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引山洪

　　硬塌简舍，上无软毯铺垫，亦无供暖地炉，更无沁馨滋味。

　　窸窣微响，夜黑，手入橱柜摸索出一根白蜡，擦火点燃，光亮徐徐升起。趁着焰火，靠近柜的最里，伸手托起，恐是有些重量，俯视。

　　解开黑布缠绕，五指轻搭，开盒，陈色木盒是旧，乍然之间屋内骤亮是以清辉，晶莹透亮的夜明珠。指腹轻抚珠面，垂视，阖上木盖瞬然之间，珠光湮灭，房中余橙。

　　＂师弟，你......还好么？"

　　来者，欧阳玖羽叩响门扉，入夜他将和衣而眠。内心难平，晃然好似听闻师弟房舍响动，今日才从师尊居所出，今夜就见师弟回房屋。

　　温邵跟身在欧阳玖羽身后，说是也巧，他们二人兄妹路途偶遇，便是一致相伴而来。

　　隔门透过，房中烛光闪闪迷离，隐约能见火烛倒映人影 ，楚沐风应是还没躺下休息。

　　门从里面打开，楚沐风看着门框站立两人，视线扫过少女，抬眼直视对方，答复：＂师兄与师妹半夜来访，师弟诚恐，如你所见，身躯未有大碍。＂

　　不能说直面，温邵于欧阳玖羽身后，只出侧身一半，相对而视。

　　他背光，欧阳玖羽神色复杂，面前人脸色正常，说话不曾停顿。悄然凝眼探，少男衣襟高遮，是自己不能窥视其中表里如何。

　　回视，师弟突如半夜回来，冷天亦絮雪小飞，师尊会赶人出门么？毕竟，欧阳玖羽并非肯定师尊真的变了。

　　回神面上洋溢，朗声：＂师弟安然便好，若是身体还有不适，尽管寻我。怎也说，我是你师兄，彼此互助理所应当。＂

　　闻言，楚沐风挑眼直望对方，可见他是憨态，眨眼敛眸，余光瞥视侧方，少女眸眼不可谓忽视。

　　生怕师弟刚醒不明所以，欧阳玖羽主动解释事情缘由。面上担忧而凝重：＂还望师弟莫要怪罪，前几时日师尊传信将你带去灵息峰，我......＂语顿，接着继续，＂我敲门无人回应，便是自作主张闯入师弟房舍，只见你是蜷缩在榻，我怎也叫不醒......＂

　　说者小心翼翼，恐是自己漏言无意，心慌不由自主，便是扯开话题。愤愤道：＂只是不曾想，那吴仁仗着自己身份，颠倒黑白明着是他们出手伤人却反手污蔑于你。＂

　　脸上愠怒，恐是自己失态，欧阳玖羽举手挠头，庆幸：＂而上灵息峰为的正是此事，还有陈峰主堂而皇之竟然要求测试师弟灵力，若不是师——＂

　　＂你说什么？"

　　＂啊？若不是师尊在场......＂欧阳玖羽支吾回应，是被楚沐风突兀提高地质问，吓愣。

　　仰着视线看他们二人，测灵？温邵没在那场对峙中，也不妨从别的弟子口中听说此事。正因此，她在路上偶遇欧阳玖羽，甚好，她也不必偷溜进去，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看楚沐风这小子情绪，似乎很是惊讶。于修真者而言，测灵实属正常不过，何必面色凝重？

　　＂结果如何？＂楚沐风追问，他知道聚灵果的作用，可他不知效果如何。如若是，提前暴露，那将会功亏一篑。

　　欧阳玖羽五指挠头以解忧愁，小心翼翼观察他面色，说道：＂林师伯和戒律堂的人都说，楚师弟身上没有灵流，还是个......不会引气的弟子。"

　　听此言，温邵他们二人，都沉默。

　　欧阳玖羽见情形不对，为不伤师弟心，他连忙摆手道：＂不过，师弟你别担心，师尊对你是很好的，连淬骨丹师尊都赠予楚徒弟你了。"

　　淬骨丹？楚沐风他们兄妹二人的疑惑眼神，又同时看向欧阳玖羽。

　　今日之事，倒是让欧阳玖羽手忙脚乱，顶住他师弟师妹两道视线，言：＂听闻，那淬骨丹是师祖送予师尊，据说有脱胎换骨之功效，可谓是普通之人能够引灵入体以修道。不过炼制也是九死一生，便是林师伯也不曾炼制，所需药材亦是千年难遇，所以数量上……＂

