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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与暗影
天快亮的时候,孙伯出去了。
他走得很轻,像一尾鱼滑入浑浊的水中,掀开草帘的瞬间,棚外清冷的空气涌进来,带着营地特有的、混杂的气味。青禾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见孙伯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渐淡的夜色里。
棚子里很安静。几个伤者还在昏睡,其中一个偶尔发出压抑的呻吟。油灯早就熄了,只有远处营火的光透过草帘缝隙漏进来几缕,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青禾小心地坐起身,怀里念安睡得正沉。孩子的小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但呼吸平稳——这大概是几天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小银子挨在她腿边,感觉到动静,耳朵动了动,绿眼睛在黑暗中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
林墨靠坐在对面的墙边,眼睛是睁着的。他看见青禾醒来,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休息。
青禾却睡不着了。她听着棚外的声音——营地正在苏醒。咳嗽声、泼水声、孩子的哭闹声、锅碗碰撞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渐渐煮沸的粥。空气里开始飘起炊烟的味道,虽然那烟闻起来更像是烧焦的树皮和草根。
她摸了摸怀里的水葫芦——空了。犹豫片刻,她还是从空间里取出了那个竹筒。
竹筒里的水依然是满的,清澈透亮。她拔开塞子,小心地喝了一小口。水划过喉咙的感觉很奇妙,清凉甘甜,和荒原上那些浑浊苦涩的水截然不同。她甚至觉得,喝下去之后,疲惫感都减轻了些许。
这水绝对有问题。或者说,这个竹筒,或者她手腕上的银镯,有问题。
但她现在没时间细想。她把竹筒重新塞好,正要放回空间,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
她抬起头,正对上林墨的眼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正静静地看着她手里的竹筒。棚子里光线很暗,但青禾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惊讶,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深沉的、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禾的手僵住了。她该说什么?解释这水从哪里来?说竹筒会自己生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把竹筒收进怀里——没放回空间,而是贴身藏着。然后她看向林墨,眼神坦荡。
两人对视了几秒。林墨先移开视线,低声说:“孙伯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草帘就被掀开了。孙伯弯腰钻进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凝重。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破旧吏服的中年男人,瘦得像根竹竿,眼睛却滴溜溜地转,透着精明。
“这是王书吏。”孙伯简单介绍,“文书的事,得和他谈。”
王书吏的目光在棚子里扫了一圈,在林墨身上停留片刻,又在青禾和念安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小银子身上。他盯着小银子看了很久,眉头微皱。
“这就是你们要带过去的……狗?”他问,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
“是。”林墨平静地说,“路上捡的,我弟弟喜欢,就养着了。”
王书吏没说话,只是蹲下身,想仔细看看小银子。小银子往青禾身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警告的低呜——声音很轻,但确实是狼的声音。
青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赶紧弯腰抱起小银子,用手捂住它的嘴,同时对王书吏赔笑:“这孩子怕生,您别介意。”
王书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没什么表情:“过关文书,我能办。但规矩你们懂——一个人头,一斗米。你们四个人……”
他顿了顿,看向林墨:“孙老说你有雾山龙须草?”
林墨拿出那个小布包,打开。几根干枯的草茎躺在里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王书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小心地拈起一根,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下一小截,放在嘴里嚼了嚼。
“是真的。”他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刘校尉的老娘就缺这个。这一包……够两个人的。”
“四个人。”林墨说,“加上这条狗。”
王书吏的笑容收敛了:“狗也算人头?林公子,这不合规矩。”
“那就再加点。”林墨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布袋——那是青禾之前没见过的。他从袋里倒出几粒东西,摊在掌心。
那是几粒种子,深褐色,表面有奇特的纹路。青禾不认识,但王书吏和孙伯的脸色都变了。
“雾山黍?”孙伯失声道,“你居然还有这个?”
“最后几粒了。”林墨说,“够不够?”
王书吏盯着那几粒种子,眼神炽热得像要喷出火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都有些发颤:“够……够了。四个人,一条狗。我这就去办文书,午时之前一定能拿到。”
“多久能过关?”林墨问。
“文书到手,立刻就能过。”王书吏说,“但你们得做好准备——过关的时候,守关兵卒会盘查。特别是这条狗……”他看了一眼小银子,“现在查得严,怕有疫病传染,牲畜过关要额外检查。”
“怎么检查?”
