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废土修天柱

　　沈青璃和云寂如两道逆流而上的箭矢，快速向水面冲去。越是上升，水流的扰动便越是剧烈，沉闷的轰鸣与法术爆裂的闷响也越发清晰。浑浊的水体中，偶尔能看到扭曲的残影和一闪而过的灵光。

　　接近水面时，沈青璃拉了一下云寂，两人放缓速度，悄无声息地浮到一片靠近岸边的茂密水草丛后，仅将眼睛露出水面。

　　只见潭边已是一片混乱！

　　原本两个隔潭对峙的营地，此刻已然杀作一团。其中一方正是那几名穿着苍岚宗外门服饰的弟子，为首者是个面色阴鸷、眼窝深陷的青年，手中一柄泛着黑气的长剑正与一名散修装束的虬髯大汉斗得难解难分。苍岚宗弟子虽然人数略少，但功法明显更系统，配合也紧密，只是每个人身上都隐隐缠绕着一丝与潭底秽气同源、却更显暴躁的黑气，眼神狂乱，出手狠辣无情，竟带着几分魔道作风。

　　另一方则是七八名装束各异的散修，其中有驱使符箓的，有操控毒虫的，还有两人身上妖气弥漫，显然并非纯血人族。他们虽然个体实力不如苍岚宗弟子精纯，但胜在手段诡异，配合也颇为默契，暂时不落下风。

　　战斗的起因似乎是散修那边有人试图向潭中投入某种探测法器，被苍岚宗弟子阻止，言语冲突瞬间升级为生死相搏。

　　阿古和了尘所在的位置靠近战场边缘，此刻正被三名眼神狂乱的苍岚宗弟子和两名满脸狞笑的散修围攻！显然是这两拨人混战之余，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在一旁“窥伺”的“渔翁”，意图先清除场外因素。

　　阿古怒吼连连，手中砍山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势沉猛，逼得一名使剑的苍岚宗弟子和一名驱使毒蝎的散修不敢过分靠近。但他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衣襟，动作也因毒素影响而略显迟滞。了尘则被一名使用勾魂铃的妖艳女修和一名手持丧魂幡的枯瘦老者缠住，那女修的铃声能扰人心神，老者的幡旗则不断放出阴魂哭嚎，寻常修士早已心神失守。了尘却只是闭目诵经，周身金光如钟罩般稳固，任他鬼哭神嚎、魔音贯耳，我自岿然不动，偶尔睁眼，便有一道柔和却坚不可摧的佛光射出，逼得那两人手忙脚乱。但显然，了尘是以守为主，并未全力反击，似乎有所顾忌。

　　“阿古中毒了，了尘大师被牵制。”沈青璃瞬间判断出形势，“云寂，你解决那两个骚扰了尘的，我去帮阿古，速战速决，不要犹豫！”

　　云寂无声颔首，下一刻，他已如鬼魅般从水中掠出，带起的水花尚未落下，人已出现在那妖艳女修和枯瘦老者身后。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并指如刀，在虚空中轻轻一划。

　　那女修手中的勾魂铃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瞬间裂成两半！反噬之力让她惨叫着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枯瘦老者大惊，猛摇丧魂幡，数十道狰狞阴魂扑向云寂。云寂看也未看，周身三尺之内仿佛有无形剑域，阴魂一旦靠近，便如冰雪遇阳，无声消融。老者骇然欲退，云寂已抬手隔空一点，老者如遭重击，手中丧魂幡炸裂，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昏死过去。

　　了尘压力骤减，睁开眼，对云寂合十一礼，随即看向阿古方向，口中梵音转为清亮，一道带着疗愈气息的金光射向阿古后背，助他压制毒素。

　　另一边，沈青璃也已从水中跃出，长剑直取那正与阿古缠斗的苍岚宗弟子后心！那弟子惊觉背后寒气袭来，慌忙回剑格挡。沈青璃的剑却在中途诡异一转，改刺为削，剑锋上附着的守阵灵力带着清正之气，划过那弟子握剑的手腕。

　　“啊！”那弟子手腕一痛，黑气缭绕的长剑脱手，更有一股清凉中正的力量顺着手腕经脉逆冲而上，竟让他体内那暴躁的黑气一阵紊乱，忍不住惨呼出声。沈青璃趁机一脚将他踹飞。

　　那名驱使毒蝎的散修见势不妙，指挥着桌面大小的巨蝎朝沈青璃扑来，尾钩闪烁着幽蓝毒光。沈青璃不退反进，侧身闪过蝎尾穿刺，长剑上撩，精准地斩在蝎尾与身体连接的关节处！守阵灵力对这类阴毒之物似乎有额外克制，剑锋过处，甲壳碎裂，毒液四溅，巨蝎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瘫软下去。那散修法宝被破，心神受损，脸色一白。

