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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淮西裂璧 第8章洪武遗诏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淮西的风带着初夏的燥热,掠过山坳庄园的稻田。郭斌正带着郭玘在田埂上除草,八岁的孩子身形日渐挺拔,穿着粗布短衫,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动作却已颇为娴熟。这五年间,他们在山坳中安稳蛰伏,开垦的十亩良田年年丰收,族人也从最初的七人增至十五人——赵老将几位郭家旧部的遗孤悄悄送来,让这个逃亡的家族添了几分生机,却也让隐匿的负担更重了几分。
“爹,赵爷爷说,京城最近来往的官差特别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郭玘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好奇地问道。他的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天真,却也隐隐透着一丝敏感——这五年间,父亲从未放松过警惕,族人说话时总是压低声音,遇到陌生人便会下意识避让,这些细节都让他知道,自己的家与旁人不同。
郭斌手中的锄头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京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近一个月来,赵老从镇上带回的消息越来越诡异:京城禁军调动频繁,驿道上的官驿日夜不休,甚至有锦衣卫打扮的人在临淮一带暗中巡查,只是行事比洪武年间收敛了许多。他心中早已泛起波澜,只是不愿让族人恐慌,一直未曾明说。
“或许是朝廷有公务,不必多问。”郭斌沉声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快些除草,等秋收了,爹教你练剑。”
郭玘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干活,只是小脸上多了几分疑惑。他知道,父亲越是平静,越是意味着事情不简单。
当晚,月上中天,郭斌正在书房擦拭那半块“勇”字玉佩,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叩击声——是赵老约定的暗号,只有紧急消息才会使用。他立刻起身开门,赵老带着一身夜露,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连呼吸都带着急促。
“先生,京城出大事了!”赵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洪武爷……驾崩了!”
“什么?”郭斌浑身一震,手中的玉佩险些滑落。朱元璋驾崩了?那个一手开创大明基业、诛杀无数功臣、让郭家遭遇灭顶之灾的帝王,终究还是落幕了。他心中五味杂陈,有震惊,有茫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这个帝王的存在,是悬在郭家头顶的利剑,如今利剑崩塌,未来却更显迷茫,新的掌权者会如何对待他们这些罪臣之后,谁也无从知晓。
“消息确凿?”郭斌稳住心神,追问道。
“千真万确!”赵老点点头,“镇上的驿丞是我的远房亲戚,他亲口说的。闰五月初十,洪武爷在应天皇宫驾崩,遗诏传位给皇太孙朱允炆,已经于今日登基,改元建文了。”
朱允炆即位?郭斌心中一动。他曾听父亲郭兴提及,皇太孙朱允炆性情温和,深受儒家思想影响,与洪武爷的严苛风格截然不同。或许,这会是郭家的转机?但转念一想,洪武朝的罪臣印记如同烙印,新皇即便推行宽政,恐怕也不会轻易为旧案翻案。
“还有什么消息?”郭斌问道。
“还有就是,新皇即位后,立刻重用了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三位文臣,听说要推行宽政,减轻刑罚、调整赋税。”赵老继续道,“不过,也有不好的消息——新皇似乎打算削藩,最近已经有御史弹劾周王朱橚,说他图谋不轨。而且,新皇好像格外看重文臣,对武将不怎么待见,京里的几位武将勋贵,日子都不太好过。”
