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墟搞绿化

　　“你到底怎么了嘛，你这几天不在，我既害怕，又担心。”

　　空气沉默着。只有远处灰雾翻涌的细微声响，以及风吹过废墟时空洞的呜咽。

　　就在花燃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起身去收拾那片狼藉时，一个闷闷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声音，从臂弯的缝隙里挤了来：“……你担心我？”

　　那声音干涩，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茫然。

　　“我当然担心啊！”花燃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低了去，“你……你走的时候样子就不对，突然就不见了，这么久不回来……”

　　寂弦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环抱着小腿的手臂，似乎松开了些微的力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闷闷地开口，这次声音清晰了一点，但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别扭：“这里……没有什么能让我‘出事’。”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逞强。

　　花燃没戳破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她知道，跟现在这个状态的寂弦讲道理或者追根究底，大概没什么用。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打破沉默的，是寂弦。

　　他依旧没抬头，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一种试探的、甚至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与他刚才毁天灭地的恶劣行径形成了荒诞的对比：“我想吃，那个，甜的。”

　　“嗯？”花燃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叫桂花糕的。”寂弦补充道。

　　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明做了过分的事、现在却蹲在这里闷声讨要点心的家伙，一时之间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生气吗？好像……没那么气了。更多是无奈，还有一点点……好笑？

　　“好好好，给你吃。”

　　花燃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纵容，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因他这突兀要求而骤然松缓下来的心绪。

　　她小心地从地上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然后，在寂弦那虽然埋着头、却明显竖着耳朵的“注视”下，走回东厢房，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翻找出最后一块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已经有些干硬的桂花糕。

　　这是她当初藏在身上最深处、准备留到最艰难时刻才吃的“念想”。此刻拿出来，心里居然也没多少不舍，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预感。

　　她拿着那块小小的糕点，走回寂弦身边，重新蹲下。油纸窸窣的声响让那团墨色的身影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喏，最后一块了。”她将桂花糕递到他低垂的视线下方，香甜的气息再次幽幽散开。

　　这一次，寂弦的反应快了些。

　　他依旧没抬头，但那只环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了，苍白修长的手指从臂弯的缝隙里探出来，精准地、带着点迫不及待似的，拈走了那块桂花糕。

　　指尖相触的瞬间，依旧微凉。

　　然后，花燃就看着他维持着那个别扭的蜷缩姿势，只露出一只手，小口小口地、极其专注地吃了起来。动作斯文，却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头，连碎屑都仔细接在掌心，最后一起倒进嘴里。

　　安静地吃完后，他依旧没动，只是那只手慢慢收了回去，重新环住膝盖。

　　“好了，点心吃完了，该跟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花燃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温和的坚持。她依旧蹲在他旁边，目光落在他凌乱披散的黑发上，耐心等待着。

　　过了很久，久到花燃以为他又要开始装聋作哑，他才闷闷地、几乎是从鼻腔里哼出一点气音：“……没什么。”

　　花燃心中涌起一股失望，她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什么都不说，那我走吧。”

　　花燃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刚才的哭泣还有些微哑，但语气里却带上了一种清晰的、带着疲惫的决绝。

　　她不再蹲着，而是直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和裙子上的尘土，动作干脆利落。不再看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墨色身影一眼，转身就走。

　　“别走！”

　　一个沙哑的、带着点惊慌失措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

　　花燃立刻停下脚步，她当然不会真的走，她可是把最后一块桂花糕给他了，怎么样都得把他的嘴给撬开。

　　“那你说。”她又走回头，坐在他旁边，还特意挨得近了些，侧着脸，用一种“我准备好了，你赶紧交代”的眼神看着他。

　　寂弦被她这去而复返、还挨得这么近的架势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快说呀。”花燃推了推旁边的寂弦。

　　寂弦终于抬起了头，他声音低落：“我吸入的混沌之气太多了，所以头疼。”

　　“混沌之气？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吸入这些？”

　　寂弦的目光依旧低垂，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花燃心上：“是……被碾碎的恶念。世间所有的憎恨、贪婪、恐惧、绝望……在这里沉淀、发酵、纠缠，最终化成的……气。”

　　花燃倒抽一口凉气。世间所有黑暗恶念的聚合？光是想象，就让她灵魂都感到颤栗。

　　“你……你吸入它们？！”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

　　“嗯。”寂弦的应声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它们在这里滋生、蔓延，这片神墟便是容纳它们的容器，这些混沌之气进入神墟之后便会被我吸入体内消化，可以说我的身体就是这片神墟。”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花燃所有的困惑和猜测。

　　她呆呆地看着寂弦，看着他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看着他深灰色眼眸里那片亘古的死寂，又环顾四周无边无际的焦黑与灰败。

　　原来……他不是住在这里，不是守护这里，他就是这里。

　　“……所以，”花燃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觉得‘吵’，是这些植物让你头痛吗？”

　　寂弦摇了摇头：“让我头疼的，是这永无止境的混沌之气，其实，你这些植物并不会有什么影响。”那是刚才他烦躁的借口，甚至这些植物似乎偶尔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但是他害怕她终有一天，离开这里，既然这样的话，他宁愿没有感受过这美好。

　　“所以，刚才你是故意对我无辜的菜叶子下手的啰。”花燃眉头上扬，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

　　心虚的寂弦故技重施，又把额头抵在膝盖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追问。墨色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廓。

　　花燃看着他那副“只要我装死你就拿我没办法”的架势，又好气又好笑。她没再逼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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