　　阿古压力大减，怒吼一声，趁着对手失神，一刀狠狠劈在另一名试图偷袭的散修肩头，几乎将其膀子卸下，那人惨叫着滚倒在地。

　　这边的突变立刻引起了混战中心双方的注意。

　　那为首的阴鸷苍岚宗青年见状，眼中黑气大盛，逼退虬髯大汉，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鼠辈，敢管我苍岚宗的事！给我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他身边两名同样眼泛黑气的弟子便朝沈青璃和阿古扑来，招式狠辣，直取要害。

　　虬髯大汉却眼神一闪，哈哈一笑：“苍岚宗的狗东西，你们果然不对劲！这位姑娘身手不凡，不如我们联手，先灭了这群入魔的苍岚宗败类，潭下宝物再各凭本事如何？”他看出沈青璃几人不好惹，尤其是那个白衣男子，手段简直骇人听闻，立刻起了联手之心。

　　沈青璃心念电转。她不愿与任何一方过多纠缠，但苍岚宗这几人状态明显不对，被某种力量侵蚀控制，威胁更大。而且他们堵在潭边，不清除他们，墨璇下面也无法安心工作。

　　“可以！先解决他们！”沈青璃当机立断，长剑指向那阴鸷青年。

　　“好！”虬髯大汉精神一振，带着剩余散修猛攻苍岚宗弟子。

　　有了沈青璃、云寂和阿古（在了尘佛光帮助下毒素暂缓）的加入，战局瞬间倾斜。云寂并未再出手，只是静静站在了尘身旁，目光却锁定了那阴鸷青年和虬髯大汉，无形的威压让两人心头凛然，不敢有丝毫异动。沈青璃和阿古则配合散修，快速清理着剩余的被侵蚀的苍岚宗弟子。

　　那阴鸷青年见手下迅速溃败，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绝望，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如墨、布满血色纹路的丹药，就要往嘴里塞去！

　　“魔煞丹！他想同归于尽！”虬髯大汉惊怒交加。

　　就在此时，一直静观的云寂动了。他身影一晃，仿佛瞬移般出现在阴鸷青年身前，一指点了出去。这一指看似缓慢，却仿佛跨越了空间，精准地点在那青年持丹的手腕上。

　　“咔嚓！”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黑色丹药脱手飞出。

　　阴鸷青年惨叫一声，眼中疯狂更甚，不管不顾地催动全身被侵蚀的灵力，身体如气球般鼓胀起来，竟是要自爆！

　　云寂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另一只手已按在青年丹田处。一股冰寒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气瞬间侵入！青年鼓胀的身体像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眼中黑气消散，露出片刻的茫然与恐惧，随即软软倒地，气若游丝，一身修为已被彻底封禁。

　　全场死寂。

　　虬髯大汉和剩余散修看着云寂，如同看一尊降世的神魔，敬畏不已。他们甚至没看清云寂是怎么出手的！

　　沈青璃也暗自吸了口气。云寂对付这种被侵蚀的状态，似乎格外有办法？

　　了尘走上前，查看了一下昏迷的阴鸷青年，又看了看其他倒地、身上黑气正在缓缓消散的苍岚宗弟子，叹息一声：“他们被一种极度阴秽的魔念侵染了心神，虽未完全入魔，但心性已偏，杀意炽盛。源头……恐怕就在这潭下。”

　　虬髯大汉连忙抱拳：“多谢几位道友援手！在下洪烈，这些是我兄弟。不知几位高姓大名？也是为了这潭下遗迹而来？”

　　沈青璃还剑入鞘，不置可否：“路过，见此潭秽气冲天，又有争斗，特来看看。洪道友可知这潭下究竟有何物？苍岚宗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洪烈苦笑：“不瞒道友，我们也是听说这落月潭下有上古水元宗遗迹，可能有宝物，才结伴来碰碰运气。至于苍岚宗的人，比我们早来两日，一来就霸占了好位置，不许旁人靠近潭边，行事霸道。我们起初也不想冲突，但发现他们似乎在用活物（指了指地上一些小型野兽的尸体）祭祀潭水，行为诡异，身上气息也越来越不对，这才起了冲突。刚才我们想用探宝法器试试水，他们就跟疯了似的攻击我们。”

