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_久长

　　早餐在近乎凝滞的安静中落幕。苏清辞用餐速度比温清悠快些，放下筷子时动作利落，抽出纸巾轻拭嘴角，语气平稳无波：“多谢款待，味道很好。碗筷我来收拾，温老师若赶时间，不妨先忙。”

　　温清悠刚小口喝完最后一口粥，闻言缓缓放下碗勺，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没事，我不急，我来就好。”

　　苏清辞看了她一眼，未再坚持，颔首道：“好，那就麻烦你了。”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补充道，“我上午院里有会，中午或许不回来。”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这般报备行程，倒像是很熟的人才会做的事。

　　“好的。”温清悠也随之起身，开始收拾碗碟。两人在狭窄的厨房入口擦肩而过时，温清悠身上那股淡得几乎不可闻的气息，混着皂香与昨夜残留的花香，悄然钻入苏清辞的鼻尖。她脚步未作丝毫停顿，径直走向玄关，门被轻轻拉开，又悄然合上，公寓里彻底只剩温清悠一人。

　　她立在水槽前，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洁白的瓷盘。方才面对苏清辞时刻意维持的镇定，在独处的瞬间轰然瓦解。指尖感受着水温，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昨夜——那个拥抱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她用力眨了眨眼，将洗净的盘子沥干、摆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要借着这份规整，将心头纷乱的思绪一并归位。

　　温清悠从不是没有主见的人。恰恰相反，在专业领域与生活规划上，她向来目标清晰、步履坚定。只是在情感层面，那道自我保护的屏障早已筑得太厚，厚到她几乎忘了如何主动向外伸出手，也习惯了将所有可能的“麻烦”——包括自己的脆弱——与旁人隔绝。

　　苏清辞的闯入，太过猝不及防。无论是作为撞入她黯淡视野的“雪柏”，还是作为目睹她最不堪一面的室友，都带着强烈的冲击性。温清悠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摇，不仅是心跳失序，更是某种她赖以生存的、平衡，被彻底打破了。

　　收拾完厨房，她回到房间换上外出的衣服，对着镜子整理仪容。镜中的女人已恢复往日模样：衣着得体，妆容清淡，眼神沉静，唯有眼下淡淡的青黑，泄露了一丝未眠的疲惫。她抿了抿唇，拿起提包与教案，转身离开了公寓。

　　走在去往文学院楼的林荫道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学生们三三两两，朝气蓬勃地与她擦肩而过，一声声“温老师好”清脆悦耳。她一一微笑颔首回应，举止依旧优雅温柔，唯有自己知晓，胸腔里那颗心，在规律的跳动之下，藏着一丝昨夜残留的、陌生的暖意，以及更多亟待谨慎审视的混乱。

　　而另一边的苏清辞，正快步走向行政楼。晨风吹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她微微蹙眉，抬手将其捋到耳后。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餐桌对面那个完美而疏离的笑容，与昨夜那个泪眼朦胧、眼底盛着星光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仿佛要将这恼人的对比甩在身后。理性告诉她，温清悠今晨的表现，才是最符合她们关系的正确姿态。昨夜不过是一次意外的越界，理应被迅速纠正。

　　可心底某个角落，那杯蜂蜜水的温热、那个拥抱的力度，还有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却像一组顽固的数据，始终无法从她的情感分析模型中彻底删除。

　　走进会议室时，她的神情已恢复一贯的冷静专业。只是当院长介绍她与文学院几位资深教授认识，目光扫过名单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温清悠”三个字上。

　　会议围绕新学期的跨学科合作项目展开。鬼使神差地，当讨论到“中世纪文学意象的现代表达”这一子课题时，苏清辞清晰平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这个方向，我认为可以与文学院的温清悠副教授合作。她的研究领域与此高度契合。”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几不可察地怔了半秒。这确实符合工作逻辑，没错。但推动她如此迅速、如此明确地点出这个名字的，似乎又不仅仅是逻辑。

　　会议桌对面，一位老教授扶了扶眼镜，颔首赞许：“清悠确实是不错的人选。苏主任和她沟通起来，想来也会比较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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