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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提亲,我让他们滚出去
腊月十八,大雪封门。
漱玉斋歇业三日,门前的青石板路被厚厚一层积雪覆盖,连脚印都少见。沈惊月坐在二楼的暖阁里,手里捧着一卷前朝野史,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腊梅上。
花已经快谢了,金黄的花瓣在风雪里打着颤,像随时会凋零。
就像她现在的位置。
看似攀上了高枝,实则摇摇欲坠。
“小姐,”青黛端着炭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慌张,“谢家…谢家来人了。”
沈惊月翻书的手顿住。
“谁来了?”
“谢夫人,”青黛的声音发颤,“还有…谢公子。他们抬了好多箱子,说是…提亲。”
沈惊月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来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请到前厅。”她合上书,站起身,“把门窗都打开。”
“小姐?”青黛不解,“这么冷的天…”
“照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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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谢夫人端坐在主位,一身深紫色织锦袄裙,外罩墨狐大氅。她年过四十,保养得宜,眼角虽有细纹,却更添雍容。手里捧着一个鎏金暖炉,指尖上戴着的翡翠戒指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谢云舒站在她身侧,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往日苍白几分,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厅里摆着十口朱漆木箱,箱盖敞开,露出里头金灿灿的聘礼——金锭、银元宝、珍珠、翡翠、绫罗绸缎…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沈惊月走进来时,谢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从发髻到裙角,最后停在她腰间那块羊脂白玉佩上。
眼神,沉了一分。
“惊月来了。”谢夫人开口,声音温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坐吧。”
沈惊月在客位坐下,青黛端上热茶,她接过,却只是捧在手里暖手,没有喝。
“谢夫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她语气平淡,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谢夫人笑了笑,放下暖炉。
“你这孩子,还跟我装糊涂。”她指了指那十口箱子,“云舒与你青梅竹马,如今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我们谢家自然要来提亲。”
“提亲?”沈惊月抬眸,看向谢云舒,“云舒哥哥没告诉您吗?我与他,已经说清楚了。”
谢云舒的脸色更白了。
“惊月,”他开口,声音有些哑,“那日是我唐突了,我不该逼你。但婚姻大事,关乎你一生幸福,你总不能…总不能跟着靖远侯那样的人…”
“靖远侯怎么了?”沈惊月打断他。
谢夫人接过了话头。
“惊月,”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如今处境艰难,想找个靠山。但靖远侯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手上沾的血比你见过的雪还多。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跟着谢家呢?”沈惊月反问。
“谢家自会护你周全。”谢夫人正色道,“你嫁过来就是正室嫡妻,云舒不会纳妾,整个谢家都是你的后盾。沈家旧案,我们也会继续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沈惊月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锥,刺得人眼睛疼,“谢夫人说的交代,是指把沈家的家产充入谢家库房,还是指把沈家的血债…一笔勾销?”
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谢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云舒的手指,微微蜷缩。
“惊月,”他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恳求,“过去的事,我们慢慢查。但眼下,你要先保全自己。外头的传言越来越难听,你若再不嫁人…”
“我就该身败名裂了,是吗?”沈惊月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所以谢家来提亲,是来救我的,是吗?”
“是。”谢云舒咬牙,“惊月,我是真心想护着你。”
“真心?”沈惊月站起身,走到那十口箱子前。
她伸手,拿起一枚金锭。
沉甸甸的,在烛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云舒哥哥知道这是什么吗?”她问。
“聘礼。”
“不,”沈惊月摇头,“这是沈家的血。”
她松手,金锭掉回箱子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三年前,江南水患,朝廷拨了五十万两赈灾银。我父亲时任户部侍郎,负责清点银两。那批银子里,有一万两是私铸的假银——熔了官银,掺了铅。”
她转身,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应该记得这件事吧?最后查出来,是户部一个小吏贪墨,斩首示众。那一万两假银…不知所踪。”
谢夫人的脸色,一点点白了。
“惊月,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谢夫人心里清楚。”沈惊月又拿起一串珍珠,“这是南海进贡的东珠,一共十二串,皇上赏给有功之臣。我父亲得了一串,珍藏在书房里。沈家灭门后,这串珍珠…出现在了谢夫人的首饰盒里。”
“还有这些绸缎,”她走到另一口箱子前,指尖拂过光滑的料子,“是苏州织造府的特供,每年只出十匹。我母亲在世时最爱这个花色,父亲特意为她留了一匹,说要等她生辰时做衣裳。”
她转身,直视谢夫人。
“那匹布,现在在哪儿?”
谢夫人握着暖炉的手指,开始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谢夫人敢不敢让大理寺来查?”沈惊月一步步走近,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查查这些聘礼的来历,查查谢家库房里,还有多少沈家的东西。”
“查查三年前那批赈灾银,最后进了谁的腰包。”
“查查沈家灭门那夜,谢家的护卫为什么‘刚好’路过,又为什么‘刚好’带走了沈家所有的账本和地契。”
她停在谢夫人面前,俯身。
距离很近,近到能看清对方眼里的惊慌。
“谢夫人,”她轻声说,“您今日抬来的,不是聘礼。”
“是赃物。”
“是谢家吞下沈家血肉的证据。”
“您怎么敢…怎么敢用这些东西,来向我提亲?”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夫人猛地站起身。
暖炉掉在地上,炭火滚出来,在青砖地上烫出几点黑痕。
“沈惊月!”她厉声道,“你别不识抬举!”
“抬举?”沈惊月直起身,笑了,“谢夫人所谓的抬举,就是让我嫁给杀父仇人的儿子,还要感恩戴德?”