　　活祭？沈青璃心中一沉，这与那位袭击者供述的“圣主”需要血食对得上。

　　“此地凶险远超你们想象，潭下非但有遗迹，更有大凶之物盘踞，妄动只会枉送性命。”了尘正色道，“这些苍岚宗弟子便是前车之鉴。诸位施主，不如及早离去。”

　　洪烈等人面面相觑，见识了潭边凶险和苍岚宗弟子的下场，又见了尘气度不凡，云寂深不可测，心中已生退意。但好不容易到了这里，空手而归又实在不甘。

　　“大师所言极是。”洪烈犹豫道，“只是……我们兄弟几个为了此行，也耗费了不少……”

　　沈青璃明白他们的心思，从怀里（实际是从储物空间）取出一个小玉瓶，扔给洪烈：“这里面是几颗‘清心辟毒丹’，对抵御阴寒秽气有些效果，算作给诸位的补偿。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带着这些昏迷的苍岚宗弟子速速离开吧，最好将他们交给苍岚宗外门执事，说明情况。”

　　洪烈接过玉瓶，打开一闻，药香清正，精神都为之一振，知道不是凡品，顿时大喜，抱拳道：“多谢姑娘！我等这就离开！”他招呼手下，扶起那些昏迷的苍岚宗弟子，又朝云寂和了尘行了一礼，迅速收拾营地，退入林中消失不见。

　　潭边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未散的法力波动。

　　“咳咳……”阿古咳出一口黑血，在了尘的佛光治疗下，毒素已逼出大半，但脸色依旧苍白。

　　了尘仔细检查了他的伤势：“毒已无碍，但气血亏损，外伤也需要处理。需静养一两日。”

　　阿古却倔强地摇头：“我没事！沈姑娘，云大哥，下面……墨璇兄弟怎么样了？”

　　沈青璃看向恢复平静却依旧幽深的潭面，正要说话，怀中那枚与墨璇联系的传讯纸鹤突然主动飞出，展开成一片光幕，上面浮现出墨璇略显疲惫但带着兴奋的脸。

　　“入口禁制临时通路已建立，但极不稳定，最多维持半个时辰！而且……我好像触动了什么警报机制，遗迹深处有东西正在快速苏醒！你们立刻下来！快！”

　　光幕随即熄灭。

　　沈青璃脸色一变：“快！我们下去！阿古，你……”

　　“我跟你们一起！”阿古抓起砍山刀，挣扎着站起，眼神坚定，“我阿古答应的事，绝不半途而废！这点伤不碍事！”

　　了尘也道：“贫僧同去。水下秽气浓重，佛法或可克制一二。”

　　时间紧迫，沈青璃不再犹豫：“好！我们走！”

　　四人再次潜入冰冷的潭水，朝着潭底那点微弱的蓝色光罩位置急速下潜。

　　回到水行盘所在，只见石门前的景象已然不同。那些逸散的浓稠秽气被一层淡金色的、不断流转的复杂光网暂时逼退到石门两侧，在光网中央，形成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微微荡漾的“通道”，直通半掩的石门缝隙。通道边缘，插着几枚不断闪烁的玉符，显然是墨璇布下的阵旗。

　　墨璇正满头大汗地维持着阵法，看到四人回来，急声道：“快！依次通过！注意不要触碰通道边缘的光网！这阵法撑不了多久，而且我感觉门后那个‘东西’……要出来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石门缝隙内，猛地传来一声低沉、贪婪、充满无尽恶意的嘶吼！一股远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黑气如潮水般涌出，冲击得淡金光网剧烈摇晃！

　　“走！”沈青璃一马当先，冲入通道。云寂紧随其后。了尘扶着阿古，也迅速跟上。

　　墨璇在最后，咬牙将控制水行盘的核心灵石嵌入阵法某个节点，低喝一声：“爆！”

　　水行盘猛地绽放出刺眼蓝光，随即轰然解体！爆开的灵气瞬间注入阵法，将即将崩溃的光网勉强稳住。

　　墨璇趁机飞身蹿入通道！

　　就在他身影没入石门缝隙的刹那，身后的淡金光网如同碎裂的琉璃般彻底崩溃！无尽的秽气狂涌而至，将石门入口再次淹没！

　　而那石门缝隙，也在秽气的冲击下，发出“嘎吱”的呻吟，竟然在缓缓闭合！

　　五人险之又险地通过了第一道关卡，踏入了一片绝对黑暗、充满腐朽与恶意气息的未知空间。

　　身后，是正在关闭的石门和狂暴的秽气。

　　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一双双缓缓睁开的、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的眼睛。

　　水元宗遗迹的深处，被惊动的“仆从”们，已然苏醒。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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