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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这井……不对劲。”钟鸣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蹲在古井雕花石栏边,探出半张脸,没有往下看,而是侧耳倾听,手指轻轻拂过石栏上模糊不清的缠枝莲纹。“声音……不是水声。是……很轻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刮擦内壁,还有……叹气?不对,是漏气的声音?”
赵明理和李浩然吓得又往后退了半步,离那口井更远,几乎要贴到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林迟没有靠近井口。他的目光落在井栏一侧一块颜色略深的青苔上,那里似乎曾长期放置过什么重物,压碎了苔藓,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浅印,边缘隐约可见一点暗红色的、渗入石质的污迹。很淡,几乎被岁月抹平。
他没有去深究那是什么,眼下信息不足。他转向那盏唯一提供光源的白纸灯笼。灯笼悬挂在通往内宅的门廊下,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廊后一道月洞门,门内更加幽深,似乎通往另一个院落。
灯笼本身是寻常白纸糊的,竹骨,但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似乎用极淡的墨迹写着什么,看不太清。烛火稳定地燃烧着,火苗是正常的橙黄色,但不知为何,盯着看久了,会让人生出一种恍惚感,仿佛那火苗深处,有一双眼睛也在回望。
“规则说‘灯火可驱暗,亦能招影’。”林迟收回目光,“这盏灯是关键。可能是安全区的标志,也可能是……”他顿了顿,“吸引‘注意’的诱饵。”
“那我们是守着灯,还是往里走?”钟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月洞门后的黑暗,显然更倾向于后者。
“探索是次要目标之一。”林迟道,“但盲目深入危险。我们需要建立据点,获取更多信息。”他环视天井,“这里相对开阔,只有一口井和一扇门作为明显异常点。暂时以此为基点,先探索门廊和月洞门附近,不要远离灯笼光照范围。”
他看向赵明理和李浩然:“你们留在这里,守住灯笼。背靠墙壁,面朝天井和井口。有任何异常,出声示警。李浩然,手电握好,但非我命令,不许打开。”
两人拼命点头,赵明理握紧了军刀,李浩然几乎要把手电筒嵌进肉里。
林迟又看向钟鸣:“你跟我探前面。注意声音和光线异常,你的那些‘小玩意’,准备应对非实体干扰。”
钟鸣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颜色不同的金属小球,在指尖转了转:“‘驱散杂音’和‘凝神闪光’,准备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迈入门廊。
灯笼的光在这里被屋檐遮挡,变得更加昏暗。脚下的木质回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回廊两侧的墙壁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残留的、钉子锈蚀脱落的痕迹,似乎曾经挂过画或装饰。
月洞门就在前方几步,门内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门框是石质的,雕刻着简单的云纹,但边角处有明显的破损,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
林迟在月洞门前停下,没有立刻进入。他侧耳倾听。
门后的黑暗里,有风?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气流,但却带来一种更浓郁的、陈旧的香火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甜腻的脂粉香气,混合在灰尘味里,显得格外突兀。
钟鸣也皱了皱鼻子,低声道:“像是……女人房间的旧香粉味?这宅子以前住的,恐怕不是一般人家。”
林迟示意他噤声,自己从地上捡起一小块剥落的墙皮,轻轻扔进门内的黑暗。
“嗒。”墙皮落地的声音清脆,在寂静中回荡了一下,然后消失。
没有其他反应。
林迟从怀中取出那柄哑光手术刀,反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扶住月洞门冰冷的石质门框,侧身,将头缓缓探入黑暗。
视觉需要时间适应。先是绝对的黑暗,然后,一些极其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
似乎是一个小庭院,比天井更小,地面铺着碎石,中间好像有一棵枯死的树,枝桠扭曲如鬼爪。正对着月洞门的,是一排房间,雕花木门紧闭。左侧似乎有游廊通向更深处。
而就在他眼睛逐渐适应,试图看清更多细节时——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轴转动声,从他左侧不远处传来!
林迟猛地转头!
