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并肩的回声

　　猎隼号的舷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人马座A黑洞的引力场扭曲了周围的光线，远处的恒星时而化作拉长的光带，时而缩成诡异的光点，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陆烬靠在窗边，左眼眶里的黑瞳义眼正自动校准引力参数，镜片上流转的星图与黑洞边缘的吸积盘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还有三小时抵达预定坐标，”凌澈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他的指尖在光屏上轻划，调出一串跳动的数据流，“黑洞的潮汐力会干扰飞船的传感器，我们可能需要手动规避小行星带。”

　　陆烬转过身，看到凌澈的侧脸在蓝光中显得格外清晰。星泉修复后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只是眉宇间总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自从在基因库看到那个克隆体，他就常常这样走神。

　　“在想凌辰？”陆烬问。

　　凌澈的指尖顿了顿，没有否认：“他和顾导师的克隆体不一样。顾衍是被星骸侵蚀了意识，而凌辰……他是主动选择的。”他调出一段夜莺传来的情报，“最新消息，星骸教派在黑洞边缘建了座‘祭坛’，用星骸物质和活体组织混合成的材料，形状像个巨大的眼球。”

　　陆烬的黑瞳义眼突然发烫，一段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暗红色的祭坛上，无数根肉色的触须缠绕着一个人影，那人影穿着白袍，侧脸的轮廓与凌辰极其相似。

　　“他们在准备献祭，”陆烬的声音有些发紧，“用活人当‘锚点’，稳定星骸与黑洞的共振。”

　　凌澈的脸色沉了下去：“必须阻止他们。一旦献祭完成，星骸物质会顺着黑洞的引力场扩散到整个银河系，到时候就不是关闭裂缝能解决的了。”

　　就在这时，飞船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蜂鸣。光屏上弹出一个黄色的警告框：“检测到未知生物信号，距离1000公里，正向我方高速移动。”

　　陆烬立刻看向舷窗，黑洞边缘的尘埃带中，一个扭曲的黑影正在快速靠近。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像团蠕动的烂肉，时而展开数米长的骨翼，表面覆盖着暗绿色的粘液，在星光下泛着恶心的光泽。

　　“那是什么？”陆烬的胃里一阵翻涌。即使在锈带见过各种被星骸污染的畸变生物，也没见过如此丑陋的存在。

　　凌澈放大了传感器的图像，眉头越皱越紧：“生物结构极其不稳定，有人类基因的痕迹，但被星骸物质扭曲得不成样子……它的移动轨迹是冲我们来的。”

　　黑影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能看清它的“脸”——那是一张被强行拉长的人皮，五官扭曲成一团，左眼的位置是个黑洞洞的窟窿，右眼则异常巨大，瞳孔里布满了网状的血丝，死死盯着猎隼号。

　　“它在‘看’我们，”陆烬的黑瞳义眼突然剧烈跳动，“它的意识在试图侵入我的大脑！”

　　他猛地闭上左眼，额头渗出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听”到了无数混乱的嘶吼，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尖叫，其中一个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钥匙……我的钥匙……”

　　“它认识我们？”凌澈迅速启动防御系统，能量护盾在飞船周围展开一层淡蓝色的光膜，“准备战斗，它要撞过来了！”

　　话音未落，那怪物已经撞上了能量护盾。剧烈的冲击让猎隼号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陆烬被狠狠甩在舱壁上，黑瞳义眼的镜片险些裂开。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光屏上的护盾能量正在飞速下降——那怪物用骨翼和触须疯狂地撞击着光膜，暗绿色的粘液腐蚀着护盾表面，发出滋滋的响声。

　　“它的粘液有腐蚀性，”凌澈一边操控飞船躲避，一边将所有能量集中到护盾，“陆烬，用你的义眼找找它的弱点！”

　　陆烬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睁开左眼。黑瞳义眼的视野里，怪物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红色的能量流在它体内疯狂窜动，像失控的岩浆。但在它胸腔的位置，有一块微弱的蓝色区域，那是人类心脏的残留痕迹，也是唯一没有被星骸物质完全侵蚀的地方。

　　“胸口！心脏的位置！”陆烬喊道，同时指向光屏上的坐标，“那里有块未异化的组织！”

　　凌澈立刻调整粒子炮的瞄准角度，一道蓝光射穿尘埃带，精准地击中了怪物的胸口。

　　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声音尖利得像金属摩擦。它的身体猛地炸开，暗绿色的粘液溅满了护盾，却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分裂成无数个小肉块，像有生命般继续撞击着光膜。

　　“它会分裂！”陆烬倒吸一口冷气。

　　凌澈的脸色凝重：“是星骸物质的特性，只要核心意识没被摧毁，就能无限增殖。”他看了一眼能量表，“护盾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冲出去！”

　　他猛地推下操纵杆，猎隼号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怪物分裂出的肉块群。陆烬握紧了粒子枪，看着那些不断蠕动的肉块撞在舷窗上，留下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那是被怪物吞噬的受害者的意识残留。