削藩?重文抑武?郭斌心中一沉。藩王手握兵权,盘踞各地,确实是中央集权的隐患,但削藩历来是险棋,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战乱。而重文抑武,对他们这些武将世家的罪臣之后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新皇既不信任武将,又急于巩固皇权,或许会比洪武爷更容不下他们这些有“前科”的家族。
“武定侯府那边,可有消息?”郭斌问道。郭英叔叔一脉是郭家唯一的希望,他必须知道他们的处境。
“赵伯说,武定侯府最近很低调,郭英大人已经致仕在家,闭门谢客。其子郭铭、郭镇也极少外出,听说郭镇大人本在禁军任职,新皇即位后,被调到了南京卫,看似升职,实则被剥夺了实权。”赵老答道,“如今京中文臣当道,武将们都夹着尾巴做人,武定侯府也只能自保,根本顾不上旁人。”
郭斌沉默了。武定侯府尚且如此,他们这些罪臣之后,一旦被新皇注意到,后果不堪设想。他知道,山坳庄园虽隐蔽,但随着削藩引发的动荡,地方官府定会加强盘查,这里迟早会不再安全。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建文帝朱允炆果然推行了一系列宽政:废除洪武年间的部分苛法,减轻江浙一带的赋税,赦免了部分因胡党案牵连的罪臣家属。这些举措让百姓拍手称快,却让郭斌心中的忧虑愈发深重——新皇越是急于展现“仁政”,越是要与洪武爷的政策切割,而作为洪武朝罪臣的郭家,恰恰是这种切割过程中最容易被牺牲的对象。
果然,半月后,赵老带来了更坏的消息:“先生,新皇已经下令削藩,周王朱橚被废为庶人,流放云南。齐泰、黄子澄等文臣还在劝谏新皇,要尽快削除其他藩王,尤其是燕王朱棣、宁王朱权等手握重兵的藩王。京里的武将们都人心惶惶,听说李景隆那小子,凭着是李文忠之子的身份,竟被任命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掌管部分京营兵权,可他哪里懂什么兵法?”
郭斌心中一凛。李景隆无甚战功,却能身居高位,可见新皇重文抑武的决心。这样的举措,必然会引起武将勋贵的不满,朝堂之上,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而淮西作为武将勋贵的聚集地,一旦风波蔓延,他们这些隐匿在此的罪臣之后,必然会首当其冲。
“武定侯府那边,还有其他动静吗?”郭斌再次问道。
“听说郭铭大人一直在暗中联络各方旧部,似乎在为后路做打算。”赵老答道,“毕竟新皇削藩,藩王与朝廷的矛盾越来越深,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武定侯府虽是皇亲,也怕被卷入其中。”
郭斌心中一沉。武定侯府尚且要为后路谋划,他们这些无根无靠的逃亡者,更没有理由留在淮西坐以待毙。他知道,是时候重新考虑海州的那条路了。
当晚,郭斌召集族人议事。书房内,郭福、赵老及几位族中长辈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各位,如今洪武爷驾崩,新皇即位,推行宽政,看似天下太平,实则暗流涌动。”郭斌沉声道,“新皇重文抑武,削藩急进,对武将勋贵极为不利。武定侯府已被边缘化,自身难保,我们郭家作为罪臣之后,一旦暴露身份,必然会成为新皇巩固皇权的牺牲品。”
“先生,那我们该怎么办?继续在这里蛰伏下去,难道不行吗?”一位族中长辈担忧地问道。这里是他们安稳了五年的地方,实在舍不得轻易离开。
“继续在此蛰伏,恐怕已非良策。”郭斌摇摇头,“新皇削藩,必然会引起藩王反抗,天下恐将大乱。淮西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战乱爆发,我们这些没有户籍、没有靠山的人,只会成为刀下亡魂。而且,地方官府为了响应新皇,定会加强对流民的盘查,我们迟早会被发现。”
“先生,您是想前往海州?”郭福问道。五年前,李诚曾提议前往海州投奔鲁荒王,只是当时郭斌认为时机未到,一直搁置至今。
郭斌点点头:“海州远离京城,地处海滨,相对偏僻。鲁荒王朱檀虽已薨逝,但其子朱肇煇承袭爵位,与郭家有亲。五年前,李诚曾说过,海州有郭家旧部接应,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条生路。更重要的是,据我所知,东海卫下辖的军户,可以接纳流民入籍,一旦入了军籍,按照朝廷律法,便可免除过往的罪责,这是我们唯一能正大光明活下去的机会。”
“入军籍?”一位族人皱起眉头,“先生,入了军籍,就不再是自由民众了,要服兵役、守卫边疆,生死难料啊!”