只见左侧游廊拐角处,一扇原本紧闭的雕花木窗,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窗户纸破损,里面是更深的黑暗。
没有风。
窗户是自己开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骤然变得冰冷刺骨,仿佛瞬间浸入了冰水!那种阴冷的“活跃”感变成了尖锐的警告!
钟鸣也察觉到了异常,他手中的两个金属小球立刻收起,换成了一个更扁平的、类似罗盘但指针乱转的小装置,他低呼:“能量读数在跳!有东西在‘看’我们!”
林迟当机立断,迅速将头缩回,低喝:“退!回灯笼下!”
两人毫不犹豫,转身就向门廊外的灯笼光晕范围退去。
就在他们退出月洞门的刹那——
“噗。”
一声轻响。
不是来自身后黑暗的庭院,而是来自他们头顶。
悬挂在门廊下的那盏白纸灯笼,里面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了。
天井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只有远处极微弱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马头墙锯齿般的黑色轮廓。
“啊!”赵明理压抑的惊呼和李浩然短促的抽气声同时响起,充满了恐惧。
黑暗带来的是加倍的寒冷和孤立无援感。那口古井的方向,仿佛有更浓重的寒意和隐隐的刮擦声弥漫开来。
钟鸣反应极快,他没有立刻制造光源,而是迅速靠近林迟,声音紧绷:“医生,灯笼灭得不对劲!不是自然熄灭,也不是风吹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吹’灭的,或者‘吸’走了光!”
林迟在黑暗中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没有慌乱地要求李浩然打开手电。规则提醒过“灯火可驱暗,亦能招影”。在情况不明的黑暗中贸然使用强光,可能照出不想看到的东西,或者成为更明显的靶子。
他的手指触摸到外套内袋里冰冷的指骨和纸屑,它们依旧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但似乎比刚才在月洞门时稍弱一些。那扇窗后的“注视”,似乎随着他们退回天井而减弱了?
“都别动,别出声。”林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稳定得不像身处险境,“钟鸣,你的‘凝神闪光’,最小强度,短促脉冲,照亮我们脚下和前方井口区域,不要照向四周墙壁和窗户。”
他需要确认队友位置和最近威胁(井口),同时尽量不惊动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其他东西。
“明白。”钟鸣的声音带着一种执行命令的专注。他摸索着调整手中装置。
一秒钟后。
“嚓!”
一道极其短暂、亮度被刻意压低的冷白色闪光,如同照相机的快门,瞬间照亮了天井中心区域!
光芒只持续了不到0.1秒,却足够林迟看清:
赵明理和李浩然紧靠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脸色惨白,眼睛瞪得极大。
那口古井的石栏,在闪光中泛着湿冷的光。
井口幽深依旧。
地面上他们的影子被瞬间拉长又消失。
而四周……在那一闪即逝的光明边缘,那些紧闭的雕花木窗后,似乎有极淡的、灰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看不真切,也可能是光影错觉。
更让林迟注意的是,在闪光亮起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原本悬挂灯笼的门廊横梁下,似乎吊着什么东西,长长的,随着闪光的出现微微晃动了一下,但光线太暗太快,无法分辨。
闪光消失,黑暗重新合拢,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让人更觉昏暗。
“看到了吗?”钟鸣低声问,呼吸有些不稳,这次短暂精确的操控显然也消耗精力。
“窗后可能有东西。灯笼位置也有异常。”林迟快速道,“不能留在天井正中。赵明理,李浩然,摸着墙,慢慢向我们靠拢。注意脚下和身侧。”
黑暗中的移动极其艰难,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赵明理和李浩然颤抖着,几乎是蹭着冰冷的墙壁,花了十几秒才挪到林迟和钟鸣身边。四个人背靠墙壁,围成一个小小的半圆,面朝天井和古井方向。
死寂重新笼罩。只有四人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黑暗中鼓噪。
然后,声音出现了。
不是从井里,也不是从刚才开窗的庭院。
而是从他们头顶。
“嘎吱……嘎吱……”
缓慢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粗糙的绳索在朽木上拖动。声音来自他们背靠的这面墙的上方,大概……就是刚才悬挂灯笼的门廊横梁附近!