　　温邵默不做声，瞥着余光睨望楚沐风。脱胎换骨？若是真言，这魔神乙骨不知可有影响。

　　他言仿若古谣，渐渐远去，楚沐风没再认真去听。回想，那封书信提及的内容，他愈发觉得，越来越看不懂柳纤云。

　　银絮点点，风寒袭人，火烛微光，斜影三子。

　　眉宇满是犹豫，低头问道：＂师妹，你自己一人能走么？＂

　　答复其词，颔首：＂路程不远，师兄莫要担心。＂自然知他面色如何踌躇，温邵扭头行招呼，＂二师兄，早些休息。＂言毕不再停留，下阶寻路，回房。

　　送别少女离开，入夜的黑吞噬她人影，入冬的雪侵入他眼眸，转身相对。欧阳玖羽双眸直视对方少男，复又下垂眼睑，他年龄是比楚沐风余三岁，身形却相差无几。

　　＂师兄，可有交代？＂楚沐风询问，他的反复迟疑暴露无遗，全落入自己眼中。

　　风雪细弱的静，玉雨淅沥的孱。他怕是能听见自己心悸地跳动，不安，惶恐，哪怕至现在，双手依旧颤抖，那日的感触，指腹汩涌的血府，清晰。

　　仰起眼：＂师弟，我——我......＂垂下眼，＂我对不住你......＂揪衣摆，＂我真的，对不住你......＂

　　无声，楚沐风就如此站立门沿而倾听，对方立身门口而垂头。

　　狠下心，说道：＂我，我怕——＂

　　两手搭门扉：＂夜深了，师兄还是请回，恕师弟不送。＂吱呀关阖门，不听他言辞。

　　仰头起：＂师弟！＂只隔门，手搭，如铜壁，＂不希望你原谅，你怪我也好......＂

　　风雪离人。

　　门外影离去，门后人凝视，举手扯开衣襟，抹拭脖颈肌肤与骨，疼痛似乎并不有。

　　于癸卯年，吴仁残害污蔑同门弟子，杖鞭八十，思过崖一年。于朱标几人欺负同门，杖鞭三十，思过崖三月……

　　于万壑之壁洞庭若千 ，洞庭鳞次栉比宛若龙身，洞口犹有涟漪禁制术，凡是未满刑之期限，触之雷击以作警告，若是强行突破则以雷刑鞭笞。

　　＂阿嘁！"

　　背上的伤才好大半，什么奇珍异药？没用的东西。这劳什子思过崖，凭甚压制小爷的灵力？不若如此，小爷怎会——

　　＂阿——阿嚏！＂

　　这一切，都归功于该死的小杂碎楚沐风！吴仁想到这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若不是他，小爷我——＂鼻腔哧溜吸气，＂小爷我早已是，仙尊的——＂鼻孔冒泡，嗡声。

　　洞府俨然石壁凿制，寸草不生流水没有。凌乱刀剑砍痕坑洼无数，吐露来者，思过崖悔恨弟子地喧泄。

　　吴仁缩在墙角落，屈腰不行脊背抽痛，折膝不能筋骨麻痹。哆嗦着用小棍在石壁墙上，划线横，今日是第四日。

　　颤着上下牙往洞口看，身为修士，他亦然察觉今日的禁止，有人出入。倏然间，翻身而起。

　　关禁闭的时日还未结束，他不信会有人来找，且不说，他可不曾向家族传送消息，思来想去，还会是谁人来呢？

　　洞口来人，身着玄衣劲装就是连十指，都着黑手衣，那整张脸面更是以獠牙玄红面具遮掩，全身，只露一双秋水流波的眸子。

　　吴仁瞬间紧绷身体，能不动声色地破开乾青宗的禁制，眼前这人，绝非善类。

　　＂何必如此紧张，在下只是来，交个朋友。＂男子抬手座椅便置地上，顺势坐下两腿交叠，手撑下颏扬头说道。可是面具，让他声闷。

　　＂我并不识得你，何来交朋友？"吴仁身背紧贴墙壁，靠外走，此人修为绝对超乎自己。若非自己修为被压，岂能让——茫然，低头看，双腿不得动弹，不论如何使劲脚下用力。

　　黑衣男子翘着二郎腿，眼弯笑道：＂小友，我看你骨骼清奇可是修真绝佳之才，可曾甘心就如此，受人摆布？＂

　　沉默片刻，双目相对直视，彼此等待对方开口出声。

　　挣扎不能脱身，对方悠然自得，吴仁凝眼质问：＂你为何助我？我又为何相信你？"

