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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伊斯特感觉自己像个社会闲散人员。
自从顺手买了片静脉叶子书签,带给曼德琳,惊讶地发现后者露出一个笑之后,她每天就出门逛街买新奇的小玩意儿。
「为什么会让你一个贵族小姐天天出门干这个啊!」系统吐槽道,「你家门卫不拦的吗!」
「没人挡我的路还不好?我本来都想过他怎么意外身亡了。」
抛开系统在她脑子里扣的二十个问号不谈,伊斯特不练剑的时候就天天游手好闲。
她第一次进宫见曼德琳的时候,那屋子简直像个坟墓:望之发寒的淡色壁纸,整齐到陌生的家具,一点活人在里面生活的气息都没有。
在她不懈吃喝玩乐的努力下,礼物陆续出现在曼德琳的书桌、梳妆台、窗台上,让这块地方显得越来越缤纷多彩。
她给曼德琳带过一枚“玻璃彩虹”——其实就是一块切割并不完美、甚至有些磨砂的小水晶棱柱。皇后陛下问她为什么边缘有磕碰,她说向家里要太多钱也不好意思,所以买的二手的。
话虽如此,当伊斯特将它放在书桌光照最好的角落时,午后的阳光穿透它,书页上、墙壁上、曼德琳的手背上,瞬间跳跃起一小片颤动的、微缩的彩虹。
女人惊讶地轻呼一声,手指不自觉地追逐着那变幻的光斑。
那之后的下一次,她带的是一罐“会唱歌的糖”——一小把糖,用深红油纸仔细包裹,据商人说来自遥远港口。虽然伊斯特买的时候尝了一口,发现这不就是早期形态的跳跳糖吗。
她神秘兮兮地递给曼德琳:“尝尝这个,推销它的人说水手们用它驱散海上的无聊。”
系统在她脑子里吐槽她说话像卖粉的。伊斯特权当没听见,找了把小勺,舀了一小口递给女人。
瞬间,细小的颗粒在舌尖噼啪作响,带着奇异的果酸味和微弱的刺激感。曼德琳瞪大了眼睛,感受着舌尖上清脆作响的悦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再下次她逛的是玩具店,所以买了一个涂着鲜艳红蓝漆的迷你铁皮小兵人,它背后有一个小小的发条钥匙。
伊斯特拧了几下发条,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小兵人立刻咔哒咔哒地向前冲去,一瘸一拐却又倔强异常;挥舞着不成比例的小剑,直到发条耗尽,“啪嗒”一声歪倒。
对着它笨拙的样子,曼德琳又好笑又无奈,最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它扶正了。
在那之后,冬去春来了,伊斯特带来一本巴掌大的硬皮小册子,里面是她亲手采集、压制并标注的野花野草:雏菊、三叶草、蒲公英绒毛、一片奇特的枫叶。
册子地每一页都保留着植物最鲜活的姿态,旁边是她的字迹,顺手写着发现的地点和日期:“郊外草坪”、“橡树大道尽头”、“雨后溪边”……
“你的字怎么回事?”曼德琳对着她的标注问道,“你字写成这样,父母允许你出门玩?”
伊斯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又不是写信,看懂不就行了!你几秒钟写个句子我看看呢。”
曼德琳在封面上刷刷几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标准的花体字,优美又规整,字母排布之间像在跳华尔兹。
伊斯特认输了:“你看内容,看内容好吗?”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翻动书页,指尖拂过那些干燥脆弱的花瓣草枝,仿佛触摸到了宫殿外那个带着泥土和阳光的世界。
在那之后,伊斯特带来了一枚手掌大小的空海螺。它通体洁白,有着漂亮的螺旋纹路,被海水打磨得光滑温润。
她把它递给曼德琳:“试试贴在耳边。”女人半信半疑地照做,瞬间,一阵遥远而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如同潮汐般连绵起伏,仿佛真的能让人听到千里之外,大海的呼吸和低语。
“……海是什么样的?”放下海螺时,曼德琳喃喃道。
“每个人有不同的描述吧,”躺在一旁吃点心的伊斯特懒洋洋地回道,“你得亲眼看了才知道。”
曼德琳轻声叹了口气。
再下次,伊斯特终于带吃的了。
她抓着一个带着油渍的纸袋冲进曼德琳房间,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快吃!”。
曼德琳盯着那个袋子,深吸一口气:“摩根那家盘子用完了?”