“查眼睛,查皮毛,查牙齿。”王书吏说,“主要是看有没有病征。你们这条狗……”他又看了一眼,“眼睛太亮了,不像普通的狗。最好让它看起来蔫一点,病一点。”
青禾明白了。她点点头:“我有办法。”
王书吏没再多问,小心地收起龙须草和雾山黍的种子,朝孙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草帘落下,棚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孙伯长叹一声,看向林墨:“你把最后那点家底都拿出来了。”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林墨说得很平静,“能换条活路,值了。”
孙伯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他走到棚子角落,从一个破瓦罐里舀出半碗糊状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草根和树皮磨碎煮成的,闻起来有一股酸馊味。
“吃点东西吧。”他把碗递过来,“一会儿过关,得有力气。”
青禾接过碗,先喂给念安。孩子吃得很艰难,每一口都皱着小眉头,但还是乖乖咽下去了。她自己吃了几口,剩下的分给林墨和小银子。
小银子闻了闻碗里的东西,没吃,只是抬头看青禾。青禾摸摸它的头,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炒面渣,混着竹筒里的水,调成糊糊喂给它。
孙伯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去照看那几个伤者。
晨光完全透进来时,棚子里的景象变得清晰。青禾这才看清那几个伤者的样子——一个少了条胳膊,伤口用脏布胡乱包着;一个腿上化脓,苍蝇围着嗡嗡转;还有一个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她移开视线,心里堵得难受。这一路上,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景象,但每次见到,还是会觉得喘不过气。
“姐。”念安小声叫她,“我们能过去吗?”
“能。”青禾说,声音很坚定。
但她心里没底。王书吏虽然答应了,但文书还没到手。就算文书到手了,过关的时候会不会出岔子?黑三那伙人会不会在关前守着?
太多不确定。
她看向林墨。他正闭目养神,脸色依然苍白,但比昨天好多了。腿上的伤……青禾想起昨夜给他敷药时银镯的温热。那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
她甩甩头,把这些念头赶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时间一点点过去。棚子外的营地越来越喧闹,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孙伯不时掀开草帘往外看,脸色越来越焦急。
“该回来了。”他喃喃道。
青禾的心也揪紧了。她抱紧念安,小银子挨在她脚边,耳朵竖着,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草帘终于被掀开了。
进来的是王书吏。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手里紧紧攥着一张黄纸。
“拿到了。”他声音发颤,“但……出事了。”
“怎么了?”林墨睁开眼睛。
“黑三的人……在关前设了卡。”王书吏喘着气,“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有一只白额银狼的幼崽要过关,正在一个个盘查带狗的人。”
棚子里瞬间陷入死寂。
青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她低头看小银子——幼崽似乎听懂了,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安。
“他们怎么知道?”孙伯厉声问。
“不知道。”王书吏摇头,“但消息很确切。黑三亲自带着人守在关前,见狗就查,特别是额头有白毛的……”
他看了一眼小银子:“你们这条狗,额头上涂了泥,也许能混过去。但黑三这人很精,万一他让人洗掉……”
“不能让他洗。”林墨打断他,“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王书吏说,“峪南关就这一个门。除非你们翻山——”他顿了顿,“但那山崖陡峭,别说带着孩子和狗,就是空手也上不去。”
绝望再次涌上来。青禾抱紧念安,感觉到孩子在发抖。
“还有一个办法。”孙伯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王书吏,你和守关的兵卒熟。”孙伯说,“能不能让他们……行个方便?”
“什么方便?”