“我知道。”郭斌沉声道,“但比起被官府抓捕、满门抄斩,入军籍是我们唯一的选择。至少,入了军籍,我们有了合法的身份,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玘儿也能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长大。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生路。”
族人们沉默了。他们知道,郭斌说得对,在生死面前,自由早已是奢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族人匆匆跑进来:“先生,外面有个陌生人,说是武定侯府派来的,有要事求见,还说要见您本人。”
郭斌心中一喜,连忙道:“快请他进来,注意避开其他人。”
片刻后,一名身着青色布衣、腰间佩刀的中年男子走进书房。他目光锐利,神色沉稳,身上带着一股军人的干练,对着郭斌拱手行礼:“在下李默,是武定侯府郭铭大人的亲信。见过郭斌先生。”
“李兄客气了。”郭斌连忙回礼,“不知郭铭叔叔派李兄前来,有何指教?”
李默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密信,递给郭斌:“郭铭大人得知新皇削藩,恐天下大乱,淮西将成是非之地,特命在下前来送信。大人已暗中联络了东海卫的几位旧部,为先生准备好了入籍的门路,希望先生能尽快带着族人前往海州。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郭斌接过密信,打开一看,上面是郭铭熟悉的字迹,笔墨仓促却力道十足:“景扬弟,洪武驾崩,建文即位,重文抑武,削藩急进,淮西必乱。东海卫旧部已妥置,可纳族人入军籍避祸。鲁王后裔朱肇煇虽为亲眷,然时局敏感,不可强求庇护,唯旧部与军籍可恃。速行,勿恋栈。另,景振兄‘忠’字玉佩,我已妥存,待玘儿长成,再议合璧之事。”
看着密信上的字迹,郭斌心中百感交集。郭铭叔叔果然没有忘记他们,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他们指明了生路,还特意提醒不可强求鲁王庇护,考虑得极为周全。
李默的到来,让山坳庄园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忙碌。郭斌立刻与李默商议逃亡路线,李默带来了详细的地图,标注了沿途可以避开官府盘查的小路,以及与东海卫旧部接头的暗号。郭福则带领族人收拾行李,只带必要的粮食、衣物和财物,其余东西尽数舍弃——他们是逃亡,不是迁徙,累赘越少,越容易脱身。
赵老则前往镇上,购买了几匹快马和一辆简陋的马车,用于搭载老弱妇孺。族人们都知道时间紧迫,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拖延,每个人都在默默准备着,脸上带着对未知的忐忑,却也有着对生的渴望。
郭玘看着族人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拉着父亲的衣角,问道:“爹,我们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离开?”
郭斌蹲下身,看着儿子稚嫩的脸庞,心中一酸。这五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儿子的童年,不愿让他过早承受家族的苦难。但如今,他们必须再次踏上逃亡之路,他不得不告诉儿子真相。
“玘儿,我们要去海州。”郭斌沉声道,从怀中取出那半块“勇”字玉佩,放在儿子手中,“你还记得这玉佩吗?还有曾祖父的‘守忠’匾额残片?”