　　"若是我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可信？"笑得劣质且随意，面具难遮，手衣难掩骨节凹凸有形，修长轻点鬓。

　　"笑话，有你这等实力，何不如直接杀了他？＂嗤笑不忍，吴仁目露讥讽，＂何必来寻我？莫不是，想利用我?＂

　　啪，啪啪啪——

　　面具男子拍掌而笑："小友很是聪明。＂摇头放肆，＂不论是你的灵骨，还是你的才智，怎不比那楚沐风的，要好？＂

　　望着那副凶纹面具，眼孔迸射的双眸张狂肆意，若是对方要杀自己，不过抬手之间不费吹灰，吴仁心悚颤目。

　　"小云? 师弟? 师弟? ＂蒋黎伸手五指于柳纤云眼前，摆手晃动。

　　柳纤云回神，眼看木愣愣，回应：＂嗯？师兄，怎了？＂

　　是看他眼里无神也知他话敷衍，蒋黎抿唇细看，叹声摇头："你，怎的又孤身在此？可是遇事不解？"

　　黑天半夜人寂，是寒风让人舍步出门，蒋黎依着出门散心之举。不曾是想，路途半道偶然与师弟相遇，可见对方独自坐水心亭，好似无心神游。

　　蒋黎启身两步腿，落座亭椅之上，于柳纤云身侧: ＂有何难事，都可言之。虽我不能相助，可说一二。＂

　　柳纤云侧头，颔首。早知深更半夜不出门，峰上弟子他们三人寝居早已歇，便是自己一人出来转悠独坐，也能遇上蒋黎么？

　　【没事～你还有我，宿主，系统零零三在线陪着你呢～＂】

　　【＂一个人的夜太孤单～特别的日子特别想念～＂】

　　莫名听见系统声，柳纤云：真是有事不出，无事瞎起哄，把你的背景音乐关了。

　　柳纤云睁眼看向蒋黎，问道：＂师兄，师弟愚昧。试问师兄你，对于过去如何看法？"

　　睁眸，直视他的眼，蒋黎有些错愕。师弟他，相隔几百年，出口问便是如此么？

　　哑声：＂过去，为何是过去？因为，它已然逝去。＂深吸而平复内心，错开对方的视线，＂我们无法改变已成的结局，是对是错，原谅与否遵从内心。至少现在，亦有未来，可以弥救过去，珍重现在。"

　　＂但我不会对未来做出肯定，因为，它确实无法完全掌控。＂

　　有感而发，蒋黎像是触动记忆深处：＂不瞒师弟言，师兄我，不曾同你说过，我亦是被师尊从外捡回宗门。" 他停顿，接着说，
　　"在我幼时，家住小山农户村落，可算是生平幸福满足。只是，不知的某日，一切，变幻无常……

　　＂阿蛋哥，这次柴火，你又没我砍得多。"少男身背竹筐木柴，往背颠上肩头，笑着对前面穿布衣麻鞋清瘦之人。

　　人之瘦弱是以他发稀疏而拧成一条鞭，阿蛋也不恼，提起竹筐嘴角咧笑，漏出的门牙缺口。扭动脚腕活跃，嗖！人跑飞快，遥声传来：＂小黎子，我是没你力气大，可我跑得比你快！＂

　　许是他身上柴框轻，阿蛋一会功夫便是把少男远远抛身后。

　　少男不急不缓，自兀叹气，想着阿蛋哥回到村里，怕不是又要被婶子骂。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把柴背回去，定然，阿蛋哥免不得在村口处等着自己，更是不能将这些柴火丢了分毫。

　　如若不然，自己连同阿蛋哥，一齐受婶子责罚了。脚下迈力稳健，肩上重物如轻，少男走路颇为轻松。

　　临近村口，怎的奇怪？路途不见以往叔婶们交谈，狗亦无犬吠之狞。

　　再几步走，愣然看见前方好似带血肉/体仰躺在地。少男将肩上箩筐丢掷，跑着叫喊：＂阿蛋哥！"

　　双目凸出而仰瞪，奄息不想瞑目，喉咙夹杂血泡发出嗬嗬声，孱弱：＂小，黎子......快，跑......"

