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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钱到底送给谁?
这一问,倒是给乔千雪问愣住了,她本以为这叫花子要跟自己探讨怎么跟官驿谈判呢,可现在,习翰墨是什么鬼问题?!
这臭叫花子是在瞧不起谁呢…
“习什么翰墨?”乔千雪眉头微蹙,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微眯了起来。
可这本像是条件反射似的反问,却把对面的发问者也问愣了,难道这小娘子真的不懂什么是习翰墨…?
“就是习字…”
“我知道是习字,我是问你为何这么问。”
噢…看来她还是能听得懂的…
萧雨青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然这小丫头前后表现出来的巨大反差可又要让他满腹疑问了。
他本以为这小娘子,虽心直口快直爽冲动,但身上还是透着一股心思玲珑劲儿的,并不像那腹中毫无文墨之人。况且乔四也曾提到过,因他尤其疼爱这个小女儿,自小也是花了大价钱请了私塾先生来教习的,可方才又看到她毫无章法的在楮纸上…
划拉……对,就是划拉!
那握笔,那字迹,犹如鬼画符一般,甚至都不如那刚学如何习字的五岁孩童。
“那你这字迹…”
萧雨青用指尖点了点乔千雪的大作,一脸疑惑。
坏了…
乔千雪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她穿越而来,虽承袭了原主的记忆,但是这用毛笔写字对一个古代外表、现代思想的人来说,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而更要命的是,这用毛笔书写的肌肉记忆,原主可是一点儿没给她剩啊…
“这个…咳…这些都不重要,不要在意细节,咱们还是回归到问题本身。”
回归?什么东西?
萧雨青并不能完全听懂这小娘子在说什么,乔千雪也感觉自己好像把现代人的一些语言习惯给带了出来,但现下这情况,也只得硬着头皮表演若无其事了。
“咱们先来说说目前车马坊的这个成本,你看这里,我觉得固定成本应该是没问题,那么变动成本……”
“成本是什么东西?”
乔千雪:……
纳尼?古代竟然没有成本这个词吗?!那应该叫啥?她紧抠着自己的手心,死脑子快想啊!
“咳咳…费用,我是说费用。”
看到萧雨青终于露出了明白的神情,她也快要累死了,看来,还是大白话好使…
“所以,你的意思是,每条官道上因为无法提前知晓会有多少官兵来索要过路费,这样会让费用无法控制,倒不如向上疏通,买个庇护?”
他终于明白了!乔千雪点头如捣蒜,兴奋的冲着萧雨青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刚说的按年付费,半年付费…”,萧雨青顿了顿,“是想提前送上一年的钱,或者半年的钱,让官驿管事给你们乔家车马坊在各条官道上行个方便,对吧?”
看着乔千雪频频点头,他也知晓自己是猜对了,身子便朝后稍一微倾,双手环于胸前,开始暗中观察这小娘子。
按理说,这个方法倒算是个两全之策,毕竟对于私人车马坊来讲,与官府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等着那些兵吏整肃风气,不再盘剥百姓,更是难上加难。可此等思虑周全的计策,当真是这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能想出来的吗?
“这个计策,是你自己所想,还是与乔老爷商量过?”
“当然是我自己啊,我预备与你商议完之后,再去跟爹爹说。”
乔千雪只顾着高兴这叫花子终于明白自己在讲什么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已经心生疑虑,为了让他更明白一些,她还重新拿了楮纸,给萧雨青举了个应用题的例子…
而引起萧雨青注意的,已经不是那纸上的鬼画符了,而是面前之人那不同于寻常人的思考方式。要说能把车马坊的费用账目列的清晰,是跟随乔老爷耳濡目染所致,那她口中所说的“百分之二十”又是什么?!
再看看她手中那纸,大大的20%,丑陋却又异常显眼的落在那张楮纸上,这难道是什么经商要用的符咒吗?!
这小丫头,一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此女必有古怪!
萧雨青虽从这小娘子的行为举止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却也知晓此刻不是当面质问或揭穿的好时机,倒不如先按照她的想法顺水推舟,此后再找机会探查这其中的隐秘。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情。”
“如若你这个想法可行,你需要去疏通的也并非是官驿管事,而是那些索要过路费兵丁的管事。”
眼看对面的小娘子听得迷惑了,他倒也没着急解释,而是起身倒了两杯茶。
“你我这几日在东、南官道上所遇到的兵匪,并非归属官驿的驿丁,而是负责驻守官驿和官道的守卫军。”
守卫军?难道还是皇家正规军不成?
“守卫军并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正规护卫军,而是属于地方杂役军。”
似是看出了面前人的诱惑,萧雨青接着解释道。
“新皇登基后,为了使军情、政令等要件传递的更为保密和顺畅,便下旨将官驿交由枢密院与兵部共管,并且建立了仅次于禁军的次级正规军,也就是守卫军来驻守官驿和官道。”
“所以,你刚提到的要用银钱去疏通官驿的管事—就是驿丞,很可能会事与愿违。”
听到这里,乔千雪便明白了,如果这叫花子所言非虚,的确,想要不被那些拿着长枪的官兵盘剥,向上疏通的银钱也得送对地方…
可这新皇登基后的诸多旨意,这个叫花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乔千雪虽是疑惑重重,可要不就说欢喜冤家之间的这点小心思,这二人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也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她也并未表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是抛出一些似有若无的问题,试图引导这叫花子接着往下说。
“那…这钱应该送给谁呢?”
