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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誓言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弥漫不散的血腥气——陆振华的血,一路滴到抢救室门口,在我脚下汇成暗红色的、蜿蜒的痕迹。
我坐在走廊冰凉的塑料椅上,浑身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怕。手上、衣服上,全是他的血,干涸发黑,黏腻腥甜。老陈去处理后续,留了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守在走廊两头,像两尊没有表情的门神。
“嫂子,陆哥会没事的。”其中一个男人递给我一杯热水,声音粗哑。
我没接,只是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嫂子?我不是。我只是个诱饵,一个工具,一个他为了复仇计划接近、利用的女人。可为什么,当他扑过来,用身体挡住那把刀的时候,我的心会像被人生生挖走一块?
那一幕不断在我眼前回放。寒光闪烁的刀尖,赵坤狰狞的脸,陆振华毫不犹豫扑过来的身影,刀刃刺入皮肉的闷响,还有他最后看我的眼神——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和那句轻不可闻的“我答应过你”。
“答应过你什么?”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在问,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答应过我有“然后”。他做到了,用命在搏。
眼泪又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和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我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我恨他,恨他把我卷入这可怕的漩涡,恨他用孩子当诱饵,恨他步步为营的算计。可我又怕,怕那扇门打开后,医生会摇头,怕那句“我们已经尽力了”,怕那个强大、冷静、总是掌控一切的男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他不会。他说过要有然后。他从来……言出必行。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爬行。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跟鞋敲击地砖的声音清脆而焦虑。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的中年女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穿黑西装、提公文包的男人。
女人大约五十岁上下,保养得宜,但眼角的细纹和通红的眼眶泄露了她的年龄和此刻的心焦。她的五官……依稀和陆振华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正锐利地扫过我,带着审视、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你就是苏晓玉?”她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我站起来,腿有些发软,点了点头。
“我儿子怎么样?”她上前一步,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落在我沾满血污的手和衣服上,眉头紧锁。
“还在手术……”我声音发涩。
“为什么?”她打断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颤抖,“为什么他会受伤?为什么是你在这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林女士,冷静点。”她身后的男人低声提醒,应该是律师或助理。
“冷静?我怎么冷静!”她转向男人,声音带了哭腔,“我儿子在里面生死未卜,这个女人……”她又猛地转向我,眼神像淬了毒,“我查过你,苏晓玉。前夫欠了高利贷跑路,带着三个孩子流落街头,是我儿子好心收留你!可你呢?你把他卷进了什么肮脏的事情里?!那些追债的?还是你那个死鬼前夫留下的烂摊子?!”
她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身上。是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张昊,如果不是那些债务和那枚该死的硬币,陆振华不会去查赵坤,不会设这个局,更不会躺在这冰冷的手术台上。
“对不起……”我低下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是我……是我连累了他……”
“连累?”林女士冷笑,那笑声尖利刺耳,“一句连累就完了?我告诉你,苏晓玉,如果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和你那三个野种在沈阳待不下去!”
“林女士!”律师加重了语气,拉了她一下。
“野种”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我猛地抬头,看向她。是,我是卑微,是走投无路,我的孩子是拖累,但我们不是野种。愤怒和屈辱冲上头顶,压过了恐惧和愧疚。
“陆夫人,”我听见自己用一种陌生的、冰冷的语气开口,“陆先生是为了救我受伤,我很感激,也很愧疚。但这件事,不是您想的那样简单。牵扯到跨国犯罪集团,涉及他……已故儿子的案子。如果您想知道真相,等陆先生醒来,可以亲自问他。但现在,请您注意言辞,我的孩子,不是您可以随意侮辱的。”
林女士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驳,愣了一下,随即怒极反笑:“好,很好!牙尖嘴利!我不管什么集团什么案子,我只知道,我儿子认识你之后就麻烦不断!你就是个灾星!”
“够了。”一个疲惫但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们同时转头,看到老陈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拐角,脸色阴沉,眼底布满血丝。他大步走过来,挡在我和林女士之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淡。
“林女士,陆哥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老陈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苏小姐是陆哥的客人,也是这次行动的……重要相关人员。请你放尊重些。”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林女士气得脸色发白,“我是他母亲!”
“你是他法律上的母亲,仅此而已。”老陈寸步不让,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诮,“陆哥躺在里面,是为了给远航报仇,是为了揪出害死他亲生儿子、害了无数家庭的畜生!不是为了给你那点可笑的体面和家产!你要闹,回家闹去,别在这里打扰陆哥清净!”
“你!”林女士指着老陈,手指颤抖,显然气得不轻。她身后的律师连忙扶住她,低声劝慰。
老陈不再理她,转向我,放缓了语气:“苏小姐,你去处理一下身上的血迹,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守着。孩子们在安全的地方,有人照顾,很安全,你放心。”
我点点头,身心俱疲,不想再参与这场争吵。我看了一眼那扇依然亮着红灯的门,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手上暗红的血渍。水渐渐变红,流淌进下水道,仿佛带走了一些东西,又留下了更深的印记。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双眼红肿、狼狈不堪的女人,几乎认不出自己。
这双手,刚刚还握着他冰冷的手。这身衣服,沾满了他的血。这个人,因为救我,生死未卜。
“灾星……”林女士的话在耳边回响。
也许她说得对。遇见我之后,陆振华平静(如果那能叫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破。受伤,涉险,如今躺在手术台上。而我,除了带来麻烦和危险,还给了他什么?