　　四肢震颤起伏，瘦弱的他身上一条长长血痕，心口缺洞，血窟，周口心肌搐缩，咕噜噜往外冒血。

　　少男双膝跪坐地上，双手振颤悬停于空，欲碰却是不敢触碰。他生怕，怕他这一碰，血流更多。恐惧：＂阿蛋哥？你......你怎么了?＂

　　地上人显然回答不上，豁然双眼暴睁，奋力将少男推出。

　　一条黑色濡湿粘液触手，倏然之间！穿过阿蛋的胸膛，将他举起用力地甩下地，显然是在恼火。

　　骨碌碌，四肢软绵扭作成团，束结的发，散开而凌乱，乱而铺满附着他面部，宛如水鬼长发缠人窒息，湮灭与草，沦亡。

　　跌躺在地，少男仰头愕然目视，张口连叫喊的机会都不及，瞳缩，如蟒黑色触手朝他挥甩而来，裹挟风之势疾驰。

　　嘭嘭嘭！！！砸落石地，轰碎干地，掀飞泥地。

　　少男躯体如鸿随石翻飞，尘土蒙眼不明视线，咔嚓！砸落竹筐，柴火木棍倾满地。

　　＂畜牲！！！＂

　　捡起筐中斧，少男红眼怒目挥斧猛砍，袭来触手霎时齐断。他亦然不顾什么，直冲堆叠数丈之高的黑色扭蠕，乱砍。

　　他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似是每斧都砍出莽劲，他双眼通红血丝密布，眉宇之间隐有火纹闪烁。

　　大团堆积物似千足蠕动而附眼球，黑黢黢蛆虫软体长蛇獠牙乱舞，断臂源源不断长出粘液触手，仿如猫抓耗子，逗弄，戏谑，有灵力的血肉最是滋补，桀桀桀～

　　哈嗬——哼哧——

　　死尸触手堆挤成山，利斧肉糜依旧蠕动，少男衣污撑斧半跪于地，满头乱发宛如疯子，粗息大口涌进新鲜气息，他躯体之中似有无穷之力，可这副肉/体好似爆裂，不仅如此，脑海，好似有物吞噬他的意识。

　　腥臭蠕虫触手再度袭来，起身，筋骨抽搐血肉痉挛，手指，振颤麻痹而撕裂血府，情态，红血眼洞鼻孔双耳流，半阖眼睑，抬头咬牙举斧，挥——

　　一抹白袍霸占视线，仰头，状似耄耋而神毅老者站立他身前，左手覆上他神庭，声如古钟悠扬:＂静心。＂右手翻转两指并拢，背对魔物于天际从上而下，划拉顷刻。

　　铮裂锃响，利剑如擎天从空而降，正中那怪物心头将之钉扎泥土之中，挣扎扭曲躯体而发出鬼戾厉嚎，无数触手骤然之间疯狂迸发，蜷缩朝他们二人包围。接连几道金符飞咒，随之轰炸焰火猛势燃烧，吞噬蠕动魔物，噼叭滋啦化作灰烬。

　　烟消。

　　闷咚，斧落地，观其少男身躯霎然间失力，眉间火纹消失无踪，侧躺跌倒于地，神情顿感木讷睁眼看着面前鬼魅焰火，瞳孔震颤。

　　行足有度，霜鬓白袍老者垂首，朝他伸手欲将其扶起，劝解：＂孩子——＂

　　却瞧他兀自挣扎，扭动身躯起身，瘸拖腿走向村内，红血满地了已干枯，死躯凌乱而逃窜，尸遍野，自家房屋，摇头如疯身冷心颤。

　　门碎窗破，血溅场面，叔叔婶子伯伯姐姐们......少男趔趄跨步，可见满地殷红，面相魂飞悚然被吓亡之态，肌肉绷裂胸口血洞，乌血稠流，是以面青死白胆破而亡。他鞋底湿滑，跌身其中仰面横尸，回首颤目，双膝跪爬而行，污浊，伸手触碰而声哑：＂......爹，爹......＂

　　扯住他双臂，少男躯无力拖起对方男子，愣目，地上他身下，终是，红框泪夺，少男轻之如翼搂起女子，捂住她胸口血污，俯首蹭拭她面颊，低诉：＂......啊，啊啊......唔......娘？＂

　　白鬓老者跟于少男身后，远远观之，抬眼只能望其后背，摇头叹息。

　　＂是我不该的，我不该，不该一人出外面......不该离开爹和娘，不该的，爹......你们醒醒......＂摇晃怀中悚目女子，坠泣，＂醒醒......娘......＂左肩为男子，死目，右肩为女子，白脸。滑落坠地，少男十指拼命揪住身上二人，无用东歪西倒，风吹轻如鸿......