　　“它吞噬了很多人，”陆烬的声音发颤，“我的义眼能看到他们的记忆碎片……有联邦士兵，有拾荒者，还有……星骸教派的教徒。”

　　冲出肉块群的瞬间，陆烬的黑瞳义眼突然捕捉到一段清晰的记忆——那是在一个破败的医疗舱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躺在手术台上，脸上盖着白布。医生模样的人举着手术刀，嘴里念着：“吕子汐，编号734，星骸适应性实验第17次改造……”

　　“吕子汐……”陆烬喃喃道，“它的名字叫吕子汐。”

　　凌澈的动作顿了顿：“吕子汐？我好像在联邦的失踪人口档案里见过这个名字。五年前，她是星骸计划的实验体之一，据说在一次逃亡中被星骸物质吞噬了。”他调出一份泛黄的档案，照片上的女孩有着清澈的眼睛和齐肩的短发，与眼前这只怪物判若两人，“资料显示，她的基因序列对星骸物质有极强的‘容纳性’，但也因此变得极其不稳定。”

　　陆烬的黑瞳义眼再次发烫，这次的记忆更加清晰——吕子汐在实验中目睹了其他实验体的惨死，趁乱逃出实验室，却在黑洞边缘被星骸教派抓住。他们用她的基因进行二次改造，想让她成为“活体容器”，结果改造失败，她彻底异化成了怪物，却意外获得了吞噬其他生物意识的能力。

　　“她不是自愿的，”陆烬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在求救……那些嘶吼里，有她自己的声音。”

　　就在这时，飞船的通讯系统突然被强行接入，一个尖利而破碎的声音响起，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钥……匙……帮……我……”

　　是吕子汐！她在用被吞噬的意识碎片发出求救信号！

　　“她想让我们帮她解脱，”凌澈的眼神复杂，“星骸物质让她保持着不死状态，却承受着无数意识的撕扯。”他看向陆烬，“你的义眼能和她沟通吗？也许能找到彻底消灭她的方法。”

　　陆烬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沉入黑瞳义眼的视野。这一次，他没有抗拒那些混乱的意识，而是像在星骸神庙时那样，耐心地寻找着吕子汐的核心意识。

　　在无数重叠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身影，周围是疯狂嘶吼的黑影。那是吕子汐的意识本体，像个受惊的孩子。

　　“我能帮你，”陆烬的意识化作一道柔和的光，靠近那个身影，“但需要你告诉我，星骸教派的祭坛在哪里，他们的献祭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小女孩的身影颤抖了一下，抬起头，露出一张模糊的脸：“黑……洞……眼……里……三……天……后……”

　　断断续续的信息传来，陆烬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答案：祭坛就藏在黑洞的“事件视界”边缘，那里的时间流速极慢，星骸教派选择在三天后的“引力奇点”时刻进行献祭，届时黑洞的引力会将星骸物质的污染范围扩大到整个银河系。

　　“谢谢你，吕子汐，”陆烬的意识轻声说，“现在，该让你休息了。”

　　他退出意识视野，睁开眼睛时，黑瞳义眼的镜片上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我知道她的核心意识在哪了，在分裂出的最大那块肉块里，藏在骨翼的根部。”

　　凌澈立刻调转船头，粒子炮的能量槽开始充能：“准备好了吗？”

　　陆烬点头，握紧了身边的电磁手雷：“嗯。”

　　猎隼号再次冲向那些分裂的肉块。最大的那块肉块已经长成了和原来差不多大小的怪物，正张着布满獠牙的嘴等着他们。陆烬看准时机，将电磁手雷扔向它的骨翼根部，同时喊道：“就是现在！”

　　凌澈按下发射键，粒子束精准地击中手雷炸开的位置。耀眼的光芒中，怪物发出一声解脱般的长鸣，身体开始崩溃，那些分裂出的小肉块也随之化为灰烬，飘散在黑洞的光芒中。

　　在彻底消散前，陆烬仿佛看到吕子汐的身影从怪物体内走出，变回了照片上那个清澈的女孩，她对着猎隼号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尘埃带中。

　　猎隼号的能量护盾终于稳定下来，舷窗外的黑洞依旧在沉默地旋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解脱了。”陆烬低声说，黑瞳义眼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

　　凌澈看着光屏上吕子汐的档案，轻轻叹了口气：“她只是个牺牲品，和锈带那些被吞噬的人一样。”他关掉档案，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坚定，“我们不能让更多人变成这样。”

　　陆烬点头，看向黑洞的方向。三天后的引力奇点，将是他们与星骸教派的终极决战。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只要他们还能彼此信任，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黑暗。

　　猎隼号调整航向，缓缓驶入黑洞边缘的阴影区。那里，星骸教派的祭坛正静静地等待着，像一只蛰伏的眼睛，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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