乔千雪右手托腮,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盯着萧雨青,眼神中也都是满满的求知欲。许是萧雨青也正说到兴头上,对她这隐隐的试探并未察觉,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几口茶便接着释疑了。
“我朝虽有东南西北四大官道,但其余官道也尤为重要,特别是那些通往外域的次级官道。比如接壤党项的西北官道,又譬如可以通往女真的东北官道,这些外邦都对我朝疆土虎视眈眈,不得不防。因而这些次级官道虽不比四大官道繁华,却更需要地方杂役军,也就是守卫军的驻守。”
“而这守卫军虽说是次级正规军,可其中经过正统训练的精兵强将毕竟是少数,即使偶有拔尖之人,也多会被调任至禁军去守卫皇城。可这驻守官道又需要大量的杂役军,若是你,碰到此种情况,又当如何呢?”
萧雨青嘴角浅笑,眼眉一挑便出其不意的抛出了一个问题。
“滥竽…滥竽充数?”
听到了答案的萧雨青,微笑的点了点头。
这小娘子,当真是思维敏捷。
“你说的不错,虽说新帝的旨意思虑周全,但底下官员在执行的时候也难免会有所偏差。因他们不仅要向上输送守卫军中的精兵强将到禁军,还要保证余下的守卫军有足够的力量去驻守各级官道,因而后续在守卫军的招募上就走了‘偏道’。”
“偏道?难道还能买卖守卫军名额不成?”
“倒是没那么严重,但这些官员一方面招募青年壮丁,另一方面,如若人数缺口较大,就会用各狱牢中的囚犯充任,所以,渐渐地,禁军和守卫军就成了强干弱枝的关系。”
“用囚犯充…”
乔千雪话到最后却收住了,转而低头无奈苦笑。她能想到地方官员可能会用招募兵丁来敛财,但却万万没想到,这驻守官道的兵丁,职责本应是守护百姓的兵丁,竟然有可能是官府招募来的囚犯…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既如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那些恶役疯狂盘剥百姓了…
如此想来,自己昨日也是没骂错,这些兵痞还真可能是纯纯的真无赖啊!
萧雨青似是感受到了对面小娘子的无语,也并未着急往下说,而是稍作停顿等她平复,毕竟她那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的性子,想必也是一时无法接受。
“那你之前提到的掌管这些兵丁的管事,指的是守卫军的…统领?”
乔千雪快速平复了心情,想要继续了解更多的信息。
“也不完全是。”
“此话怎讲?”
“之前虽提到守卫军由枢密院和兵部共管,但实际的招募和编制又被下放到了各州府自行负责,比如驻守临安城官驿的守卫军就称为临安府守卫军,是由临安府自行招募和编排,临安府尹负责兵力的调配和驻守任务的分配。”
“啊?难不成我要把钱直接送给临安府尹?!”
若真是如此,那乔千雪可是有些哭笑不得的,临安府尹可不同于普通的地方父母官,掌管的可是一国都城,岂是她一介草民想疏通就可以有机会的,那自己这两全之策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还好萧雨青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其实也不必到临安府尹这么高的官员,据我所知,为了更好的管辖守卫军,临安府尹又下设了‘临安府守卫军指挥使’,而咱们遇到的那些盘剥百姓的官兵大致是领了这指挥使的授意。”
“那指挥使不也是临安府尹指定的吗,不然想他也不敢如此大胆,最后不还是要疏通临安府尹?”
乔千雪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虽然你说的不错,但这背后其实又另有门道…”
“我的天哪…竟然还有门道…我这钱…我这钱到底要送给谁啊……!”
这小娘子满脸无奈、无语、无助的神情,尽数落入了萧雨青的眼中,让他觉得尤为有趣,不由得嘴角上扬。
“这守卫军指挥使虽说是由府尹指定,但为了避免府尹公器私用,权力过大,新皇又授意兵部设立了侍卫步军司对府尹或各知府、知州对守卫军的调配之权进行监督,而这守卫军指挥使也是要交由侍卫步军司一并过目并认可的。”
“此外,驻守地方的守卫军,又会按照其本身的职责,内部再分为修缮营和运输营,各营又会有对应的守卫军指挥使。”
这越来越复杂的架构,听得乔千雪一脸生无可恋…这背后的体系也太复杂了吧?她甚至不得不边听边画下关系图,生怕自己漏了什么细节导致无法完成任务,可这过载的信息量却让她尚未进食早饭的身体逐步宕机,脑瓜子也是嗡嗡的…
“那你的意思是指挥使的背后也并非府尹一人,还有那个什么步军司?”
萧雨青虽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好似重重的敲在了乔千雪的头上…
好容易想出的计策,本想暂时花钱买个平安,却连需要送给谁都不知道…
“那…我们用完早饭之后就去探查一下这个步军司?也许能知晓谁人掌管那些官道上的兵丁了?”
乔千雪也是心里渐渐没了底气,话音也是越来越虚,可她这么一问却把萧雨青给逗笑了…
果然,无知者无畏,萧雨青暗自想着。
但他倒也能明白乔千雪为何如此想,毕竟这官场上根枝旁系甚是复杂,又岂是寻常百姓能清晰明了的…就说这侍卫步军司,虽说由兵部牵头设立,可设立之后却又是由枢密院直管,地位堪比直接对新皇负责的殿前司,别说你小丫头了,就连我这前任太子伴读…
想到这里的萧雨青骤然脸色一白,他猛然惊醒,这一清早,自己被这小丫头牵着,竟不知不觉说了这许多?!
难道自己的马甲要保不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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