郭玘点点头,握紧了玉佩:“记得。爹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是曾祖父写的字。”
“没错。”郭斌道,“我们郭家本是功勋世家,你的祖父郭兴是开国功臣,封巩昌侯。只是后来,家族遭遇变故,你伯父遇害,我们不得不逃亡至此。如今,新皇即位,天下将乱,这里不再安全。海州有你郭铭叔安排的人,我们去那里,入军籍,就能有合法的身份,就能平安活下去。”
“入军籍是什么?”郭玘问道。
“入了军籍,我们就是海州的军人,要守着海边的城池,保护百姓。”郭斌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虽然会辛苦一些,但我们能正大光明地活着,不用再躲躲藏藏,你也能像其他孩子一样,读书、学武。”
“那我们还能回来吗?”郭玘问道,眼中满是不舍。这里有他熟悉的稻田、山林,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还有他亲手栽种的小树苗。
郭斌沉默片刻,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等天下太平了,等我们洗刷了家族的冤屈,我们就回来。到时候,爹会带你回到祖宅,让你看看曾祖父栽种的老槐树,让你知道,我们郭家的根在这里。”
郭玘重重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爹,我明白了。我会听话,跟你一起去海州。我会好好学武,将来保护你,保护族人,为家族洗刷冤屈。”
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郭斌心中一阵暖流。他知道,儿子已经长大了,能够理解家族的苦难与责任。
出发前夜,郭斌独自一人来到书房,取出“守忠”匾额残片和“勇”字玉佩,放在桌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信物上,映照出斑驳的光影。他想起了父亲郭兴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兄长郭景振的惨死,想起了妻子沈氏的失踪,心中充满了悲痛与坚定。
“父亲,兄长,妻子。”郭斌轻声默念,“我会带着玘儿,带着族人,前往海州。我会让大家在海州东海卫入军籍,合法地活下去,守住郭家的香火,传承郭家的‘忠勇’家训。终有一天,我会为家族洗刷冤屈,让郭家的荣光重现。”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夜色依旧浓重,郭斌便带领族人,踏上了前往海州的路途。李默骑着马在前引路,郭斌与郭福乘坐一辆简陋的马车,守护着郭玘和几位年老体弱的族人,其余族人则骑着马,带着轻便的行李,跟在后面。
车队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田间小道、山林小径缓缓前行,朝着东北方向进发。沿途的村落宁静祥和,村民们还在睡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场悄无声息的逃亡。郭斌看着这平静的景象,心中却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建文帝削藩的举措,已经引起了藩王的不满,燕王朱棣在北平暗中积蓄力量,一场皇权之争,即将爆发。他们必须在战乱蔓延到淮西之前,抵达海州。
离开淮西地界后,车队进入了山东境内。沿途偶尔遇到关卡,李默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路引——那是武定侯府通过旧部关系办理的流民路引,虽有风险,却也能勉强蒙混过关。每一次过关卡,郭斌都让郭玘藏在马车里,用被褥捂住,生怕孩子的哭声或是异样的眼神引起官差的怀疑。
这一日,车队抵达了一处名为“清风镇”的小镇,天色已晚,不得不在此歇息一晚,补充物资。郭斌让族人分散在小镇边缘的一家破旧客栈,自己则带着李默和郭玘,扮作普通流民,走进一家面馆。刚坐下,便听到邻桌的几位客商在低声谈论京城的消息。
“听说了吗?湘王朱柏被新皇削藩,不堪受辱,自焚而亡了!”一位客商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
“什么?湘王自焚了?”另一位客商大惊失色,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这种事也敢乱说?不怕被官府抓去?”
“怕什么?这消息早就传开了!”第一位客商挣脱他的手,“新皇削藩太急了,周王、湘王接连出事,接下来就是齐王、代王了。燕王朱棣在北平厉兵秣马,怕是迟早要反!”
“燕王若反,天下就要大乱了!”另一位客商叹道,“而且新皇重用文臣,方孝孺推行仁政是好,但武将们都被打压得厉害,很多战功赫赫的老将都被罢官了。武定侯府的郭镇大人,也被调离了京城,这武将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郭斌心中一沉。湘王自焚,燕王蠢蠢欲动,新皇与藩王的矛盾已经激化到了极点。而新皇对武将的打压,也让武定侯府的处境愈发艰难。他们必须加快行程,尽快抵达海州。
郭玘听着客商们的谈论,小脸变得苍白。他拉了拉父亲的衣角,低声道:“爹,天下真的会大乱吗?我们能平安到达海州吗?”