“让这条狗看起来像死了。”孙伯一字一句地说,“死狗,就不查了。”
棚子里再次陷入寂静。
青禾低头看着小银子。幼崽似乎听懂了,绿眼睛看着她,里面有一种平静的、近乎认命的神情。它往她脚边靠了靠,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
“怎么装死?”林墨问。
“我有一种药。”孙伯走到棚子角落,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个小瓷瓶,“这叫‘龟息散’,人吃了会气息微弱,脉象如死,但两个时辰后会自己醒过来。狗……应该也可以用。”
“安全吗?”青禾问,声音发干。
“我用了很多年,没出过事。”孙伯说,“但剂量要控制好,多了真会死,少了没用。”
青禾看着那个瓷瓶,又看看小银子。她想起小银子拖着伤腿爬向自己时的样子,想起它给自己找水,抓地鼠。想起它在自己怀里,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她不能让它冒险。绝对不能。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孙伯摇头。
林墨也沉默。
棚子外传来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王书吏脸色一变:“不好,好像是黑三的人往这边来了!”
青禾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看向小银子,幼崽也听见了声音,耳朵竖起,身体绷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没有时间了。
她咬了咬牙,从孙伯手里接过瓷瓶:“怎么用?”
“取米粒大小,混在水里喂下去。”孙伯说,“一刻钟后起效,能维持两个时辰。记住,一定要米粒大小,不能多!”
青禾点点头。她从竹筒里倒出一点水,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点白色粉末——真的是米粒大小,她反复确认了两次。粉末在水里化开,无色无味。
她蹲下身,抱起小银子。幼崽温顺地窝在她怀里,绿眼睛静静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怀疑。
“对不起。”青禾低声说,声音哽住了。
她小心地把水喂给小银子。幼崽舔了舔,全喝下去了。
然后她抱着小银子,感觉它温热的身体贴着自己,感觉到它平稳的心跳。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它时,它蜷缩在灌木丛里,浑身是伤,绿眼睛里满是绝望。
她不能失去它。绝对不能。
一刻钟后,小银子的呼吸变得微弱,身体渐渐松软。青禾把它放在干草上,手指探到它的鼻息——几乎感觉不到了。脉搏也很微弱,慢得吓人。
“可以了。”孙伯检查后说,“现在它看起来就像……死了。”
青禾的手在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块破布把小银子裹起来,只露出一点灰褐色的皮毛。看起来就像一具普通的、瘦小的狗尸。
“走。”林墨站起身,“趁现在过关。”
王书吏点点头,带头掀开草帘。孙伯拍了拍林墨的肩膀:“保重。”
林墨郑重地点头,然后看向青禾:“走吧。”
青禾抱起念安,又抱起用破布裹着的小银子。幼崽的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但她咬紧牙关,跟在林墨身后走出了棚子。
营地里的景象比之前更混乱了。很多人正往关前涌,似乎发生了什么骚动。王书吏带着他们绕开人群,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越靠近关隘,人越多,气味越混杂。青禾看见了黑三的人——几个粗壮的汉子正挨个检查带狗的人,动作粗鲁,态度凶狠。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应该就是黑三本人。他站在关门前,眼神像鹰一样扫视着人群。
王书吏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先走过去,和守关的兵卒说了几句话,又塞了点东西。那兵卒点点头,朝他们招了招手。
“快。”林墨低声说。
他们快步走过去。青禾低着头,紧紧抱着念安和小银子。她能感觉到黑三的目光扫过他们,在她怀里那团破布上停留了片刻。
“这是什么?”黑三忽然开口,声音粗哑。
青禾的心跳停了一拍。
“是……死狗。”王书吏赶紧解释,“路上捡的,孩子非要带着,说要埋了。”
黑三盯着那团破布看了几秒,忽然大步走过来。青禾几乎要窒息了。
但就在黑三要伸手掀开破布时,关门前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想硬闯,被兵卒按倒在地,拳打脚踢。黑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骂了一句,转身朝那边走去。
“快走!”王书吏低声催促。
守关兵卒迅速检查了他们的文书——其实只是扫了一眼,就挥手放行。关门打开了一条缝,刚好容一人通过。
林墨第一个进去,青禾紧跟其后。她跨过门槛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黑三还在那边处理骚乱,没有注意到他们。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
他们过关了。
青禾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林墨扶住她,接过她怀里的小银子:“给我,你抱念安。”
青禾点点头,把破布包裹的小银子递给林墨,自己抱紧念安。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他们站在关内的土地上,身后是高耸的城墙,身前是……南地。
青禾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是一片和北地截然不同的景象——虽然也有干旱的痕迹,但土地没有完全龟裂,远处甚至能看到几抹绿色。空气里的气味也不一样,少了那种绝望的焦躁,多了些……生机?
