊格式书写,内容藏于字里行间,几经折叠后方可读出,他将那信纸折好,四字跃入眼帘。
——请问君心。
玉辇穿过九重宫门。
谈萤与皇帝相对而坐,帝执黑子,谈萤执白,棋盘之上分庭抗礼。
皇帝失笑,低低咳了一阵:“朕输了。要是换了谈国公坐在这里,未必敢下这一子。”
皇帝棋艺平平,而谈国公棋艺精绝,只有不敢,没有看不出。谈萤柔和一笑:“父亲敬重陛下,不愿落子;而微臣是珍重陛下,才一定要落子。”
“哦?此话作何解?”
“父亲是您的臣子,对您敬重有加,不愿有分毫逾越;而微臣与您对弈,是将您当作人生难得的知己,必要以棋局分出胜负。”
他年轻姣好的面容如同夜下初绽的幽兰,皇帝心口一热,笑道:“你棋艺大有长进!朕近来新得了一本棋谱,便赏给你吧!”
一本薄薄书册被丢在面前,谈萤瞳孔瞬间细若针尖。
是从容瞬书房搜出来的那一本《西番草本录》。
谈萤微微侧过脸,不动声色地,露出一点雪白细弱的脖颈:“陛下,这可不是棋谱啊。”
皇帝面上含笑,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这时外头起了风,金红的灯穗一下下敲打着窗棂。
哗。哗。
良久,他听见皇帝说:“许是弄错了,李福,把棋谱拿来。”
李福应了声是,谈萤方才觉出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皇帝伸手将他抱到身前,一只手便探进衣衫。
谈萤惊喘一声,回过头露出哀求的神色:“陛下……”
“朕记得你母亲出身西番,你与她容貌相似,倒和谈国公不大像,”谈萤在他手中崩溃地颤抖着,皇帝骤然用了力气,逼出他一声近乎凄惨的呻/吟,“你长到这么大,难道对西番的风土人情没有一丝好奇?”
谈萤浓秀的眼睫一抖,咬牙道:“我只恨她……只恨自己身上流着她的血!”
皇帝慢条斯理地一笑:“——撒谎。”
谈萤身体猛的向前一扑,然而腰身还被禁锢着,他半伏在凌乱的棋盘上,五指青白青筋暴起,湿透的指尖在案头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今夜微雨。
出养心殿时候已经不早了,车辇等在养心殿外,谈萤上车时动作有些滞顿,微微躬着腰,有点隐秘的忍痛的意思。
车轮碾过宫中小路,四下阒寂无声,偶尔听得微风细雨敲响窗棂。
车停。
有人撩起车帘,幽冷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谈萤低低咳了一声:“外头是谁——”
话未说完,一只手已经卡住了他的脖颈。
谈萤对上容瞬的目光,唇上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容瞬把他生生拖进了一处无人的偏殿,掐着脖子就往床上带,谈萤挣扎得厉害,翻身给了他一耳光:“你疯了!这是在宫里!”
容瞬丝毫不惯着他,抬脚踹在了他柔软的腹部。
谈萤惨叫出声,整张脸都浮出一层冷汗的水光,猛地蜷成一团。
他极能忍痛,从前被碾断骨头都不肯做声,容瞬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变了,当即扯开他的衣裳,沿着清瘦的腰身一路摸下去,隔着薄薄的皮肉果然按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好,好……”容瞬狰狞一笑,恨得浑身几乎发抖,“容瞻满足不了你?你连入宫身上都带着这个!”
谈萤疼得说不出话来,容瞬将他朝下压在地板上,后腰的刺青已经不见。
——整片皮都被割掉了。
头皮骤然一痛,谈萤被扯着头发后仰。
“……你好大的胆子,”怒到极处容瞬反到笑出声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还是对你太好了是不是?”
谈萤哆哆嗦嗦地摇头,脸色雪白,眼神几乎称得上凄惨。
“你真当自己拜了堂就是宁王府的人了?这儿……”容瞬指尖重重一按,谈萤喉咙里挣出一声嘶哑的呻/吟,“……从前叫我弄了不知道多少回,含惯了我的,如今含他的可还习惯?”
谈萤一下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刺激,阴惨惨地笑起来:“在宁王府受刑我都乐意,怎么都比在你身边强!”
容瞬额角青筋瞬间绷了起来。还是个小白眼狼,对他还是不该留情面。
雨早已停了。屋檐的积水迟缓地滴落着,漫长而漫无边际的一场凌迟,像是连绵的阴雨的幽魂。
容瞬走了许久,谈萤对着铜镜重新绾好头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慢慢挪出门去,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忽而像是千万根针穿身而过,这时候遥遥望见幽深的庭廊处有人执灯而立,谈萤忽然站定了脚步。
那微光已经无所遁形地扑杀过来,两人之间隆起了千重万重的山壑。
是容瞻。
雨夜里天沉沉的,容瞻站在长柄的油纸伞下,整个人像是长在了静谧的一张画儿里,在其中站了十几年,一辈子。
谈萤浑身冷透了。
他几时来的?
他……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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