谢云舒的身体晃了晃。
“惊月,你…”
“云舒哥哥,”沈惊月打断他,眼神冰冷,“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哥哥,是看在十年前,你把我从尸堆里拉出来的情分。”
“但情分,总有耗尽的时候。”
她走到门口,对候在外面的青黛说:“送客。”
“沈惊月!”谢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你今日若敢拒绝这门亲事,明日我就让你在京城无立足之地!”
“哦?”沈惊月回头,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谢夫人想怎么做?像对付沈家那样,灭我满门?”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可惜,沈家只剩我一个人了。”
“您要灭,也只能灭我一个。”
“不过…”她抬手,抚上腰间的玉佩,“您现在动手之前,最好先问问靖远侯——同不同意。”
谢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着那块玉佩,看着沈惊月脸上那种近乎挑衅的笑容,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沈惊月说的是真的。
现在的沈惊月,有萧烬护着。
而萧烬,是连谢家都不敢轻易得罪的人。
“好,好得很。”谢夫人咬牙切齿,“沈惊月,你最好一辈子都能攀着靖远侯这棵大树,否则…”
“否则怎样?”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厅里的三人同时转头。
萧烬站在门口,一身玄色大氅,肩上落着薄雪。他刚踏进门槛,身后跟着四个黑衣护卫,个个面无表情,腰间佩刀。
他没有看谢夫人,也没有看谢云舒。
只是看着沈惊月。
“听说有人来提亲,”他走进来,靴子在青砖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本侯来看看,谁这么大胆子。”
谢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她往后退了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谢云舒下意识扶住母亲,抬头看向萧烬,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靖、靖远侯…”谢夫人勉强稳住声音,“这是我们谢家和沈家的私事…”
“沈惊月的事,就是本侯的事。”萧烬打断她,走到沈惊月身边,很自然地揽住她的腰,“谢夫人有意见?”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沈惊月没有挣扎,反而往他怀里靠了靠。
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谢夫人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烬的目光,落在那十口箱子上。
“这些是什么?”
“聘礼。”沈惊月轻声说,“谢家送来的聘礼。”
“哦?”萧烬挑眉,“谢家想娶你?”
“是。”
萧烬笑了。
那笑容很冷,冷得让人脊背发寒。
“谢夫人,”他转头看向谢夫人,“本侯是不是该恭喜你?”
“恭、恭喜什么…”
“恭喜你儿子,”萧烬一字一句地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夫人的脸,从白转青,又从青转紫。
谢云舒忍无可忍,上前一步:“靖远侯!请您放尊重些!”
“尊重?”萧烬抬眼看他,眼神像在看蝼蚁,“谢云舒,你配吗?”
“你!”
“本侯今日心情好,不想见血。”萧烬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吃什么,“带着你的聘礼,滚。”
“否则,”他顿了顿,看向那十口箱子,“本侯不介意把这些东西…扔出去。”
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谢云舒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渗出点点血丝。
他看着萧烬,看着被他搂在怀里的沈惊月,看着那块刺眼的玉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
十年。
他护了她十年。
最后,却输给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男人。
输得一败涂地。
“惊月,”他哑声开口,眼底有泪光闪过,“你就这么…恨我吗?”
沈惊月看着他,看着那张曾经温柔的脸,看着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很美,却像淬了毒的刀。
“云舒哥哥,我不恨你。”
“我只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不爱你。”
谢云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最终转身,扶住几乎昏厥的母亲。
“走。”他对下人哑声说。
谢家的仆从手忙脚乱地抬起那十口箱子,像逃难一样涌出前厅。
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萧烬松开沈惊月,走到主位坐下。
“茶。”他对青黛说。
青黛吓得一哆嗦,连忙端上热茶。
萧烬接过,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抬眸,看向沈惊月。
“刚才那些话,”他问,“是真的?”
“哪些?”
“聘礼是沈家的东西。”
沈惊月沉默了几秒,点头。
“是。”
“有证据吗?”
“有。”沈惊月说,“但我现在不能拿出来。”
“为什么?”
“因为还不够。”沈惊月走到窗边,看着谢家的马车消失在风雪里,“我要的不是谢家赔罪,不是谢家把吞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她转身,看向萧烬。
“我要的,是谢家满门。”
“是血债血偿。”
萧烬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放下茶杯。
“沈惊月,”他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侯爷怕了?”
“怕?”萧烬笑了,“本侯的字典里,没有这个字。”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不过,你要记住。”
“动谢家,就是动整个京城的世家。”
“到时候,你的敌人不止谢家,还有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
“你确定,要这么做?”
沈惊月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担忧,有警告,也有…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像在劝她收手。
又像在等她点头。
“侯爷,”她轻声说,“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人,死在那个雪夜。”
“他们的血,染红了整条街。”
“我现在闭上眼睛,还能听见他们的惨叫。”
“您说,我该不该这么做?”
萧烬沉默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雪停了,久到天色渐渐暗下来。
然后,他收回手。
“好。”
他说。
“既然你要疯,本侯陪你疯。”
沈惊月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不是因为感动。
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近乎战栗的兴奋。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场复仇,不再是她一个人的战争。
有了萧烬,有了靖远侯府的力量,她终于…有了掀翻棋盘的资本。
“侯爷,”她说,“谢谢。”
“不用谢。”萧烬转身,走向门口,“本侯不是帮你,是在帮自己。”
“帮自己?”
“嗯。”萧烬顿了顿,没有回头,“你若是死了,谁给本侯治心疾?”
说完,他推门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惊月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看着腰间的玉佩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然后,她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萧烬,”她轻声说,“你也是个…口是心非的疯子。”
窗外,天彻底黑了。
雪又开始下了。
但这一次,沈惊月知道——
春天,就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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