　　群尸堆聚，亲手为女子合上双眼，将她与其丈夫合抱一起，双膝跪地深望，伏地磕头，深埋首于地，腥土黏重。干涸无泪两枯井，红肿黯淡，轻手为他再整理缭发缠乱，无波：＂阿蛋哥，这次，你赢了......＂

　　哐当！剧烈，火把点燃房屋草垛，望着牲口逃窜野林，零散终了。丈高烈焰吞噬尸堆，将一切烧给他们，随他们去罢，望黄泉路上，安好。

　　＂生者不惧，逝者无怨，放下心中苍悲，将续缘德。＂鬓霜老者叹于少男，适时出口宽慰。

　　扑通！转身跪于老者脚下，叩头恳切：＂仙尊在世，恳请仙尊，收我为徒。"

　　匍匐于地的少男又磕头响声，期许回应。他亦无处容身之所，一息之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而自己，无能为力。

　　＂好孩子，你本是修真根骨。一切看来，都为天意。"

　　雪细润，落无闻。

　　＂这许是我与师尊的缘分，我从未想过，能与你们相识，是我此生之幸。＂蒋黎站立厅檐之下，目视湖中红鲤青鱼双戏莲珠，戏水涟漪，银雪落面融为湖，＂相识即缘，缘由命引，命，我亦无法反抗之。"

　　银睫上扬，眸色动容:＂师兄......＂

　　【＂嘤嘤嘤......他好惨啊，你师兄怎么这么命苦啊，吓得人家哭哇哇，止不住，太可怜了——＂】

　　蒋黎淡然笑过，摆手摇头，示意他无需介怀。

　　垂手，轻抚悬挂腰间的静泊笔，墨玉长杆，行纹静水。抬头，眼眸有神 ，蒋黎仰望黑夜无际暗朦天色：＂弃天命而言之，我亦见世间多姿，便要添三分颜色，不虚妄此生来过。"

　　顺视而望，柳纤云若有触动，回想以往种种，沉思惘然。不虚妄？

　　回转身，蒋黎拍抚他肩头，不轻不重仿如高山，嘱托交代：＂时辰已是不早，这些时日，师弟不曾好生休息。即便是你修真人，万不可勉强。＂

　　言尽，他拢起自身皮毛大氅，跨步进入絮雪纷飞中，回去。闷自苦笑声，成道以来，自己竟有些忘乎雪意，竟是薄凉。

　　忽的，随着蒋黎离开视线，不远处闪闪冰晶。柳纤云伸手去接，指腹一点冰凉，融化指尖。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

　　＂你感慨什么？＂

　　【＂这不是附和你心境嘛，你心里这么留念，我当然不打扰你雅致啊。＂】

　　抹开指腹，笑道：＂那你说，这雪，是什么感觉？＂

　　【＂嗯......那不就是冷的吗？这有什么好说的。不过，雪分干雪和湿雪，干的当然不能粘在衣服上，不过刚才看你师兄他穿着貂走在雪......＂】

　　天蒙暗蓝雾，雪落覆白绒。

　　瘦小的身子单薄又挺拔，手执油纸伞，枯黄，雪花零星作点缀，站于门外阶梯。他不曾进去，隔门，里面珠光明亮透射门扉窗格，斜照少男半眸子。

　　许是来有时辰等候，少男鼻头显色发红，五指攥伞骨节凸，青紫泛白。许是他想出神，身后踏足踩雪之音，并未发觉。

　　＂沐风？＂

　　清透软嗓从后传进耳洞，恍然，楚沐风身抖，转身寻声而去，门格泄露的明亮随之闪烁一瞬，伞上絮雪轻落。

　　阶梯之下，入眼画面，珠光只剩淡淡可近身，墨色云袍银发男子，柳纤云顶着满头鹅毛绒雪花，睫羽似也粘上些许，凌清微颤。

　　未曾想，他除去墨色两点明眸，似乎是，与雪共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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