郭斌握住儿子的手,掌心的温度让郭玘稍稍安心:“别怕。有爹在,有李叔叔和族人在,我们一定会平安抵达海州。到了那里,我们就有了合法的身份,就不用再怕了。”
当晚,郭斌与李默商议,决定连夜出发,不再停留。李默点点头,他也担心夜长梦多,一旦战乱爆发,沿途的关卡将难以通行,甚至可能遇到流兵劫匪。
车队连夜出发,在夜色中疾驰。郭玘躺在马车上,听着车轮滚滚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忐忑。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曾祖父的“守忠”教诲,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我是郭家人,要勇敢,要坚强。
一路上,他们看到越来越多的流民,背着简陋的行李,扶老携幼,朝着南方逃亡。显然,藩王与朝廷的矛盾已经传开,百姓们都在躲避即将到来的战乱。郭斌让族人尽量避开流民,以免发生冲突,或是被流民中的不良之辈盯上。
经过二十余日的日夜兼程,车队终于抵达了海州境内。远远望去,海州城矗立在海滨,城墙高大坚固,城墙上飘扬着大明的旗帜,城门口有士兵站岗,盘查严格。李默勒住马,对郭斌道:“先生,前面就是海州城。按照约定,我们在城外三里的破庙与郭铭大人安排的旧部接头,暗号是‘半璧寻忠勇’。”
郭斌心中一喜,终于抵达目的地了!这五年的蛰伏,二十余日的逃亡,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他看着身旁的郭玘,笑着道:“玘儿,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海州,很快,我们就能有安稳的家了。”
郭玘看着远处的卫城,眼中充满了好奇与期待。他知道,这里将是他新的起点,也是家族新的希望。
车队抵达城外的破庙时,庙中已有一位身着灰色短打的中年男子等候。他看到李默,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上前一步问道:“来者何人?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李默拱手道:“半璧寻忠勇。”
中年男子眼中的警惕褪去,连忙回礼:“旧部盼君归。在下张勇,曾是郭兴将军麾下的百户,如今在东海卫军中任职。郭铭大人已写信告知先生的情况,我已为先生和族人准备好了入军籍的门路。”
“有劳张兄。”郭斌连忙回礼,“辛苦张兄费心,我们一行人,都是郭家的族人,望张兄多多照拂。”
“先生客气了。”张勇道,“郭兴将军对我有救命之恩,能为先生和族人效力,是我的荣幸。只是东海卫军中规矩森严,且如今时局敏感,先生和族人入军籍后,需低调行事,不可暴露真实身份,更不可提及与鲁王府的亲缘关系,以免引来祸端。鲁王府虽是亲戚,但朱肇煇王爷初袭爵位,根基未稳,不敢冒大不韪庇护罪臣之后,只能在暗中提供些许便利,关键时刻或能用上,但不可指望过多。”
郭斌点点头:“张兄所言,我都明白。我们入军籍,只是为了保命,绝不敢给张兄和鲁王府添麻烦。”
“如此甚好。”张勇道,“天色已晚,我先带先生和族人前往军营外的屯堡暂住。明日一早,我便带先生去办理入军籍的手续。入了军籍,先生和族人就隶属于东海卫左千户所,负责守卫卫城东侧的海岸线,虽辛苦些,但相对安全。”
说完,张勇带领郭斌一行人和族人,朝着军营外的屯堡走去。屯堡简陋却整洁,都是供军户居住的土坯房。张勇为他们安排了三间房屋,足够族人居住。
当晚,郭斌躺在简陋的土炕上,辗转难眠。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勇”字玉佩,又拿出郭铭送来的密信,心中充满了坚定。建文帝削藩的举措,已经引发了严重的后果,燕王朱棣与朝廷的矛盾一触即发,天下大乱将至。他们在海州暂时安全,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入军籍,意味着他们不再是自由民众,要承担兵役,要面对边疆的风险。鲁王府的亲缘关系,也只是他们心中的一丝慰藉,未必能带来实际的帮助。但至少,他们有了合法的身份,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玘儿能在相对安稳的环境中长大,家族的香火得以延续。
郭斌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光,月光洒在海州的土地上,也洒在他手中的玉佩上,映照出温润的光芒。他心中默念:“父亲,兄长,妻子。我们抵达海州了。郭家的香火,我会守住;郭家的‘忠勇’家训,我会传承。无论未来天下如何变幻,无论入军籍后会面临怎样的艰难,我都会带着玘儿,带着族人,坚韧地活下去,等待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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