但她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她看向林墨怀里那团破布,声音发颤:“小银子……”
“还有呼吸。”林墨说,声音很轻,“很微弱,但有。”
青禾松了口气,但心依然悬着。要两个时辰才会醒。这两个时辰里,小银子都处于这种假死状态,万一出点什么事……
“我们先找地方安顿。”林墨说,“等它醒来。”
青禾点头。她抱着念安,跟着林墨,沿着关内的土路往前走。
路两边也开始有零星的窝棚,但比关外整齐些,人也少些。偶尔能看见几间土房,房前晾着衣服,有炊烟升起。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青禾想。有房子,有炊烟,有活气。
但她现在没心思感慨这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银子身上,在林墨怀里那团破布里。
他们走了约莫一里地,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前停下。庙很破,屋顶塌了一半,但至少能挡风遮雨。
林墨把小银子小心地放在干草上,解开破布。幼崽依然一动不动,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
青禾蹲在它身边,手指轻轻摸着它的头,摸到额头上干结的泥块。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声音很轻,“等你醒了,姐姐给你找肉吃,找干净的水喝。”
小银子当然听不见。它安静地躺着,像睡着了,又像……
青禾不敢想下去。她站起身,走到庙门口,看着外面的天空。
南地的天空,好像真的比北地蓝一些。
但她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两个时辰。她要等两个时辰。
她转过身,看见林墨正坐在庙里,低头看着小银子,眼神复杂。
“它会醒的。”青禾说,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林墨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然后他又低下头,从怀里摸出那个装雾山黍种子的小布袋,倒出最后几粒种子,摊在掌心。
“只剩这些了。”他喃喃道。
青禾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那个雾山黍……是什么?”
“一种古粮种。”林墨说,“耐旱,耐贫瘠,产量不高,但能在最差的土地上活下来。我爹花了二十年才培育出这几粒……”他顿了顿,“现在没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青禾听出了里面的痛。
“对不起。”她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们……”
“不是你的错。”林墨打断她,“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能换条活路,值了。”
他说得和之前一样。但青禾知道,他心里一定在滴血。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沉默。
时间一点点过去。庙外的日头渐渐升高,阳光从破屋顶的缝隙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青禾一直盯着小银子,数着它的呼吸。一下,两下……很慢,很微弱,但确实还有。
两个时辰,像两年那么长。
就在日头爬到正顶时,小银子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青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凑过去看。
幼崽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绿眼睛里起初是迷茫的,涣散的,但很快,焦距慢慢聚拢,落在青禾脸上。
它眨了眨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虚弱的呜咽。
然后它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四肢无力,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青禾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她小心地抱起小银子,把它搂在怀里,脸埋在它柔软的皮毛里,肩膀微微颤抖。
小银子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脸,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呜咽,像是在安慰她。
林墨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它醒了。”他说。
青禾点头,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着小银子。
幼崽在她怀里动了动,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
温热的,湿漉漉的。
青禾破涕为笑。她擦掉眼泪,仔细检查小银子——呼吸平稳了,心跳也恢复正常了。除了还有些虚弱,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饿了吧?”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炒面渣,调了水喂给它。
小银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绿眼睛一直看着她。
吃完后,它又舔了舔她的手,然后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着了,胸口平稳地起伏。
青禾抱着它,靠在墙边,也闭上了眼睛。
累。她太累了。
但至少,他们过关了。至少,小银子醒了。至少,他们还活着。
林墨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睡会儿吧,我看着。”
青禾没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感觉到林墨站起身,走到庙门口,应该是去守着了。
庙里很安静,只有小银子和念安平稳的呼吸声。
青禾就在这安静中,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梦。梦见一片绿油油的田地,田里长着金黄的穗子。娘在田埂上朝她招手,爹在田里锄草。念安在田边追蝴蝶,小银子跟在他脚边跑。
阳光很好,风很轻。
她在梦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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