一阵眩晕袭来,我扶住洗手台。镜中的女人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指被冷水冲得发白起皱,我才关掉水龙头。用纸巾胡乱擦了擦手和脸,走出卫生间。走廊里,林女士和她的律师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老陈和那两个守着的男人。老陈对我点点头,示意我坐下等。
我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椅子,抱紧双臂。医院走廊的穿堂风很冷,一直冷到骨头缝里。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口罩拉在下巴上,满脸疲惫。
我和老陈同时站起来,冲了过去。
“医生,他怎么样?”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医生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老陈:“谁是家属?”
“我们都是!”老陈抢道,“医生,陆哥他……”
“手术很成功。”医生摘下口罩,长舒一口气,“左臂肱动脉被刺穿,失血过多,但送来得及时,没有伤到主要神经。现在已经缝合止血,输了两千CC血,生命体征稳定了。但伤口很深,离骨头很近,需要住院观察,防止感染和并发症。另外,患者有轻微脑震荡,需要静养。”
我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老陈一把扶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脱感。他没事……他活下来了……
“病人马上转到ICU观察24小时,之后转入VIP病房。你们可以去办手续了。”医生交代完,转身离开。
很快,陆振华被推了出来。他躺在移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连着各种管线和监控仪器。麻药还没过,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即使在昏迷中,似乎也在承受痛苦。
我跟着病床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直到他被推进ICU,厚重的门在我们面前关上,隔绝了视线。
老陈去办手续,我坐在ICU外的椅子上,隔着玻璃,看着里面那个躺在众多仪器中间的身影。他那么高大强悍的一个人,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他会好的。”老陈不知何时回来了,递给我一杯热咖啡,“陆哥命硬,多少次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这次也能挺过去。”
我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从纸杯传到掌心。“枪林弹雨?”我低声重复。
老陈在我旁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陆哥以前……是特种部队的,后来转业去了国安。远航出事那年,他正在境外执行一个长期潜伏任务,没能赶回来。等他回来,孩子已经……”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哑,“那是他一辈子的痛。也是他提前退役的原因。这些年,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查,谁劝都不听。直到……遇见你。”
我猛地看向他。
“张昊那条线,我们盯了很久,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赵坤太狡猾,从不亲自露面。直到你出现,带着那枚硬币,还有三个孩子……”老陈看着ICU里的陆振华,眼神复杂,“陆哥最初接近你,确实是为了案子。但后来……我看得出来,不一样了。他从没对哪个女人这样过,帮你安排住处,工作,照顾孩子,甚至……让自己涉险。”
“可他骗了我。”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他利用我,把我当诱饵。”
“是。”老陈坦然承认,“但你也得到了保护,不是吗?如果不是陆哥,你和孩子们现在会在哪里?被高利贷逼死?还是被赵坤抓去缅北?”他看着我,目光如炬,“苏小姐,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陆哥的方法也许你不认同,但他确实在保护你,用他的方式。而且今天,他为你挡了刀。这做不了假。”
我无言以对。老陈说得对。没有陆振华,那个雪夜,我和孩子们可能已经冻死街头,或者更糟。他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一份工作,解决了王德彪的骚扰,现在……还为我挡了刀。
可那些欺骗,那些算计,那些冰冷的协议和监控……又算什么?
“给他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老陈拍拍我的肩膀,站起身,“我去处理一下后续,赵坤那边还有一堆事。你在这里守着,有任何情况,按铃叫护士。”
老陈走了。走廊里又只剩下我,和玻璃墙内昏迷不醒的陆振华。
我坐在那里,看着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听着那规律而微弱的“滴滴”声。咖啡凉了,我一口没喝。
天快亮的时候,护士出来说病人情况稳定,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我跟着来到VIP病房,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陪护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
陆振华被安置在病床上,依旧昏迷着。失血过多的脸色在晨光中显得近乎透明,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让他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脆弱。我拧了热毛巾,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微微颤抖。他的体温偏低,但呼吸平稳。
擦到他的手时,我停住了。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掌心有厚厚的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此刻这只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一滴滴流入他的血管。
我鬼使神差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冰凉,但干燥,掌心粗糙的触感磨着我的皮肤。我握得很轻,怕弄疼他,又舍不得放开。仿佛这样,就能把我的生命力传递一些给他。
“快点醒来……”我低声说,声音哽咽,“你说过要有然后的……不能食言……”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灰白的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我就这样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不知不觉竟伏在床边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手被轻轻反握了一下。很轻,几乎以为是错觉。我猛地惊醒,抬头。
陆振华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因为失血和疼痛,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迷茫和……罕见的柔和。
“你醒了!”我惊喜地想站起来,却因为趴太久腿麻了,踉跄了一下。
“嗯。”他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沙哑得厉害。他想动,左臂传来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别动!”我连忙按住他没受伤的右肩,“医生说你失血过多,伤口很深,要静养。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不用。”他拉住我的手,力道很轻,但我却挣不开。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扫过我沾着血污、皱巴巴的衣服,最后停在我脸上,眉头又蹙了起来,“你一直在这里?”