随着那摩擦声,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东西在轻轻摆动带来的空气流动,拂过他们的头顶,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腥甜气,有点像铁锈,又有点像……放久了的干花混合着灰尘的味道。
林迟缓缓抬起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钟鸣也屏住了呼吸,手中的装置似乎调整到了另一个模式。
赵明理和李浩然已经吓得快要瘫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摩擦声和摆动感持续了约半分钟,然后,停了。
紧接着——
“滴答。”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水珠滴落声,落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
“滴答。”
又是一声。
“滴答……滴答……”
声音逐渐连成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就在他们前方几步外,那口古井的附近。
滴落的,是什么?
井水?不可能,井口有石栏。
雨水?天井上空并无水滴落下。
那只能是……
林迟的手指扣紧了手术刀。钟鸣的身体微微绷紧,像是蓄势待发的弓。
滴答声持续着,在死寂中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然后,变化发生了。
那滴答声的落点,开始移动。
不是无序的移动,而是朝着一个方向——朝着他们背靠的墙壁,朝着他们四人所在的位置,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滴落过来!
“滴答。”(距离约五步)
“滴答。”(四步)
“滴答……”(三步)
每一步滴落,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间隙上。
黑暗中,未知的、带着腥甜气味的“液体”,正在靠近。
林迟的大脑飞速计算。未知实体?精神影响造成的幻觉?物理攻击前兆?
不能坐以待毙。
“钟鸣,”他的声音压到最低,“上次那种混合频率噪音,短距定向,朝滴落声源前方地面释放,最大程度干扰,但不求杀伤。准备。”
钟鸣无声地点点头,手指在黑暗中摸索到另一个装置。
“李浩然,”林迟继续下令,“我数到三,打开手电,照向滴落声源正前方,不要晃动,照一下就关。只照一下。”
李浩然几乎握不住手电,但还是用力点头。
“滴答。”(两步)
“滴答……”(一步半)
那东西,几乎到了他们脚尖前。
“一……”
林迟深吸一口气。
“二……”
钟鸣举起了手中的装置,对准前方黑暗。
李浩然的手指颤抖着按在手电开关上。
“三!”
“嗡——!!!”
一种低沉与尖锐诡异混合的噪音脉冲,从钟鸣手中的装置爆发,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无形的锥子,刺向他们前方一步外的地面!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咔!”
李浩然按下了手电开关!
一道笔直的、明亮的光柱,猛地刺破黑暗,精准地照向了噪音冲击的地面!
光!
在绝对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强光,让所有人的眼睛都刺痛了一下。
而在那短暂的一秒光明中,他们看到了——
青石板地面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水渍,没有液体,没有任何实体。
只有光柱照射下,空气中漂浮的、被惊扰的细微尘埃。
以及……
在手电光柱的边缘,匆匆一瞥中,似乎照到了半只绣花鞋的鞋尖,红色的,但陈旧褪色,鞋尖微微翘起,就停在光柱照射范围之外半步的黑暗中,仿佛刚刚来得及缩回去。
紧接着,是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女子受惊般的抽气声,从光柱未及的黑暗深处传来,旋即消失。
手电光熄灭。
噪音脉冲也同时停止。
黑暗回归。
天井里,死寂一片。
只有四个人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声。
滴答声,消失了。
头顶的摩擦和摆动感,也消失了。
那腥甜的气味,似乎也淡去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林迟知道不是。
他贴身存放的指骨和纸屑,温度正在缓缓回升,但依旧冰凉。那面铜镜在钟鸣口袋里,也停止了微弱的震动。
他们“惊退”了某个东西。
用噪音和强光,短暂地打破了黑暗中的某种“进程”。
代价是,他们暴露了自己拥有光源和特殊手段,也可能……引起了更深处的“注意”。
林迟缓缓吐出一口气。
“古宅夜话……”
他低声重复着副本的名字。
看来,“夜话”已经以它自己的方式,开始了。
而他们这些“听众”,显然并不只是被动地听。
他们本身,似乎也成了这漫长夜话中,一个突兀的、不被欢迎的……变奏音符。
灯笼已灭,黑暗更浓。
真正的探索,或许现在,才刚刚被迫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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