“快吃!凉了就油了。”伊斯特撕开纸袋,露出几块还带着温热气、撒着雪白糖霜的街头吉事果。
“现在也很油……”曼德琳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然后情愿地咬了一口,然后又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然后吃光了一整个。
「我就说不喜欢油炸食品的人还没出生嘛。」伊斯特乐呵呵地也吃了一个。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露出柔软的内里,滚烫的甜蜜混合着肉桂的香气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和她们下午惯常吃的精致糕点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粗犷的满足感。
「三高的满足感。」系统指正。
没人理它。
最新一次,伊斯特带了几个小小的亚麻布袋,里面都是种子。袋子上系着标签,用她最好看的字体写着名字。
“这个会开蓝色的星形花,中间的不会开花,却会长出带浓郁花果香气的叶子,最右边这个开花的时候是纯黑色的……”伊斯特慢悠悠地说道,“以上有一句是假话,但我不会告诉你是哪句”。
“你不会混了一袋草进来吧?”曼德琳瞪了她一眼。
“种出来才知道咯。”伊斯特笑眯眯地拨了拨系袋绳,“回答对哪句是假的有惊喜,”
曼德琳把头搭在她肩上,从嗓子里哼了一声——相处了一个月之后,她远没有原来沉默了:“那我就找给你看。”
*
在春天到来的时候,伊斯特的剑术课程也迎来尾声。
她早就换上了铁剑,此刻一挡一劈,格开了袭来的招式,然后转守为攻,剑指男人颈动脉。
锐利的破空声划开了初春的暖风,激得柳树叶在半空中飞旋起来。洛兰特猛地回身,架起阔剑,脸上难以自禁地露出欣快的笑。
随着清脆的一声金铁相撞,他们结束了这次对招。
“恭喜你出师了。你学得很快。”洛兰特收了剑,微笑道,“后面的部分要在实战里体悟……但你现在的水平,至少不用担心在莫名撞见的袭击中——希望未来不要发生——没有自保之力。”
伊斯特看着他,一歪头:“你觉得我是害怕了才来找你学剑的?”
“就算是也很正常……”他的语气像在宽慰,“那场意外很恐怖。”
伊斯特依旧盯着他,没挪动视线,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笑,“我要真害怕,为什么不选择更安全的方式——比如每天跟在你身边不就很安全?”
她的视线笼着洛兰特,慢悠悠地把后半句话说完了:“和你共度余生,那就更安全了。”
就像被她的句子迎面打了一拳一样,洛兰特猛地闭了闭眼睛,脸色煞白。
“怎么,你觉得我永远不会挑破吗?”
“不是……”在最激烈的战斗中,洛兰特都没有失态过;但此刻他双唇发颤,吐息深深浅浅,仿佛把单词拼凑成句子,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你有权利……”
“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伊斯特步步紧逼,“要是我今天不问出来会怎么样?”
从始至终,洛兰特都没有直视她,好像二人视线相碰,他就会有一处受伤……或者更糟,他会动摇。
“我会和你告别,嘱咐你路上小心,然后在后半辈子里都刻意避开您。”
伊斯特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懦夫。”
“……爱是勇敢者的嘉奖。”骑士长垂着眼睛,温柔地把她的手指掀开,“我绝不能,也绝不会违反誓言。而如果耽误了您,那就更不可饶恕了。”
他们离得这样近,呼吸染热了对方的皮肤,杏色和湛蓝彼此倒映,融入了彼端的色彩。他的指腹按住她的指尖时,时间几乎放慢了,让那一刻显得流连。
但随即,现实追了上来,二人的手一触即分。
伊斯特冷笑着发问:“你赌咒发誓,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我不能。”洛兰特的每个吐字都很慢,“我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吐气时,好像某种可能性也随着流走了,风干了。
“……但我同样不能接受它们。”
“如果我有呢?如果我喜欢你呢?”
他抬眼看着她,先前的钝痛、灼伤都深深沉了下去,低了下去,只留下一片平静如海的安宁感。
洛兰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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