“嗯。”我点头,鼻子发酸,“你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哭什么。”他声音沙哑,抬手想碰我的脸,但左臂被固定着,动不了,只好用右手拇指笨拙地抹去我眼角不知何时又涌出的泪,“我没事。”
这三个字,让我强忍的泪水彻底决堤。我趴在他床边,压抑地哭出声来。是后怕,是愧疚,是这些天积压的所有恐惧和委屈。
他任由我哭,右手一下一下,有些僵硬地拍着我的背,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等我哭得差不多了,他才低声问:“孩子们呢?”
“在老陈安排的安全点,有人照顾,很安全。”我抽噎着回答。
“赵坤呢?”
“抓到了,老陈在处理。”
他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重新闭上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痛楚。
“疼吗?”我小声问。
“嗯。”他没睁眼,诚实得让我心疼。
“你……为什么要扑过来?”我终于问出心底最深的疑问,也是最大的恐惧,“你可以开枪的,你可以有更安全的方法……为什么要……”
陆振华缓缓睁开眼,看着我。清晨的光线落进他漆黑的眼底,映出一点点细碎的光。
“来不及。”他说,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而且,我答应过你。”
“答应我什么?”
“要有然后。”他重复着昏迷前的话,目光沉沉地锁住我,“苏晓玉,我陆振华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无论用什么方式。”
我的心狠狠一颤。为了一个承诺,可以连命都不要吗?
“不值得……”我摇头,眼泪又掉下来,“我不值得你……”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他打断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强势,但看着我的眼神,却复杂得让我心慌。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老陈探进头,看到陆振华醒了,松了口气:“陆哥,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陆振华言简意赅,目光转向老陈,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冷冽,“赵坤开口了没?”
“硬骨头,还没撬开。但他手下有几个怂包,吐了点东西。”老陈走进来,关上门,面色凝重,“远航的案子,有线索了。赵坤承认,远航的身份是他们发现的,灭口是境外‘老板’直接下的令。尸体……确实找不到了,他们处理得很干净。但远航最后传出的情报,指向了一个跨国贩卖儿童器官的网络,赵坤只是中间一环。那枚硬币,是信物,也是存储卡,里面是部分交易记录和上线名单。张昊偷了它,想勒索,被灭口了。”
陆振华闭了闭眼,下颌线绷紧,再睁开时,眼底是骇人的风暴:“上线是谁?‘老板’是谁?”
“赵坤嘴很严,只说是个代号‘医生’的人,在境外,背景很深,跟那边军方都有牵扯。具体身份,他不知道,也没见过。”老陈顿了顿,看了一眼陆振华包扎的手臂,“陆哥,这事……水太深了。赵坤落网,肯定会惊动‘医生’。你和苏小姐,还有孩子们,现在都很危险。”
“我知道。”陆振华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那就让他来。我等他很久了。”
“你的伤……”
“不碍事。”陆振华打断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安排一下,尽快送她和孩子们走。南方,或者更远,新的身份,干净的背景。”
我猛地抬头:“我不走!”
陆振华和老陈同时看向我。
“事情因我而起,张昊的债,那枚硬币……我不能一走了之。”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而且,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
“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靶子,拖累他。”老陈直言不讳,但语气缓和了些,“苏小姐,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接下来的事,不是你能参与的。为了孩子,你也该走。”
我咬着嘴唇,看向陆振华。他也在看着我,眼神深不见底。
“他说得对。”陆振华缓缓开口,“你和孩子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呢?”我颤声问。
“我留下来,把这件事了结。”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了结之后呢?”我追问,“你会来找我们吗?”
他沉默了。长长的沉默,让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陆振华,”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抖得厉害,“你答应过我有‘然后’。这个‘然后’,不包括你吗?”
他看着我,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点滴液滴落的声音。窗外的天光越来越亮,将他苍白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苏晓玉,”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的‘然后’,六年前,就和远航一起留在缅北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捅进我心里。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所以,”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你帮我,护着我,甚至为我挡刀,都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没能救你儿子,所以想救我和我的孩子?是补偿,是……赎罪?”
陆振华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残忍。
我松开一直握着他右手的手,缓缓站起身。腿还在发麻,但我站得很直。我看着病床上这个为我流血流泪的男人,这个把我从绝境拉出又推入更深漩涡的男人,这个让我恨、让我怕、让我愧疚、让我……心痛的男人。
“我明白了。”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惊讶,“我会走,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不拖累你。欠你的,我还不清,但至少,不给你添麻烦。”
说完,我转身,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苏晓玉。”他在身后叫住我。
我停在门口,没有回头。
“好好活着。”他说,声音很轻,却像有千斤重,“带着孩子,好好活着。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偿还。”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但我没有抬手去擦。我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走廊里,晨曦正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我一步步走过,走向未知的、没有他的未来。
我知道,有些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比如,我好像……已经没办法,只是“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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